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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坠崖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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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张员外的神色十分慌张局促,开始瑟瑟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害怕得哭出来,“的确是……我干的。”
众人听到这话满脸诧异恍然,腰缠万贯的地主竟与一名茕茕孑立的农夫作对,实在是凶狠残酷。
但她却只觉得有些蹊跷,如此离奇的案件,怎会这般容易就能找到凶手,凶手如此惧怕入狱偿罪,又怎会如此痛快地坦白从宽,实在是稀奇。
“继续交代。”
景明阴沉着脸,神色冷然。这种铁面无情的模样让张员外颤抖得更加厉害。
“李二,他,他发现了我侵吞农户田地,掌握了我的罪证。我本想好言相劝,给他点封口费,可他却不识好歹,偏要去将我告官。”张员外瑟缩着窥了景明一眼,双手反复互相揉搓。
她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这样胆小如鼠的张员外是不可能亲手杀人的,更不可能有如此高超的暗杀技术,那么就只能是借刀杀人了。
“我一气之下就,就找了个杀手把他除掉。”张员外继续说着,由于腿麻而无法保持住平衡,轻轻晃动了一下肥硕的身子。
果然如她所料!
一旁的景明微微点头,似乎也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向张员外的身前踱了几步,继续问道:“你是如何接触到这个杀手的?他现在藏匿于何处?”
“是他自己找上门的。我让管家帮我秘密打探个杀手,他就不请自来了。说可以帮我除掉后患,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拿了我的一笔银两就远走高飞了。”张员外再次窥视景明的神情,好像在观察他的脸色说话一样。
她闻言直起身来,略一沉思——此种针类暗器乃制于北面边境处,擅长此类器具的人也多是北疆人,但杀手为了掩人耳目,很大可能是朝南方逃了。
“哦……他临走时提了一句,好像要去南江寻亲什么的。”张员外眼中闪过一道光,惊喜般地说道。
再次被她料到了!但随即她便陷入了疑惑——既然是逃命之人,为何还会透露自己的行踪呢?
景明听到张员外这话侧头瞥了她一眼,随后俯下身子,和张员外对视,继续问道:“你可记得杀手的模样?”
“他一直蒙着脸,我没看到他的长相。”张员外耿直了脖子,像是松了一口气,回答这个问题时竟十分坦然,好像完成了任务一般。
她将手臂交叉置于胸前,陷入了沉思。这个杀手的心思很缜密,为了不泄露身份而一直蒙面,如此一来,他们只能选择去北疆罕有的几家制器坊着手打探其详细身份了。
这时景明伸出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张员外肩上,镇定从容地盯着他:“请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张员外被他的这一举动吓得再次颤抖,立刻将视线避开:“他、他的眉心好像有一颗痣。”
“噗。”她一时没忍住,竟笑了出来,怕被别人发现,她连忙用手轻捂住嘴。
眉心有颗痣,这句话如同废话,难道他们仅凭一颗痣就去追拿杀手吗?
景明瞪了张员外一眼,而后站起身,将目光投向她,语气平和地说道:“唐霜,你随我去南江追拿杀手。”
听到这话她有些怔愣——什么?!景大哥竟真的想凭这颗痣去追凶?还是去南江?
片刻后她朝景明的方向踱了几步,犹疑道:“可是这暗器源于北疆,如果我们去北境追踪的话,会——”
“唐霜,”景明打断了她的话,“虽然验尸是你的本职工作,但身为大理寺的仵作,多少也要了解一些探案的过程,这对你以后能够准确验尸有很大帮助。”
见她脸上仍是怀疑的神情,景明缓缓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我自有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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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破旧的二层客栈里传来店小二的阵阵吆喝声,唐霜跟着景明走进客栈的厅堂内。
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微蹙一下眉头,有些不适应。
栈中客人并不多,楼上也很清净。
景明在和掌柜交涉,她则在堂内缓缓踱步,仔细打量着客栈内的陈设。
“昨日他便在此处留宿的,应该还没离开南灵县。”景明长舒一口气,朝她的方向走来,“今日我们就在此处落脚吧,这几日你也辛苦了。”
说不辛苦是假的,这几日他们为了追踪杀手,一直是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奈何杀手的反侦察能力太强了,他们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未寻到。直到今日,才找到了这一条线索。
但她还是朝景明疲惫地笑了一下,轻声道:“不辛苦。”
景明弯起唇角,伸手将她的卧房钥匙递给她:“晚些时候,我们在大厅商讨一下明日的追踪安排吧。”
“好的,景大哥。”她乖巧地低声应下,待景明离开后,也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她从没质疑过景明的任何决定,总觉得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可能是因为他太像师父了,那坚毅笃定的眼神,挺拔不屈的身姿,干练优雅的装束,他看上去是那么的刚正不阿,正气凌然。
这样的人,不管说什么都有道理,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她在约定好的时辰来到了大厅门外。
客栈的客人们早已歇息,店小二也跑去后厨偷懒打盹,厅中寂静无人,落针可闻。
一股阴冷的寒气从背后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景明还没到,她只能先去厅中避寒等待。
就在她刚迈入大厅时,一道黑影突然从旁处闪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束缚起来,她被蒙住了眼睛,捂住了嘴巴,捆绑了四肢,无论怎样挣扎都动弹不得。
迷蒙之中,她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拖上了马车,马车行驶的速度极快,她被晃得东倒西歪,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在胃里翻涌,头疼欲裂,意识渐无,连呼救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努力忍住不吐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唐霜被对方粗鲁地拖下马车,身上也被树枝刮伤多处,她颤抖着将身体缩成一团,费力地从口中挤出两句问话:“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去问阎王吧!”那人的声音凶狠而嚣张,伴随着寒风呼啸与刀剑出鞘的声响。
她紧紧咬住嘴唇,泪水不自觉地淌下,她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还未能查清害死师父的凶手就要丧命于他人之手。
她屏住呼吸,身体不停地发抖,却只能静静等待着。
“住手!”
正在此时,她听到不远处突然传来另一个男人的一声怒吼。
“大人!快来救我!”她瞬间激动起来,哭着大声呼喊,生怕歹徒不知晓来者身份,直接动手将她杀害。
幸好,她随即便听到歹徒被吓得慌张逃跑的声音。
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她身侧,他动作敏捷地帮她解开绳索,摘下眼罩。
“让你失望了,”吴菁站起身子,一脸淡漠地低头看她,“不是你的景大哥。”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她也虚软无力地颤巍巍站起来,疑惑地问他。
其实她也不确定来者何人,只是觉得喊出“大人”二字可以唬住那歹徒罢了。
不过,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救下她的人竟然是吴菁。
他怎么会来到这蛮荒之地呢?
吴菁扯了下唇角,微微扬眉:“不要多想,我只是对这个案子感兴趣,才跟着你们过来的。”
她听到后抬起头真诚地和他对视:“不管怎样,谢谢你救我。”
虽然她对吴菁知情不告还跟踪他们的行为有些许不满,但一想到他的高贵身份,又觉得无可厚非。
况且,不管出于何种心理,他确实救下了她。
吴菁掸了掸身上沾的尘土,只是漫不经心地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唐霜!你没事吧!”她忽地转头,只见景明押着一名黑衣男子朝他们走来。
“此人便是我们一直在追拿的杀手。我在前往大厅的路上听到了动静,连忙朝马车的方向追赶。”
景明面色苍白,喘着粗气,一只手紧紧抓住歹徒的衣衫,另一只手臂上鲜血直流,模样十分狼狈,却还是关切地问她:“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她将目光扫向景明的伤口处,这伤口很深,似是与歹徒激烈搏斗时被匕首刺伤的,血流不止。
“景大哥,倒是你受伤太严重了!”她急忙走到景明身边,轻托起他受伤的手臂,“我们赶快回客栈包扎一下吧!”
“不要紧的。”景明无力地笑笑,好像这时才注意到她身后的吴菁,神色有些诧异,“吴菁兄,你也来了?”
吴菁上下打量着他们三人,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容:“来了才能看到这出好戏啊。”
说着,他便不急不缓地走到了她身侧。
景明和她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她以为吴菁会告诉她一些关于案件的隐情,忙将身子朝他的方向微微探去,谁料他却俯下身低声道:“长点脑子吧,蠢货。”
说罢还没等她缓过神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站在原地愤然而不解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思索着他说的这两句话。
她总觉得吴菁知晓些什么,不管是关于这起案件,还是关于她被劫持。
“唐霜?”景明轻拍了一下她的胳膊,打断了她的思绪,“咱们回去吧。”
她搀扶着景明回到客栈大厅,小心翼翼地帮他褪去上衣,伤口周围的血液已经凝固,她细心地帮他擦洗,涂药,包扎,还不忘时不时地问他一句,“景大哥,疼吗?”
景明总是微笑着摇摇头,他认认真真地看着这个伏在他身前的瘦小机灵的姑娘——她微微皱着眉头,眼睛明亮,白皙的脸颊沾上了一些灰尘,就像一只卧在他身边的乖顺的小花猫。
她的指尖有时会触碰到他,那感觉很温暖,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他伤口疼不疼,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细心照料过他。
他不自觉地将手缓缓抬起,想帮她把脸擦干净,却没想到她也在这时抬眼与他对视。
景明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你的脸上有脏东西。”
“没事景大哥,”她顿了顿,“我等下去洗。”随后朝他抿唇微笑,眼睛弯成一条月牙,甜甜的笑容仿佛能将屋内的阴冷全数驱散。
“你为什么想成为仵作呢?”景明歪着头看她,温和地问道。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到景明旁边的座椅上,目光直视前方,眼神中闪出一道笃定的光:“为了报仇。”
景明听到这话显然有些吃惊,他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她,这样瘦小的女孩子从事这种辛苦的差事竟然是为了报仇,她的身上究竟担负着怎样的重任。
她见景明没有说话,只是惊讶地看着她,于是故作坦然地叹了口气:“这世道,报仇雪恨的人多,安居乐俗的人少。”
“那你是为了——”景明斟酌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师父被奸人陷害而亡,我是想为我师父报仇。”她的脸上露出的是明快的笑容,可眼神中却充满了忧愤。
景明听到这话突然愣住了,半晌,收回注视她的目光,缓缓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