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四折戏〉笔绘琵琶玉笛 ...
-
这一切都由傅峥来结束。
傅峥努力笑着,努力看清季砚的样子,就这样就好。
阿砚——
抱歉。
棋盘在傅峥手中碎裂,灵气开始消散,到现在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身体也无法汲取天地灵气。
双眼开始模糊,再看不清楚四周,浑身都在疼痛,就连动一下眼皮子都是痛的。可傅峥唇角依旧挂着那抹笑容,屏障在空中碎成星末,傅峥的身体往后倒去。
季砚到底是没有来得及阻止傅峥,而傅峥确实是得逞了。
“傅峥——”
季砚冲了过去,他没有靠近傅峥,天上打下一道金光,四周的雾气早就散开,而这道金光准确无误的打在了傅峥身上。
金光刺眼,所有人都看不清楚傅峥周边的状况,季砚再一次被拦住了。
“有救吗?”声音很清朗,听起来像是个少年。
“来得及时。”另一道声音略微低沉,又带着些温润,是个成年男人。
少年:“兜兜转转就为了他?”
男人:“并非,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两人并没有交谈多久,金光也在一刻钟后散了,傅峥倒在地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看起来就同死了没两样。
季砚跑过去时有些跌撞,他抱起傅峥,颤抖着手去探傅峥的鼻息,索性还好,傅峥还有气息,他还活着。季砚抓着傅峥的手,还活着,自己也还活着。
就在傅峥倒下的那一刻,他几乎觉得自己要窒息而亡。
崔观邺独自回了明心长,本来是想把傅峥带回去,奈何扶摇山庄人多就算了,还有个他打不过的季砚。
最后他是被季砚那气势汹汹恨不得捶死他的眼神给制止了再一次提出带傅峥回沧澜仙都的建议。
事情圆满结束,顾宋和楚朝返回兖州,得知沈清带着沈谢回了云山殿,两人也随后回去了。
沧澜仙都的流云殿内,得到消息的薛璟差点又把那漂亮的白孔雀捏死。
他冷声,眼神冰冷的看向崔观邺:“死了也该带着尸体回来,怎么活着还不能带回来?!”
“扶摇山庄倒是好说话,那季砚不好说话。”崔观邺嘟囔着,“君上你生气也没用,我刚说出要带傅峥回来的话,那季砚就拿恨不得打死我的眼神看着我。那总不能让我和傅峥两个都回不来吧?”
“你倒是有理由。”薛璟斜睨了崔观邺一眼,又专心的去喂孔雀,顺了顺孔雀的羽毛。
傅峥就这么回了扶摇山庄?
除了沧澜仙都,原来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啊。
薛璟的目光黯淡,垂眸若有所思。过了很久,崔观邺都快以为自己要玩完的时候,上头突然说话了。
“你回去吧。”薛璟手一挥,对崔观邺道。
崔观邺走出流云殿后浑身轻松,每次面对薛璟他就心颤,更多的是不适应。
沧澜仙都的景色一如既往,满山的桃花也谢的差不多了。路过仙桥时,崔观邺又看见了那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佝偻着身躯的人。
他脚腕被一条长长的玄铁锁链锁着,他从桥这头走到那头,锁链被绷直,他又慢慢的走回来。嘴里念叨着什么,崔观邺以前一直没有细听,今天站在这里等着那人走过他才听清楚。
“对不起…对不起……”
久未饮水而嘶哑难听的声音,刺痛着崔观邺的耳朵和心。
他不敢久留了,匆匆擦过那人的肩就远去了,剩下出沧澜仙都的路他都是用逃的速度。
不敢再听,听不下去。
就像是在赎罪一样,反反复复的念着三个字。
扶摇山庄经此番闹腾,内里早就开始乱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太微当着所有人的面放走了心魔,使其危害众人。
门内弟子颇有微词,而太微也觉对不起门中弟子,愧对于将掌教之位传给自己的师尊。
“往后扶摇山庄恐是要倚仗你了。”太微坐在房间里,而季砚一直趴在床边,目不转睛的望着床上没有动静的傅峥。
太微话落很久都没有听到季砚的答复,待他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季砚开口了。
“掌教,青临难当大任,要辜负掌教的栽培与信任了。”季砚的眼中倒映的是傅峥,只容得下那抹金色。
太微一愣,“你……”
“我要带他去星河溪。”季砚说。
“天龄的医术不比星河溪的差,他都说无法那……”
“有!”季砚打断了太微的话,他坚定又带着一种冷漠,他道:“不就是日月露苁蓉吗?找得到,肯定找得到!”
“你疯了吗?”太微一拍桌子,气的有些背过气,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太微道:“日月露苁蓉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被毁掉了。”
“人尚可替代,为什么药不可以?”季砚反问,“这掌教谁爱当谁当,我只想让他醒过来。”
看得出来,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季砚这个性子犟,他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谁也没办法去改变。
他早该知道的,在十几年前季砚磕了一天的头他就应该明白季砚这个人。
那额前的疤好不了,是他说既然要求人就该有诚意,不用药不擅自出扶摇山庄,坚持十年他就放季砚去找傅峥。
季砚做到了,并且做的很完美,让他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一路上顾宋的心情都不算很好,自他知道生死玲珑棋盘被傅云改的乱七八糟以后,他的心就不能够安定下来。他总觉得有什么被忽略掉了,可是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临近云山殿,他才知道自己的不安是来自哪里。
沈知云——不对,沈谢。
不过沈谢一直都是有遮着那一层薄纱,看不真切朦朦胧胧的,倒让他没有那么别扭。
楚朝只要出了云山殿一段时间,回去必定会闭关。而楚朝闭关后,江尚就说有事借口溜了,让顾宋找也找不到人。
“师尊什么时候回来啊,春寒。”顾宋托腮坐在石阶上,手里拿着扫帚就没了动作。
沈谢在一旁认真的打扫石阶还要去回答顾宋问了不知多少遍,他已经回答了多少遍的问题。
“还有些时日,师尊出门不会太久。”
“哦。”顾宋站起身随便挥了挥扫帚,又见沈谢扫的认真,下意识想到了他的模样,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自己不成样子。
想了想,就往山下去。沈谢扫上面他干脆去下面沈谢看不见的地方算了。
顾宋一个人就开始发牢骚,一会儿骂云山殿种什么竹子,还要扫石阶。一会儿又说什么云山殿规矩多,这不能那不能。
说到最后骂起江尚来,星河溪无拘无束的生活不要,跑来云山殿束手束脚。
“束手束脚也是某人自愿拜我为师的。”江尚幽幽的道。
空寂的石阶除了顾宋嘟嘟囔囔的抱怨就只有风吹竹叶声,突然有人说话倒是让顾宋愣了愣。
这一抬头就看见了江尚这个怨种。
“江尚,你到底干了什么!楚朝到底是谁?”顾宋看见江尚就来气,他从那日起就觉得奇怪,不仅楚朝,还有沈谢。
江尚斜睨顾宋,“我说你敢听吗?”
“当然……”顾宋瞥见下山来的沈谢,猛然想起一个更重要的事情,他问:“沈谢长的怎么和那流光一个样?”
“你看见了?”江尚蹙眉,似乎是很不乐意顾宋看见了沈谢的样子。
“当然,世间还真有这么巧的事,不过百年就能生出个一模一样的人,就是那个神韵差了点儿。”顾宋也没注意江尚越来越黑的表情,继续道:“要照这么说,陵山才酷似沈知云,那习惯,眼神,简直就是沈知云的……”
“江尚,你老实告诉我,沈谢是你从哪里捡来的?还是说沈谢是那位?”
顾宋的脸色不是很好,心又跳的有些快,不由自主的紧张,他望着江尚,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江尚声音小了他错过听见又没看见江尚口型一样。
江尚当即就否定了,“不是。”
“呼——”顾宋松了口气,可奇怪的是他感觉到更多的是一种奇怪的情绪,他不太清楚是什么,只是胸口闷的很难受。
“沈谢是我捡的,长的像仙君,只是意外。”江尚冷着一张脸。
江尚说的话很随意,反倒是让顾宋在意的不得了,问:“随便能捡一个沈知云一样的?”
“关你屁事。”江尚甩袖就往前走,不再理会身后想要知道结果的顾宋。
顾宋当然不死心,他追了上去,路过沈谢时道:“春寒,我找师尊有点事,等下回来和你一起扫。”
沈谢点了点头,顺便说了句让他慢点。
“把你的扫帚拿开点。”江尚黑着一张脸,而顾宋把扫帚抗肩上,还往江尚身边凑。
顾宋笑着说:“也不是不行,快跟我讲。”
江尚深呼吸努力克制着自己,觉得自己已经很心平气和的时候,他才开口:“收拾一下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到时候再跟你细讲。”
顾宋:“???我怀疑你是在拖时间。”
江尚狠狠的瞪了顾宋一眼,咬着牙:“爱去不去。”
“行行行,你是大爷。”顾宋投降,妥协了。
“记得去扫石阶。”江尚走远时还给顾宋留下一句话。
顾宋回去扫石阶的时候,沈谢已经扫到了最末端,也没剩下多少。而沈谢依旧是一副认认真真的样子,老实好欺负。
为了傅峥的舒适,季砚选择了马车,也用出游玩乐的速度前往星河溪。哪怕他恨不得立马就能够传送到星河溪,他也必须得考虑傅峥。
现在的傅峥身体极差,就算身体中的灵脉没有碎裂,可那薄如蝉翼一触就碎的灵脉与碎裂只隔着一层早雾。
从天而降的神秘人救了傅峥,也只不过是暂时抱住了傅峥的灵脉,让傅峥不至于因为灵脉碎裂而死亡。
岳天龄说傅峥醒不过来,傅峥只是暂时被保住了灵脉,并不是永久,也就是说依旧会死,在他并不知道的情况下。
哪有什么事情比登天还难?为了傅峥,那登天也不过如此。
季砚看着面色煞白,阖目安静的美人,很不是滋味。
这张脸本该红润,唇角该带着笑意,那双紧闭的眼应该睁开,露出那漂亮如琉璃的眼,再对着他笑的肆意张扬。
该说什么好呢?
季砚只是默默的瞧着傅峥,一路上只有车轱辘碾过的声音,大街上熙攘的人群又恐惊了傅峥,便伸手布下个禁制隔绝声音。
“阿砚!山下的歌会开始了!我们一起去看吧!!”傅峥背着琵琶就往外冲,还拉着刚刚回来的季砚一起。
这架势季砚哪儿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分明就是去山下报了名,而又因为忘记了时间马上要迟到了才喊上他一起的。
不过他去也好,至少能和傅峥一起回来。
这个时候的傅峥还整天只顾着玩乐,连带着季砚都跟着东跑西跑。不过季砚乐意,乐意被傅峥拉着跑来跑去,从山上跑山下,从徐州东到徐州西。
“山月晚来,风拂水漾月光,借一捧清光在手中……”
傅峥在上面弹得曲子一看就知道是即兴编的,原本的词都不是这样。看来是忘的太彻底,来的太仓促连曲子都是随意的。
最后歌会结束,傅峥现编的曲子竟然被要去做了谱子,还说什么要傅峥下山来教她们曲子。大概是曲子描述的是一副月下美人的场景,就让这些姑娘们都喜欢上了。
但季砚知道,这不过是傅峥除鬼后不小心脚滑滚到了池子里想出来的。当时就哼出了个调调,词自然不是这样的,傅峥瞎改后看起来没有那么旖旎,显得清纯唯美。
“傅仙长可要留下来?今晚的晚宴还没开始。”主办歌会的采梦笑着问。
歌会结束还有晚宴,长街上摆着酒席,姑娘都穿着漂亮的裙子,打扮的娇艳可人。傅峥喜欢这种场面,被邀请当然是十分愿意的。
可到底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看了看季砚,又看了看那桌上的美酒,难以抉择。
“今晚无事。”季砚说道。
傅峥一拍手欣喜道:“既然是采梦姐姐邀请,那傅峥却之不恭了。”
只不过季砚实在不喜欢人多,傅峥想了想还是带着季砚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傅峥都很闹腾,季砚把这归咎于那月白仙很醉人。导致傅峥一直都在哼着小曲,走路也摇摇晃晃的,身形不至于跌撞但还是有些倾斜。
突然走到山门前傅峥不走了,他停下脚步回身望着季砚,背着月光,季砚看不清楚傅峥脸上的表情,只知道那一刻傅峥有些严肃。
傅峥指着他道:“站在那里,不许动!”
季砚一愣,乖乖的没有动,只是一脸疑惑。
“阿砚~”傅峥带着一些软音喊着季砚,直教季砚心里一阵异样。
傅峥走过来,刚刚准备开口的时候就转身跑到一边吐了起来。季砚连忙过去,还没来得及给傅峥顺顺气,傅峥一下就站直身子往后倒。
季砚忙伸手一捞,把人捞住,再一看傅峥已经睡着了。无奈之下便把人背在背上,往山门里去。
天山一直都下着雪,江尚把顾宋带到了天山瑶池。在瑶池旁有一间小木屋,顾宋还有些稀奇,但是江尚从容的将木屋打开,走了进去。
里面的陈设也跟流霞峰差不多,几个木架子,只不过现在是空的,有一个蒲团,桌子上放着一盏灯,有没有其他什么东西。
江尚指着那盏灯,道:“你认识吗?”
顾宋奇怪的看着江尚,有点不太明白江尚的意思。
“那是仙君的辟邪灯,和云山殿的引邪灯本是一对。”江尚也不管顾宋听不听,就开始讲起来,“当年是仙君把灯给我的……”
“等等等等等!打住!”顾宋听着江尚说仙君二字就心惊肉颤。
顾宋一脸惊恐的说,“你在说什么?难不成你是想告诉我楚朝是沈知云?如果真是这样,我宁愿去死。”
“那你去死好了。”江尚淡定的回。
“真是沈知云?”顾宋吓得浑身一个哆嗦,脚步踉跄差点没站稳,他感觉有点乱,“沈知云不是飞升了吗?”
“对。”江尚点头。
“江兰亭,你死小子糊弄我?”顾宋不悦,“糊弄我也别拿沈知云,天知道我有多不想看见他,更不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
“……”江尚抿唇死死的盯着辟邪灯,身后絮絮叨叨的顾宋根本就没有停下。
顾宋:“沈知云那个多管闲事,吃饱了没事干的伪君子,飞升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江尚脸色阴沉,袖中手攥成拳,而顾宋也还在继续。
“当年看似帮着我,结果那鞭子甩的是比谁都狠。我看他就是……”
“都说了不是!!!”江尚打断顾宋的话,大声的否定。
顾宋愣了一下,嘟囔道:“不是就不是,凶什么凶。”
江尚松了松拳,最后说道:“仙君只是把辟邪灯借我而已,他说要我还的。”
“我复活的是我的哥哥,他死了,我找了很多书籍才得到了一个办法。我上云山殿为的是引邪灯和若木,不成想引邪灯已经没有效果了,只能够找辟邪灯。我找了好久才听说辟邪灯在仙君手里,这才去求了仙君。”
顾宋安静了下来,他听着江尚讲着以前的事,是他不知道的沈知云的事情,不知为何他屏气凝神的去听江尚说的话。
是因为江尚说话的时候有些苍老,还有些哽咽,导致话语不清晰。
“仙君告诉我,辟邪灯要还的,可是当我拿着辟邪灯来天山找他的时候,他已经飞升了。”
飞升不好吗?沈知云这种人合该早点上天,地上呆着又没什么意思。
“在我的面前,金光下树根从他脚下出来,将他拖到了天上,他是去了天界的。而我引邪灯也没来得及还给仙君 ,只能够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金光消散。”
顾宋撇了撇嘴,觉得江尚说的还没有观画楼闲扯的那些人讲故事好听。怎么都不知道用些好听的形容词来描述呢?这么单调哪有吸引人的地方。
但是他凑合着听也就算了。
“所以这个木屋是沈知云的?”顾宋问道。
江尚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僵硬的回答:“是。”
“倒是有他的风格,怎么屋子里都没有东西?你给扔了吗?”顾宋打量着四周,好奇。
顾宋问:“所以说风止是被沈知云给落下了吗?”
江尚还没回答就又听见顾宋的问题。
“沈谢只是凑巧长的像沈知云吧?所以你才收他当徒弟。”
江尚咬着牙道:“是。”
“你为什么不把风止给楚朝,反而给了沈谢?”
江尚道:“武器要给合适的人。”
“也是,但沈知云这种人会让武器离身吗?”
江尚道:“不知。”
“你都不知道?!但是像风止这种灵器不是应该有契约吗?不应该只有死了才能够解除契约吗?”
“飞升与在人间死了有何区别?”江尚反问。
顾宋点了点头,颇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