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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四折戏〉笔绘琵琶玉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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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真的够了,快让我见她。”傅云跪在地上,他面前摆放着那个棋盘,棋盘浑身黑红色,泛着诡异的光,而傅云的手腕处正在潺潺流着鲜血。
傅云魔怔了!
这是扶婴的第一反应。
必须阻止他。
这是扶婴想到要做的一件事。
他上前喊住了傅云,并且撕下衣服想要把傅云的手腕包扎起来,但傅云似乎已经不认得他了一般。
“放开,走开!”
傅云推开扶婴,他念叨着,“见她,一定要见到她。”
“傅云!你疯了?!见谁?”扶婴抓住傅云,他质问道。
傅云说着:“见她……血!对!人……!”
扶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现在改成傅云抓住了他的手臂,下一刻他的脖子就被傅云紧紧的掐住了。
“死吧,快死吧。”傅云双目空洞无物,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迷住了心智一样。
扶婴被傅云掐着脖子,喊不出来也喘不上气,再挣扎也挣脱不开傅云。扶婴逐渐失了力气,拍打傅云的手也垂落了下来。
还没有清醒的傅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割开了扶婴的手腕,割开了扶婴的脖子,血溅了他一脸,月光下他的笑容狰狞,犹如厉鬼。
扶婴的血溅在棋盘上,接下来就是所有的血都流到了棋盘上,那棋盘就像是一张巨大的血口,囫囵无休止的吞咽着血液。
直到鲜血流尽,直到天光乍破,傅云看着被血染的深红发黑的土壤,看着已经冰冷的扶婴,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可是他不如不清醒。
扶婴死了,他要怎么给扶雪解释呢?
我杀了你的哥哥?你把我杀了吧。
你哥哥出来找我,被不清醒的我失手杀了?
你哥哥一不小心掉……掉落悬崖?
傅云看了一眼旁边的山崖,底下布满葱茏的树木,往下就再也看不见了。
他伸出手将冰冷僵硬的尸体一推,扶婴顺着斜坡就一直往下滚,滚到了悬崖下,看不清楚情况。
做完这一些,傅云拿了棋盘就往回赶,从刚开始急迫的想要回去到后来看见那院子的一角而挪不动脚。他还是不敢。
傅云摸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满手鲜血,连身上也是,他愣住了。
扶雪在门口翘首以盼,傅云想,她的担忧会实现的。
跌跌撞撞跑回来的只有傅云一人,而追出去的扶婴永远留在了山里。
那日不管傅云说什么,扶雪都信了,她哭着求傅云不要离开,说她就只有傅云了。傅云没有离开,但并不代表他会停下已经做了五年的事情。
傅峥出生时只是头发颜色偏金色,眼睛本来也是正常的,只是越长大就越奇怪。最后五岁那年彻底变了,金色的头发,一双诡异的异色瞳。
傅云知道这是自己的报应,而那一天他失手杀了扶雪,差点将傅峥也杀了。偶然路过的元微救下了傅峥,傅云抱着已经死去的扶雪哭的像个孩子。
他求着元微带走傅峥,并且带走生死玲珑棋盘,他要去陪扶雪,去地下赎罪去了。
傅云一身罪孽,早该下地狱了,元微叹了口气将两人埋葬,带走了傅峥和生死玲珑棋盘。
元微第一次和季砚讲起傅峥的事,季砚也是第一次知晓原来傅峥的过往如此痛苦。还有什么比亲眼看见自己父亲杀了自己母亲还要痛苦的事情吗?
该是没有了。
那花是岳天龄养了十年的,功效是减龄壮阳,傅峥年轻,吃了花又没发泄,药效就全堆在了减龄上面,导致傅峥当了几天小孩子。
“阿砚!”傅峥搭上季砚的肩,“今年生辰想要什么啊?”
“师兄要给我什么?”季砚很淡定,结合以往傅峥送的春宫图,情爱话本以及一些敷衍了事的东西,他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
傅峥假装思考了一下,“那就给你个惊喜。”
和以往确实不一样,也确实是惊喜,惊喜过头就是惊吓。
他的师兄送了他一片凌越峰圆月下最耀眼的血色。
风月摇曳,头顶高挂的一轮残月明明晃晃的发着光,一点一点散下淡淡的余晖,在季砚的衣角荡起丝丝白光。
雾气渐浓,几片飘零的孤叶划过他的眼角又不知飘往了何处。
季砚缓缓抬脚,也才惊觉身边的一草一木皆披上了一层乳白色的外衣,渐渐失了身形。抬眼时,月已躲进重云,星光暗淡,夜,已深了。
他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就站在了傅峥的房门外。修长冷白的手抚上门,却是迟疑,正准备罢手时,门开了。
“哟,这不是霁月君吗,站在门口干什么?”崔观邺好笑的问。
季砚冷眼瞪着崔观邺,似乎是在质问这个人怎么从傅峥的房间出来一般。
“霁月君来啦!”傅峥扒开崔观邺,看见季砚,笑吟吟的说,“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无事。”季砚手攥紧成拳,想了想还是转身走了。
崔观邺望着季砚的背影,“这季砚是闲的慌吧。”
“关你屁事。”傅峥把崔观邺推出房间,“累了,睡觉去了,赶紧滚。”
崔观邺被推了个踉跄,再一看紧闭的房门,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他看不起傅峥。
打架的时候谁都是大哥,不打架的时候谁都啥也不是。
“德行。”崔观邺啐了一口就回房间睡觉去了。
扶摇山庄的弟子在上课的时候,傅峥就坐在外面听着里头的大道理昏昏欲睡。被当做苦力的崔观邺则负责在扶摇山庄内四处闲逛。
所过之处必有目光的崔观邺一脸不耐烦,那些警惕的眼神就算了,为什么他脸上挂着一条疤也能引起女人的注意?
“我也想清闲啊——”崔观邺将嘴里的草吐出来,仰头看天。
“秦斩。”陆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站在崔观邺面前。
崔观邺本悠闲的脸瞬间一黑,他板着脸道:“陆掌教怎么还在这里?”
“兖州的事不是你做的?”
崔观邺:“我看着那么闲吗?”
陆揭没有讲话,但神情却表明确实如此。
崔观邺:“就算我看起来很闲,我为什么要去你兖州搞事情?我是嫌以前挨的打不够还是你陆揭难听的话听的太少?”
“你为什么要去明心长?”陆揭脸色不太好看。
崔观邺掏了掏耳朵,看了看一边的银杏树,他带着一丝嘲讽又看向陆揭。
“滚出去,落日吟没你这个见死不救的少主,落日吟岂能落到你手中,你没那能力。”他眉一弯,笑的眯起眼睛,“这不是你说的吗?舅舅。”
“你——”陆揭没想到崔观邺来这一出,他叹道:“那你也不该替薛璟做事,你忘了……”
“我没忘!!”崔观邺知道陆揭想要说什么,他厉声打断了陆揭的话,冷着一张脸,“你也别忘了,你还能够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全是因为我。”
陆揭抿唇:“我知道,以前是我话说的不对,我道歉,但你也不该替薛璟做事啊。”
“我没替君上做事啊。我只是浑浑噩噩过了几年,刚好碰上了宫瞻就进明心长了啊。明心长是薛璟的地方,我自然也得叫君上啊。”崔观邺笑着说。“也就是明心长的饭好吃而已,没别的。而且那些人啊,杀人都不眨眼的,我看着和我还挺像,就更喜欢那里了——”
“秦斩!”陆揭咬着牙喊了一声,似乎想阻止崔观邺继续说下去。但崔观邺并没有想要停止说话。
“我叫崔观邺。”崔观邺望着陆揭,他的眼睛里没有掺杂任何其他的情绪,很干净的一双眼睛,以前还有些光亮,现在都黯淡下去了,只剩下一片深邃。
“崔观邺,就是那个观邺,你也没想错。”崔观邺带着笑意,他绕着陆揭走了一圈,道:“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忘不了而已。曾经说了做一辈子师徒,我言而无信了,他失约了。为了记住他,我就重新给自己改了个名字。怎么样?有没有比秦斩好听?”
“够了……”
“我觉得比秦凛殊好听太多了,还是他名字好听。”
“够了!我不想听了。”陆揭大吼,甚至都惊动了巡逻的弟子。
崔观邺撑着下巴想了想,道:“不想听就不想听吧,我不说了。”
当崔观邺回到凌越峰时,就看见傅峥坐在院里的石桌前正吃着饭,就心里不平衡了。
“你就啥也不干,成天抱着个琵琶弹弹就完了。”崔观邺心里还是挺不舒服的,不是傅峥,而是因为见了陆揭的原因。
傅峥道:“怎么了这是?”
崔观邺拿手去捻了一块肉放嘴里吃。
“陆揭是真的烦人。”
“你不嫌脏我还嫌脏,去拿筷子。”傅峥白了一眼,“落日吟掌教啊?他怎么你了?”
崔观邺懒得去拿筷子,主要是那厨房门口倚着尊大佛,凶神恶煞瞪着他的样子就像是要吃人一样。他瞬间就有点怂了,也不知道谁说这是个淡雅公子的,难不成眼睛集体戳瞎了?
“我可爱的舅舅跟我唠家常。”崔观邺叹了口气。
傅峥:“好事,我这几天也经常和青临唠家常。”
“能一样吗?”崔观邺翻了个白眼。
“差不多吧。”傅峥咬着筷子答道。
他们的情况都差不多,他和季砚久别重逢,崔观邺也一样。
“还没找到?”崔观邺问。
傅峥摇了摇头:“找不到,进来了就丢了,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它进来了,我都快以为我自己走错地方了。”
崔观邺:“听宫瞻说你追了好几年了。”
傅峥:“当初跟丢了,再找就不见了,如今又突然冒了出来,当真奇怪。”
崔观邺道:“也没什么奇怪的,要我说就是找了个地方养精蓄锐,现在卷土重来。我很好奇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心魔。”傅峥说,“棋盘滋生的怨念贪念附到了我爹身上,后来跟着棋盘到了师尊身上。我运气好,拿了棋盘碰上君上,那心魔就跑了。”
“还有这么奇怪的东西。”崔观邺称奇。
傅峥:“狡猾的很,比鬼还难办。”
心魔?
季砚看着傅峥沉思,师尊当年有心魔,那凌越峰的那件事……?
季砚就知道其中定有缘由,但傅峥一直都不跟他解释。
在扶摇山庄没待两天,心魔就自己冒了出来,只不过是附身在了沈陆身上。
“小心离他远一点!”傅峥赶到的时候沈陆已经伤了好几个弟子,傅峥一看想要靠近沈陆的沈凌立马吼道。
沈凌看见傅峥就吼:“你把什么引进来了?!沈陆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被心魔附身了。”傅峥冷静的说,但又低声嘀咕:“不应该这样啊,明明就不能够随意附身的。”
沈陆已经变得不像人样了,他身上爬满黑色的纹路,眼睛也被黑色占满,而且周身没有生气,看起来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
“傅峥!是不是你搞的鬼?”岳天龄黑着一张脸,质问。
扶摇山庄每个人都拿异样的眼神看向傅峥。
傅峥道:“不是我。”
“不能够随意附身?”季砚问。
傅峥点头:“是的,当初抓住过一回,给它下了个咒,但是又让跑了。”
“傅峥,快想办法解决你的事情。”太微皱眉,冷凝着脸。
傅峥也想想办法啊,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如果贸然出手肯定会对沈陆造成伤害。他倒是无所谓,但是看着这一众拿他当罪魁祸首的架势,他要是敢说出来立马就能被万剑穿心。
“我想想。”傅峥只能这么回答。
沈陆的情况十分糟糕,他在这个狭小的院子里横冲直撞,众多弟子又不敢伤他,又要避免自己被伤,着实伤脑筋。
眼看着沈陆就要跑出院子,傅峥大喊:“先擒住他!!!”
岳天龄等人还没动作,崔观邺也没有反应过来时,傅峥身旁的季砚就冲了出去,擦肩而过带起一阵风,把傅峥的头发都带乱了一些。
“真迅速啊。”崔观邺咂舌。
傅峥踢了崔观邺一脚:“还不去帮忙?!”
“你怎么不去?”崔观邺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动作还是很迅速。
傅峥拧着眉,把琵琶抱在怀里,素白的手一拨就开始弹奏曲子,悦耳的琵琶声传出,形成一道无形的剑气向沈陆而去。
崔观邺和傅峥合作过几次,他将沈陆引到傅峥能够攻击的范围,可是季砚却把人给带开,不让傅峥的剑气伤到沈陆。
这崔观邺忍了,但是他忍不了的是季砚自己不拔剑就算了,还要挡着他的长枪落在沈陆身上。
对崔观邺来说只要逮住了人就算数,伤残都没关系。
“嘿——我说霁月君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崔观邺不干了,他把斩邪杵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瞪着季砚。
季砚道:“不能伤了门中弟子。”
“这死脑筋。”崔观邺气的牙痒痒。
“青临!”傅峥喊了季砚一声,随着就改变了自己弹奏的曲子。
他们认识二十几年,那默契程度自然是不用说,傅峥一个眼神他就明白该怎么做,更何况还是喊了他一声。
季砚当下就将沈陆带向傅峥,而傅峥的琵琶弹奏的曲调越来越刺耳,在场修为低的弟子都忍不住捂着耳朵,试图不让魔音入耳。
傅峥身边卷起大风,几条茶青色灵力化作绳子捆住了沈陆,而在捆住沈陆的一瞬间,一团黑气从沈陆的脖子里钻了出来升到了空中。
可傅峥还没来得及抓住心魔就看见心魔朝着沈凌而去。
“拦住它——”傅峥话音刚落,沈凌伸手接住了心魔,接下来心魔就消失在了沈凌手里。
傅峥一下子跪坐在地,琵琶也扔到了地上,他道:“完了……”
沈凌当场就晕了过去。
岳天龄忍不住骂道:“傅峥,你折腾了半天就是这个结果?你还说不是你捣的鬼?!!!”
太微到底是没说傅峥,他只是简单的问了一下情况如何。
“再观察,要把他俩都关起来。”傅峥指着被扶着昏迷不醒的沈陆和沈凌。
“他醒了也不要靠近,在他房间外面布一个结界,牢固一点的。”傅峥指着沈陆道,又指着沈凌:“他关进刑罚阁。”
“为什么?”有弟子忍不住问,“沈凌又没做什么,为什么要关进去?”
刑罚阁大家都知道,那是只有触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才会被关进去的地方。而扶摇山庄在刑罚阁的刑罚台上有天罚,凡是罪孽深重的人都会被带上刑罚台,承受那一道又一道天罚。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人承受过,但扶摇山庄历来记录里都会有。大家对刑罚阁也是敬而远之,包括刑罚阁里的弟子,他们都会绕道而行。
久而久之,刑罚阁就越来越让门内弟子畏惧,也以进了刑罚阁为耻。
沈凌没有犯任何错误,关进刑罚阁就是不对。
“不关进去心魔跑了谁去抓?”傅峥反问。
那个弟子被傅峥异色瞳一盯就吓了一个激灵,当时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傅峥收回了目光,他看见了刚才那个弟子的恐惧来源。
“关进去吧。”太微道。
“师兄?”岳天龄也觉得不太妥当,还是有些想劝太微。
太微借了傅峥的话问:“心魔出来了你去抓?”
岳天龄打架不行,他最擅长的就是种些奇奇怪怪的花草,被这么有问也不说话了。
“都散了吧。”太微揉了揉太阳穴,傅峥在的地方就是不太平。“傅峥,你过来给我解释一下。来了这么多天什么情况都不和我说,当我这个掌教是摆设吗?”
“是,太微掌教。”傅峥乖乖的回答。
崔观邺也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一把瓜子,坐在凌越峰的石头上就磕了起来,还把瓜子壳扔了一地。也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他就是喜欢看季砚看不惯他也不能干掉他的样子。
“崔观邺,我真的很吓人吗?”傅峥拿着个镜子对着自己这张脸左看右看,问。
崔观邺像见了鬼一样,手里的瓜子都不磕了。
“你指哪方面?”
傅峥脾气怎么看也不吓人,长的……马马虎虎没他俊朗,但是也不吓人。
要说骇人的应该是他的那一双眼睛,一只眼睛一个颜色,看起来确实和别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