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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方谷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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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在英国都是各忙各的,但得知顾朗突然不见了的消息,张硕和蒋铎都马上放下手头的事,赶到了顾为之的公司。
顾为之一回来就见到了他们两个。
“顾叔叔。”张硕和蒋铎起身叫了声。
“嗯。”顾为之脸色十分不好,“他最后一次跟你们联系是什么时候?”
“我们......”张硕说,“来了这边之后我们都忙,没什么事儿的话都不联系,也有一阵子没说话了。”
顾为之舒了口气,坐在了桌前。
“但叔叔,我们联系了沈弈,”说到沈弈,张硕停了一下,见顾为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才继续说,“他们每天都联系,沈弈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再有几个小时估计就到了。”
张硕一说顾为之也才想起来,顾朗每天都会跟沈弈联系。当时突然知道了顾朗失踪的消息,他整个人都乱了,就只想着定最快的机票赶回来,却忘了沈弈也在国内。
“他怎么说。”顾为之问。
“他开始什么都没说,后面换了个号码给我打电话,说他知道顾朗在哪儿,叫我们别担心。还告诉我们谨慎些,电话不要被监听。”
说到监听,顾为之闭眼烦躁地舒了口气,这些年他为了反监听也花费了不止一点心血。
眼看着已经半夜了,互相交换完情况,又要来了沈弈的航班信息,顾为之就赶快让张硕他们两个回去休息了。
沈弈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他出了机场看到顾为之时还是顿了一下,才叫了声:“叔叔。”
“嗯,上车。”顾为之说。
顾为之开车,沈弈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
“你知道顾朗在哪儿?”顾为之问。
“嗯。”沈弈说,“我们两个有位置共享,但有两个已经被废掉了,剩下最后一个,目前还有信号。”
“还在移动中吗?”顾为之问。
“没,从昨天我出发前就没在移动了。”沈弈说着打开手机,把手机递给顾为之,“在这。”
顾为之接过看了一眼,仿佛知道了些什么,而后便长长地叹了口气,却没有显出半点轻松,反而只剩绝望。
静了半晌,顾为之的声音褪去了刚刚的紧张,语速缓慢,绝望却又释然:“最后一个东西在他的什么地方,能保证安全吗。”
“最后一个是他前些日子新放的,在他牙齿上,应该安全。”沈弈说。
感觉到顾为之情绪的变化,好像没有刚刚那么急了,甚至车速都降了下来,他侧过头看着顾为之,顿了半天,问了句:“叔叔,现在,我们不去把顾朗救出来吗。”
顾为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半晌过后,说了句:“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顾朗不会有事,暂时也不会移动,放心。”
沈弈以为顾为之是要带他回家或者去住的地方,但开了很久都没到,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车的后面多了好几辆奔驰商务车。
沈弈从后视镜里看着那几辆车,在转了好几个弯之后,确定那几辆车始终都在跟着他们,于是侧过头看着顾为之,问了句:“叔叔...我们要去干什么...?”
“去找顾朗的妈妈。”顾为之的语气没有波澜,平静得释然却又绝望。
听到顾朗的妈妈,沈弈整个人一顿,之后便没再说话。
车开了很久,直到天都已经完全亮了,他们才停下。
这里大概已经远离市中心,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栋超过三层的建筑,眼前不远处是一个小院子。
停车后,顾为之打开手机,打开了与一个人的聊天记录,确认了一下那人发过来的位置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便放下手机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小院子。
半晌后,沈弈听到了顾为之发颤的呼吸声。
沈弈侧过头,以为顾为之会下车,却看着顾为之仰头靠在了座椅上,眼泪从脸颊滑落。
顾为之的目光始终不离那处小院子,半晌后,抬手按了下喇叭。
沈弈还没搞清楚顾为之按喇叭是要干什么,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从后面的几辆商务车上下来了几十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他们各个手里拎着家伙,朝那个小院子走去。
沈弈其实始终都不知道顾朗的妈妈是什么状况,也不知道为什么来找她要带这么多人,更不知道这些人都拎着家伙是要干什么,然而很快,虽然仍是不知其中缘由,但他好像至少清楚了当下的状况——
短短的几分钟,刚刚那群拎着家伙进院子的黑衣人,再出来时就少了一半,而且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血。
前面几个黑衣人走出院子后,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女人被两个黑衣人架着,开始极不情愿,在看到他们这辆车时,却突然停住了步子,也停住了挣扎。
沈弈顺着那女人的目光,看向了在他旁边的顾为之。
顾为之跟那女人对视了一瞬,抬手便去开车门,却在手刚刚碰到车门的时候硬是停住了,而后慢慢攥起了拳头,仰头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个怔在原地的女人,眼泪却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那女人也看着车里的人怔怔地掉眼泪,整个人好像僵在了原地,哪里都动弹不得。
眼前的女人就是顾朗的妈妈,即使顾为之没有告诉他,沈弈也能知道,因为见了顾朗的妈妈,仿佛就看到了顾朗。
顾朗那英气的面貌放在方谷兰这张不那么有棱角的脸上,相貌依旧出众,却平添了许多分温柔。
那女人额前垂下一缕微卷的发,眼睛通红地看着车里的顾为之。而顾为之却始终闭着眼睛,不肯再与她对视。
然而即使闭着眼,好像顾为之也能看到那站在不远处望着他的女人一般,眼泪涌得越来越凶,肩膀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最后他抬手擦了下眼睛,睁开眼后没再抬眼,直接将车转了个弯,决绝地离开了。
这样崩溃到泪流满面、浑身发抖的样子,好像与日常的顾为之并不相符。
他冰冷无情、自私冷漠、专横跋扈、淡漠亲情,他怎么能哭呢。
沈弈以为这次是去救顾朗,然而依旧没有。
顾为之将车开进了一个中式别院内,然后跟他说了句:“下车吧。”
沈弈不知道这是哪儿,但下车走了几分钟后就看到了之前有一次他跟顾朗视频时看到的一个鱼池。
跟着顾为之推开房门走过玄关,来到了一处宽敞的客厅,看到客厅中央的中式沙发上坐着一位老人。
顾为之没有停下步子,沈弈便也跟在他身后,朝那老人的方向走。
那老人一直在逗鸟,他们进来的时候声音很大,却好像根本没有引起那老人的注意。
走到那老人的面前,顾为之弯腰跪下了,沈弈看着跪在地上的顾为之,一时有些怔住。
再看那老人,依旧在逗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爸,谷兰我找到了。”顾为之的声音虽有些沙哑,却依旧平静。
听到顾为之说的话,那老人脸上的笑渐渐收了起来,他放下手里的鸟食,慢慢打开了鸟笼子的小门。
鸟儿站在横着的木棍上,刚意识到危险的来临想要飞走,却已经被老人抓了住。
鸟儿被老人攥在手里,努力地扇动翅膀、蹬动枯瘦的细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那老人半眯起眼睛,紧接着便是一阵尖锐刺耳的鸟叫声,而后便是一片寂静。
带着血渍的鸟儿落在地上,安安静静,不再动弹。
这画面让沈弈微微蹙起了眉头,却没有激起顾为之的半片波澜。在他的人进了方谷兰的院子,和看着方谷兰的人发生冲突时,顾巍就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一声突如其来的闷雷吓得沈弈一抖,抬眼一看,外面的天空已是乌云密布,一场暴雨蓄势待发。
“其实我想过,谷兰的离开与您有关,但我想过最差的情况,是您把谷兰逼走了,”说到这顾为之看着顾巍笑了,“被您教育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把人想得太善良。”
“当年,为了让您承认谷兰,让谷兰过门,我跟您承诺,不准谷兰进我们家的公司,不准她来国外,生了孩子只能在国内抚养,不准他们母子踏进这个家门半步,我什么都听您的......”
顾为之的声音终于有些哽咽,“但谷兰还是走了。在我差点把世界翻过来都找不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大概是您把她逼走了。”
“当时我安慰自己说,谷兰跟着我过得这么累,要经常几个月见不到我,要一个人抚养孩子,还要受着您的厌恶和压迫,那离开这个家对她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她一个人生活或许会更轻松快乐。”
“当时我知道我是在骗自己,但因为我怎么都找不到她,我没办法,我只能想着,她过得好就好。可我没有想过,”顾为之看着顾巍,语气突然有些激动:“您竟然用这种令人发指的方式,囚禁了她十六年。”
顾为之看着顾巍,眉头蹙起却又舒开,唯有眼泪不断地往下掉,他似是平复了许多次呼吸,才继续说:“谷兰走后,我把顾朗赶出了家门,时常对他棍棒相加,同龄的孩子在父母的怀里撒娇耍赖、在外面和小伙伴们追逐嬉戏的时候,顾朗被我关在家里练书法、学乐器、读英语、背古文。他也许不知道原因,我也不想他知道,不想他知道他的爸爸曾为了让他能被他的爷爷认可而剥夺了他所有的快乐,甚至增加了他的痛苦,因为这是我活了四十多年,做过的最愚蠢的事。”
顾为之又笑了,“谷兰没有被您认可,我的天真竟然延续到了顾朗身上。我以为只要他知规矩、懂礼节、优秀得无可挑剔,就会被您认可,可我却忘了,我的父亲,天生就是一双势利眼,无论如何都瞧不上出身贫苦的人。”
“你...!”
“可是爸,”顾为之哽咽着打断了顾巍的话,“顾朗,他是您的亲孙子啊,他身体里流着的,是顾家的血啊。您始终把谷兰当外人,不认可她这个儿媳妇,我无话可说,可顾朗呢,他是您的亲孙子......”
“谷兰走后,我只剩顾朗。您现在却又用同样的方式将顾朗从我的身边夺走了。”顾为之看着顾巍,“您以为,谷兰走了,顾朗也走了,我总会听您的,再娶一房,再给您生个孙子,延续顾家的香火,是吗?”
顾为之这次却看着顾巍笑了,依旧满脸是泪:“但我不会,我顾为之这辈子,只有方谷兰一个妻子,顾朗一个儿子。”
“你给我住口!”顾巍吼道。
“站在我身后的,是顾朗的男朋友。”顾为之没被顾巍震住半分,继续说道,“他是顾朗最重要的人,他站在这里,和顾朗站在这里一样。今天我带他来,是想告诉您,从现在开始,我顾为之,与我唯一的儿子顾朗,断绝父子关系。”
顾为之看着顾巍笑了,“我永远是您的儿子,但顾朗不再是您的孙子,他和谷兰的生活,从此与顾家、与您、与我,再无半点瓜葛。请您,以后不要再插手他们的人生。”
“你......”顾巍先是指着沈弈,又指着顾为之,被气得手直发抖。
“我自知不能令您满意,也实在是跟您对抗得太累了。下辈子,我只想遇到谷兰,不想再做您的儿子了。”
沈弈刚意识到顾为之说的话不对,顾为之已经掏出准备好的匕首,刺进了脖子里,鲜血瞬间就溅到了顾巍的脸上。
“叔叔!”沈弈吓得失了神,一把揽住了顾为之,握住了他拿着匕首的手臂。
沈弈让顾为之平躺在地上,一边用力地按着伤口周围,一边冲保镖喊:“纱布!纱布!你们还站着干什么!”
眼泪控制不住地从沈弈的眼睛里往出涌,紧急止血后,他抱着顾为之往出跑:“送医院......”他已经哽咽地快要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