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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006章:半笺娇恨寄幽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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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门内的这座李府官邸,在太学府、武学府组成的区域。朱阁红楼,亭台轩榭,雕栏玉砌,曲水流觞。李清照扶栏临水,看到血红的霜叶荡到水里,铺开了无数涟漪。在天边妖冶的紫霞,朦胧了那山外的山和楼外的楼。她衣袂随风轻荡,发出轻若游丝的喟叹:
“凤凰山那边歌舞不休,还真个把临安当做了汴州?”
如今颓丧到无法算计时光之痛,金人的马蹄声一遍遍响起,狰狞地踏破夜夜归梦。
兰棂引着赵明诚走进碧月仙苑后面的院落,见青石小道,林木夹径,人来人往,两旁客房整齐,掩映着阴森的林木。隐隐的灯火由窗棂透出。
小道尽头便是客房。兰棂和赵明诚顺着朱漆游廊往前走,跨过右边两个客房,经过第三个轩窗大开的客房时,听到里面传出呢哝轻语。
兰棂凑近一看,急忙以帕遮脸,快速后退。
赵明诚见状便勾起好奇,默念着非礼勿视,便要去看,却被兰棂扯住:
“使不得使不得!没的污人眼目。”
赵明诚便越性要看个明白,挥臂将她推开,朝里望去,只见房中的银色花枝型烛台旁,一只紫琉璃曲茎广口瓶中插着百合花,在灯光里显出静幽冷寂。
一女子双臂后撑,身子松垮地半卧在床上,说笑间眸光生辉,粉红织锦襦半开半合,大红肚兜里的□□半藏半露、呼之欲出。一男子在她身旁坐着,边嬉笑边动手动脚。
好一幅活色生香图!
赵明诚心如撞鹿,欲看那女子面目,恰被男子遮住,好不容易待他错身过去,却见那少女清眸横波,发如瀑布,玲珑的檀唇,粉面羞煞三春桃花。她不是李姑娘又是谁?
赵明诚如遭电击,一时呆滞。
他也不知如何被兰棂弄进客房的,只觉浑身无力,双目失神,心里翻江倒海:
李姑娘啊李姑娘!我千里迢迢赶来见你,哪料却是如此……
宽敞的房间,烛火离离,桌案上的瓷瓶里插着鲜花,香炉里飘出袅袅香烟。兰棂在旁斜坐,指甲轻轻刮过桌面,眸光低转片刻,轻轻笑道:“赵公子。”
兰棂叫了几声,赵明诚方才抬起头来,恍若惊梦,默无一语,以呆滞目光看着她石榴红织锦襦上洒落的点点烛光,如一树散开的花藤,稍稍一动,便在烛光里荡起一圈奢华的涟漪。
心如明镜,兰棂压下冷笑,朝门口侍立的下人道:“来人,我要和赵公子博弈。”
片刻,两个红衣丫鬟已将棋盘摆好,闪身退出,轻轻掩门。
赵明诚有些心神不属,修长的手指执着棋子,那动作依然雅致,如意蕴优美的古诗词。
兰棂意在拖延时间,也不管他状态如何,一边下棋一边说笑,或故意走错棋子或有意替他拨棋,半个时辰后才收了棋盘,打着哈欠告辞。
风住雨停尘生香,皓月腾空。赵明诚终是不甘!看看兰棂一行人在曲幽小径上消失,便急忙出门,奔向那间叫他魂断的客房,猛地推开房门。
房门发出很大的响声,他唬了一跳,取出火折子定睛环视,屋里空寂如斯,男女的调笑声已成了隔世烟尘,连带着他的心堕入深渊。
悬挂在窗外树上的红灯笼仪态安详,静静灯影隔窗透射,他银线纹白缎衣袖上的蕙林兰皋图案暧昧不清,像要随着灯光流泻到地上,就如他此时的恶劣心情,杂乱到无法打理。
花妩媚风婉转,夜月如诗。兰棂和一群下人在树下站定,看着在黑夜中奔来的李清照取下人皮面具,原是一个俏眉俊目、体态风流的苍颜妇人。
苍颜妇人欠身作揖,微微抬眸:“民妇不辱使命,望兰姑娘不要食言。”
远处高高低低的林木似山巅连绵起伏、云雾缠绕,林中隐约开着繁花千树。兰棂并不看那妇人一眼,仰着下巴,望着如雾的林梢,三白眼里无一丝笑意:
“本姑娘决不食言,你的稚子即刻便被送回。”
“告辞!”苍颜妇人曲身一揖,一身青色素衣,在林荫道边消失如一袭青烟。
兰棂看着她的影子消失,朝身旁的精壮小厮呶呶嘴。
那小厮会意点头,掂刀追了过去。
稍倾,夜幕里传来一声妇人的惨叫。兰棂身旁的红衣丫鬟打着寒颤,低声道:
“姑娘,她的夫君得了肺痨,这家人没的叫人可怜,原不必……”
兰棂猛一挥袖,厉声道:“想在我身边混,那点可笑的妇人之仁,会成为你自杀的利器!”
“姑娘恕罪,奴婢自罚。”红衣丫鬟向自己抡起巴掌。
巴掌声在静夜里徐徐散开,回荡在人心上,声声惊魂。
树影斑驳,明灭灯火映出月光倩影,映出兰棂脸上诡笑:“感谢祖宗,我这脑子还算不错。李清照,你想嫁赵明诚,做梦!”
春色斑斓,晚霞染亮无尽繁枝。冬雪、夏雪抱着晾晒的衣物、被子进屋拾掇。李清照在窗下作画,红颜绿衣,头上半翻髻,斜插一支攒珠累丝鎏金凤钗,映着窗外霞光,如同古诗画里走出的绝美女子。秋菊轻挑珠帘进来,呈上书信,笑道:“姑娘,赵真送来的。”
李清照接过书信,笑问:“赵真……他人呢?”
秋菊的眉眼被红霞映亮:“在花墙边上等信儿,害怕夫人看到。”
李清照看罢书信,一时花颜暗淡,低声叹息。片刻,抬起忧伤的眸子,对窗自语:
“他说每天都在太学府读书,无暇探访,没的就是托词。”
秋菊一听就竖起柳眉:“依奴婢看来,他没的就是个纨绔子弟!拈花惹草,我行我素,言而无信,原没把我家姑娘放在心上……”
李清照心下恻然,嘴上逞强道:“我这里牵挂父亲,自然想通过他了解些汴京政事。”抽出案台下的薛涛笺,命秋菊磨墨,顷刻写出一封书信,折叠齐整,递给秋菊,低声叮嘱:“快快送去,没的被人撞见。”
秋菊接过信,朝主子挤眼:“再约?”
李清照推了她一把:“约什么?你没的胡说!快去吧。”
秋菊只是不走,欲言又止。经不住李清照再三追问,终说出赵明诚与兰棂混在一起。李清照听得呆住片刻,大把的泪流向心里。秋菊劝她看开,说此事或有隐情,但万事掺
和兰棂,终究可怕。李清照这才凄然一笑:
“若要整天计较那些有的没的,还如何活下去?你只管将信送去吧。”
秋菊只得揣信去了,片刻回来,见屋里灯烛齐明,桌案上摊开一首《浣溪沙》: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里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秋菊伏案念毕,笑吟吟道:“姑娘果真好文采,但不知回信几时到来?”
“太平年间,驿递很快,若无意外,回信应在月内。”李清照立于窗前,肩头洒落月色,目光静柔。
阳春时节,游丝细软,百蝶撒欢。锦屏山阆峰亭古朴雅致,四面环水,半支莲被太阳打上金色光晕。外围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壮丽、多变,气象万千。
赵明诚已在亭中等了好久,望着叠嶂的山峦,拱形的石桥,山下的羊肠小道,牡丹撒金花折扇在左掌上敲着:“我今天定要问个清楚!”
他伤痛的心无比决绝。
一拨拨游人在亭中转悠,再沿着石桥走出。一黄衣女童差点从桥上掉进水里,吓得大哭,被父亲抱住。
赵明诚等得无趣,便走到亭外折了柳条,蹲在水边折腾游鱼,愁思袭人,眉间心上,无计消除。
眼前光影倏忽被遮挡,他抬头一看,李清照眸光清冷,亭亭而立,皓如白雪的肌肤,秀美的容颜,衬着灼灼阳光,明艳不可方物。
像蓦然从世间繁华里隔出这一方天地,往来游客皆是背景,时光在这一刻悄然凝滞。
赵明诚呆了半天,温热的目光里渐生寒芒。
长久的沉默后,少男少女开始谈话。李清照倔强地抿抿下唇,单刀直入:
“你为何要去兰府?为何与她混在一处?”
赵明诚一直蹲着,抬眼望她,见她质问,便反唇相讥:“你为何去了碧月仙苑?”给她姑娘家几分薄面,省去“为何与他混在一处”。
“我没去过碧月仙苑。你没的胡说!”
“我便知道,你自然是不会承认的。”
“承认了又如何?你没的干涉我的自由。”她自然不知碧月仙苑的那场演绎是何等阴暗、龌龊,嘟着嘴瞪着眼,赌气浑说。
“好,既然如此,你我便各得自由。”他说着,站起来便要走。
她比他更快的走开,已完全丢弃初时情绪,将思念和期盼、悲切和激愤迅速抛扔,举手擦泪,瞬间还原一个自负、理性的才女。
阆峰亭四周青绿嫩黄,苍山浮翠,曲水流觞,都如那斩不断理还乱的烦愁心绪。赵明诚久久呆坐,一条镶宝额带衬出清俊的眉目,英气蓬勃的脸上覆着一层萧杀暮气。
他不知坐了多久,忽然惊起。
两个李清照一东一西悄然站立。穿白襦石青裙的立在亭东,穿粉红抽纱襦、同色百蝶穿花裙的立在亭西。
赵明诚倏忽冷笑,手中折扇指着二人:“你们……演真假貂蝉?”反复打量,指着穿白襦的:“你是李府少主。”再指穿粉衣的:“你是那个丫头。这样装扮起来,没的像是一人!”
穿粉红抽纱襦的秋菊笑道:“公子既知有长得极像的人,便不知世间有易容二字么?公子原不是浑人,竟轻易进了套子。”
锦屏山孤峰突兀,直插云天。群峰似白马奋蹄,惟妙惟肖;石笋如擎天一柱,精妙绝伦。阳桥似天外飞虹,蔚为壮观。石阶一层层向上延伸,旁边的藤蔓上开着紫花。李清照的裙子被藤蔓绊住,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赵明诚忙上前搀扶,琥珀色瞳孔映出少女的风情万种。
轻衣玉冠的男子长身玉立,漆黑如缎的发梢拂过肩头,李清照抬眸望他,心如撞鹿。
冰释前嫌,久积的情愫需要排泄,语言是多余的,深情的凝视阐释了一切。赵明诚望望头顶的灿阳,解下腰间的鹿皮水袋,递给她道:“姑娘喝口水吧。”
李清照用涂了蔻丹的纤手接住水袋,轻啜几口,再递给他,每个动作都透出娇媚、优雅,轻柔的连在一起,如一组气韵华美的诗词。
他接过水袋时触到她纤细的手指,顿被一股奇异感攫住,以稀薄笑意掩藏情绪:
“锦屏山好美,名不虚传!”
李清照弯腰摘下一朵紫花,轻抚花瓣,颦眉凝思。
赵明诚笑容晴朗,像点亮美景的阳光:“李姑娘有什么心事?”
李清照的妩媚水眸在霞光里流转:“赵公子在汴京,可知我父亲李格非?”
赵明诚的袍摆随风摆动,笑得光风霁月:“李格非乃是名儒,诗、文、书、画四才兼备,进士及第,著有《济北集》、《左氏传》、《李格非集》、《礼记精义》、《史传辩志》,是汴京文人骚客追寻的目标,与黄庭坚、晁补之、秦观、陈师道等过从甚密。”
“赵公子谬赞了!”李清照将一张薛涛笺递给他看:“本人拙作,还请雅正。”
赵明诚接过薛涛笺,仔细品读: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
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他拱手行礼,满脸钦佩:“这首《如梦令》,实在清新别致!聊聊数句,写出了酒醉和花美,境界优美怡人,以尺幅之短给人以足够美感,把风景和人的心情融为一体。”
李清照双颊艳红道:“公子谬赞了!”
蝴蝶在春的光艳中炫耀着舞衣。一缕彩霞燃亮赵明诚眼底光华:
“李姑娘词作已见功夫,假以时日,必定会独步江湖,高标一帜、卓尔不凡!”
两人并肩俯瞰,平湖碧波粼粼灿若流金,屋宇、红阁、层楼高起,掩映着葱郁树丛山坳繁花。章丘城被关中平原千里沃野环绕,城中阡陌交通、街巷民居、繁华集市、人流如织。
忽然山风呼啸,雷声大响,吹得人衣袂飞扬,霎时,天暗得仿佛夜幕降临。片刻,斗大的雨点夹着电闪雷鸣,裹着凌厉的风,席卷万物之势。
赵明诚慌忙扯住李清照道:“快走!。”
李清照满目惶然:“秋菊春香在山下等着。这么大的雨,人都乱了,怕是找不到她俩了。”
“别担心,我帮你找!”雨声哗哗,赵明诚不由提高声音。
待两人浑身湿透走到山下,雨幕茫茫,遮挡视线,遍寻不见秋菊、春香身影。赵明诚提议到锦屏客栈避雨,李清照峻拒:“秋菊春香或是岔道、找回家了,没的叫我母亲为我担忧!”
“那我去客栈牵马,即刻送你回家。”赵明诚抿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着前方道。
李清照弯腰弹弹裙子上的雨水:“有劳公子了。”
锦屏客栈在雨幕中露出沧桑容颜。院前几棵参天梧桐枝干遒劲,树上拴着的马似是受惊,此起彼伏的在雨幕里嘶鸣。树下落满残花。几个伙计披着蓑衣站在雨中,敞着嗓子招揽租马的生意,被雨水溅湿了半截袍摆。赵明诚牵出自己的马,又租了一匹,庆幸李清照也还会骑。
两匹马冒雨前行,却见雨越下越大,在地上汇成无数的小溪。雨水使马蹄打滑,行速缓慢。暮色渐浓,李清照被雨淋得睁不开眼。雨幕模糊了道路,模糊了一切。却见前方不远处的庙院透出微光,似是最温暖、亦最危险的地方。
赵明诚勒了马缰,大声道:“天色已晚,那边有个庙院,快进去避雨!”
李清照已被淋的头昏脑涨,浑身溢着冷气,寒冷侵入心底,大声道:“这是什么地方?离明水镇多远?”问完又觉多余,他岂会知晓?
赵明诚道:“不管多远,我都会送你回去。”
泥墙青瓦的庙院,断壁残垣,檐上积尘被雨水冲成泥流,哗哗下淌。
两匹马在寺院前停住。赵明诚下马,扶着跌跌撞撞的李清照走进庙院。
年久失修的殿宇,香火已断,神像残破,地上积尘,壁上苔癣。
衣裙不住的向下淌水,李清照虚脱般靠在门上,喘息道:“头痛头晕,浑身无力,好冷……”
赵明诚上前探她脑门,惊道:“李姑娘,你额头很烫,发烧了!”
他话音未落,却见李清照已倒在地上。
“李姑娘!”赵明诚大惊失色的抱起他,又掐人中又是呼唤,李清照才迷迷糊糊道:
“冷,好冷……”
“李姑娘,你这是患了风寒。”
“郎中,郎中……”李清照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雨这么大,南不着村北不着店的,上哪儿去请郎中?”赵明诚语毕,见她已无声息,
仓惶寻了草铺,将她安顿,又飞快的搜集了殿里殿外的枯枝,为她生火取暖。
树枝慢慢燃烧,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火光由暗到明,渐渐大了。窗外乍起狂风,吹得火光摇荡不定。赵明诚看着李清照不住的打着冷颤,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上哪儿去请郎中?我若走了,没的会叫她出了意外。”
风雨催动料峭春寒,如临冬天。十八岁的赵明诚心急如焚,束手无策,忽想起古书上描述的“纯阳之气可驱风寒”,便将心一横,脱下外衣,闭着眼睛将她拥紧。
两人并躺在草铺上,赵明诚学着母亲的礼佛之语,口中念念有词:
“诸佛菩萨,请恕赵三无礼,请保佑李姑娘平安无事!”
她的身子冰冷透了,他不觉打起冷颤。
她忽然微动一下,他吓得急忙松手、后退,头一下子磕在墙上,又懵又痛。
她又颤动一下,他急忙跪下、磕头:“李姑娘,我是要救你,可不是故意冒犯啊……”
头抵在地上半天,听不到一丝动静,他抬头看时,她仍然昏迷。
他只有躺下来,继续传递热量,可这次,竟然碰到……
反正……反正她也不知道!反正我只为救她!
他只管闭着眼睛将她抱紧,头脑一阵昏晕。
手忽然被掰开时,他吓得颤栗,如何能说清楚啊?他不敢睁眼,语无伦次道:
“李姑娘李姑娘,你醒了便好。菩萨,菩萨知道我的用心……”
他话音未落,便被一脚踢翻,坐起来时,正对上兰渊带着狞笑的脸,忙扯过衣裳挡在身前,撞鬼般大叫:“哇,别看我别看我……”
“哈哈哈哈哈……”兰渊及身后的家奴一起哄笑。
“笑什么?本少爷从来没被人看过!洗澡都不让下人伺候的!”赵明诚恼羞成怒,已穿上衣袍,指着李清照:“她患了风寒,我在救她……”
“你若是在救她,我便也要救她一救。”兰渊说着,伏身便欲轻薄昏迷的李清照。他身上大红锦缎袍,一抹锦缎额带,缀着数颗鸡血宝石,米色鸾带将乌发束在头顶,发丝流泻肩头,满脸邪魅的笑。
“臭胖子!滚开——”赵明诚暴怒,猛地将兰渊推开。
雨水在房檐下形成无数银丝,如同斩不断理还乱的离愁。阶上的积水形成浊流,哗哗的冲到阶下,集成水洼。王月新在檐下扶柱而立,焦灼的目光穿透雨幕,满脸惆怅:
“照儿去锦屏山烧香,如何就赶上了暴雨了?若是走在半道上,没的就淋病了。她一向身子弱,比不得常人,叫我好生焦虑。”
夏雪在旁劝道:“我家姑娘何等伶俐,约莫着要下雨,没的会在山下的客栈里留宿。”
冬雪也道:“正是如此,有秋菊、春香也没回来。”
“但愿如此。”王月新一夜未眠,愁肠百转,凌晨便在大门口侯着,望眼欲穿。
少主一夜未归,霍管家也在外面找了一夜,带着一帮牵马的小厮,与从锦屏山回来的春香、秋菊在野外相遇。霍管家怒冲冲斥道:“左不过去烧个香,没的就丢了主子。如今主子到了兰家那肮脏泼才手里。待我禀明夫人,可仔细你们的皮!”
两婢子一听大惊失色,春夏犹气咻咻道:“我们与姑娘失散,就怪那……”
秋菊朝她瞪眼,将她止住,朝霍官家哭道:
“奴婢与主子雨中走散,遍寻不得,实在不料有这等祸事……”
霍管家满脸疲惫道:“平日里只知道偷懒,这会子哭着管用么?需赶紧去禀报夫人才是。”
一群人乌泱泱的赶到大门口拜见夫人,霍管家跪地禀道:
“夫人,姑娘被兰家那肮脏泼才拘去,送往县衙了。”
王月新脑子里一炸响,一瞬涨红了脸,朝春香、秋菊道:“烧香拜佛竟然犯法?没的这章丘县衙,成了兰家的厅堂?”
春香、秋菊不住的磕头求饶,一边哭哭啼啼的说明与姑娘失散的情状,霍官家最后道:
“听说兰渊也逮了吏部侍郎赵挺之的三子,在兰府拘了一夜,一大早与姑娘一同送往衙门了……”顿了顿,畏怯道:“那肮脏泼货信口诬陷,说是什么……”
“不要说了!”王月新心里有了底儿,厉声打断他,挥手抽了秋菊一个耳光,骂道:
“小娼妇!快说说你是如何撺掇主子的?”
秋菊跪地哭道:“奴婢岂敢撺掇主子?我们与那,那,那赵三公子,本是偶遇……”
春香粗声大气道:“是是是,秋菊还打扮得像个姑娘,妖妖俏俏的去偶遇。”
王月新抬手又一耳光,指着秋菊骂道:“什么鬼魅魍魉!待照儿回来,我定要问个清楚!”
霍官家三十多岁,浓眉亮眼,健壮精明,情急催道:
“夫人,救回姑娘要紧啊!需赶快去往章丘县衙。”
王月新嘱咐小丫头子看着熟睡的儿子,急忙带着四个贴身丫鬟出门,往后面走。此去县衙不足四里路程,从后角门绕道过去便会近些,
距后门不远处,霍官家匆匆迎上来道:“奴才已命人备轿候着。”
王月新望望东方的旭日,目色暗沉:
“那县令阿附兰家,沆瀣一气,但我也无需怕他。”
霍官家近前附耳几句,王月新眸中闪过一道亮光,点头道:
“照儿在外一时,就多一分危险,我不能坐等。你且打探清楚,速忙行动,蛇打七寸!”
随着王月新的轿子走至角门外的水渠旁,霍官家取了树枝,从水里勾上来一节竹筒,拔出塞子,掏出来一张白帛,看后,追上轿子朝王月新道:
“夫人,奴才接到来信,他们今儿在锦屏山撒网。”
王月新打着轿帘,目光冰冷:“速去跟踪,带上几个精壮小厮!”
霍管家满脸冷肃道:“奴才明白,可要给汴京递信?”
王月新的鬓发被风吹起,摇头道:“老爷到礼部不久,忙于公务,还是不要惊动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