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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路见不平打个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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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气,想要将这怒火暂且吞下,劝慰自己莫要轻举妄动。
她平和地看向妇人,试探般问道:“敢问这位母亲,您的孩儿患了何病,又是在何时病故的?”
妇人听到这话冷哼一声,认为一个未经世事的弱小丫头丝毫不值得警惕,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得不回应她,于是恢复之前伤心的模样道:“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无钱医治,误了病情。今日丑时便不行了……”说着说着,便又开始啜泣起来。
围观者们摇头叹息,有人开始第二次掏出银钱放入碗中。
鬼才信呢,她单手扶腮,加剧了心中的疑惑,在脑中展开了思索——若是染上风寒,唇瓣理应干裂发白,怎会这般水润?若是今日丑时病逝,距离现在已有七八个时辰,尸体的皮肤理应干瘪发皱,怎会这般饱满紧实?
想着想着,她立刻明白了什么,趁众人不注意,她轻碰了一下孩童的胳膊。虽然他的面色苍白,肢体冰冷,乍一看确实是死亡的迹象,但这不过是蒙骗人的技俩。
她以前听师父说过,有一种药物,吃过之后就是会出现这种假死的现象,这地上的孩童显然就是服用了此种药物。
“这小孩没有死。”她将双臂交叉抱于胸前,目光坚定,神色淡然,斩钉截铁地说道。
众人听到这话,霎时都将目光投向她身上,脸上现出惊疑的神色。
妇人立时便慌了神,情绪激动起来,脸上的悲伤随即烟消云散,眼神中多了几分凶狠,愤怒道:“这位姑娘,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会拿自己孩子的性命开玩笑吗?”
看到妇人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她的心中却颇为得意,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嘴角微微上扬,不紧不慢地说道:“没有人会拿自己孩子的命开玩笑,除非,这根本不是你的孩子。”
围观者们听得目瞪口呆,他们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妇人见情况不妙,急忙从地上站起,对着她怒目而视:“你这小姑娘!不愿意施舍我也就罢了,还在这里污蔑我!你还有没有同理心!”
面对妇人的责骂,她却心如止水,依旧保持着神态自若,丝毫不惧对方蛮横无理的怒吼,反而脸上露出浅显的酒窝,笑得更加从容:“平常人去世后嘴唇都会干裂,皮肤也会略微皱缩,可这孩童明明唇瓣水润光泽,皮肤饱和,全然不是死亡的特征,倒像是吃了某种药物造成的假死。”
“若要让这孩童醒来,只需给他服用一剂珍珠草,半个时辰之后,他便能起死回生。”
妇人听到这话随即神色慌张起来,额头竟在这寒日里沁出几滴细汗,若是再狡辩定会被众人送去官府问罪。她稍愣片刻,拿起盛满银两的饭碗便冲出人群,拔腿就跑,只留下还未缓过神的围观者和被弃于雪地中的孩子。
“我的玉佩!”唐霜急得大喊。虽料到妇人会逃,可没想到她逃得如此之快。
只见那妇人刚跑出人群五米远,便被一身手敏捷的高大男子抓住,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逃脱。
“犯人还往哪里逃?!”高大男子微微皱眉,一把夺过妇人手中的破碗,给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便立即将妇人扣押,而后将地上的孩童抱上马车。
高大男子则将碗中的赃款赃物一一归还给围观者们,当他把玉佩放入唐霜手中时,眉开眼笑道:“姑娘真是好眼力!”
她抬眼看向男人,只见此人仪表堂堂,一派正气,不知其在官府任何职。
“您过奖了,”她礼貌地朝男人假笑了一下,“不过是些小聪明。”
“在下大理寺差吏刘旗,”男人略微收敛笑意,神色真诚地拱手作揖,“现下大理寺正急缺一名仵作,不知姑娘是否有意愿前去应征呢?”
听到这话,她在心中暗喜。她从上到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片刻后,目光停留在其腰间别带的大理寺令牌上。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想不到进入大理寺竟如此容易,或许这就是因祸得福吧。
想到这里,她担心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于是将嘴角微向下撇,作出思考的模样,努力掩饰内心的喜悦,而后故作镇定道:“我叫唐霜!那,就请刘大哥带路吧。”
刘旗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更灿烂的笑容。
她屁颠屁颠地跟在刘旗的车队之后,明明是一样的雪,一样的街,她却觉得此时此刻的景色比方才浪漫炫目许多,她沉浸其中。
师父,我也要去大理寺了。
“不知唐姑娘这高超的验尸技艺如何习得?看你小小年纪,怎会有这般本领?”刘旗放慢速度,和她的步伐保持一致,侧过头颇为好奇地看着她。
听到这话她的眉头微蹙,为了顺利实现自己的目的,她并不想暴露自己和师父的关系,更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世。
于是她朝刘旗满不在乎地一笑:“嗐!就是和邻里老伯学的,伯伯很喜欢看些验尸的杂书,也喜欢琢磨这些,我便让他教给我了!”
刘旗仿佛更感兴趣了,眼睛都变得亮亮的:“这个老伯在何处?能否——“
“他已经过世了。”她料到刘旗肯定会好奇地进一步问询,于是佯装伤感地叹了口气,“伯伯得了一种急病,突然就去世了,我也很想他。”
她感慨自己连说出这样的谎话都没有眨眼,在心里颇为得意地笑了。
“这样啊。”刘旗略略停顿了几秒,同情般地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以表安慰,那忧伤的神色差点让她笑出声来。
“刘大哥,可以给我讲一下死者的情况吗?”她实在装不下去了,紧紧咬住下唇克制自己想笑的情绪,在即将破防之时迅速转移了话题。
“哦对了,我怎把这重要的事忘记了!”刘旗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神情严肃起来。
“我们是在山脚下发现死者尸体的,初步判定为坠崖而亡。可是……”刘旗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可是山崖之上是死者遗留下来的农具和采摘的新鲜蔬菜,所以其死前应该是在干农活,不知为何突然寻了短见。”
她听到这里秀美一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个念头在她的脑中闪现——这个案子确实蹊跷,既然如此突然,死因会不会不是自杀呢?
“所有考生都验完了,结果一致。但有一位考生今日缺考,恰好我在路上遇见了你,我们现在加快些步子,定能赶上!”刘旗开始语气急促起来,大步迈向前,不再就着她的步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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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根紫红色的立柱撑起四角外扩的二层殿屋,一块金字牌匾赫然挂于底层殿屋中部,“大理寺”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牌匾下方的两根立柱上分别设有黑底金字的竖匾,上面写着:“立言不朽志并天极,种德收福承享太平”,两尊张牙咧嘴的石狮摆放于门前两侧,尽显气派威风。
唐霜从没见过如此宏伟庄严的建筑,站在石阶之下望出了神。
“这起案件太离奇了,干着农活怎会跑到崖上自杀呢?”
“莫非是有人用妖术引诱他的?”
“而且至今还未有家人前来认领尸体,实是罕见!”
门口的两名衙役神秘兮兮地讨论着,并未注意他们的到来。
听到衙役的讨论之后,她也立刻回过神来。还未见到尸体,她便意识到此案确实棘手,疑点的确很多,背后必有隐情。
“这就是最后那名仵作?”还未等刘旗将她带进门,一个身穿盘领袍,腰系黑革带的干瘦男人便从殿内走出,神色慌张急迫。
刘旗朝对方微微点头。
“你可终于来了,所有考生都验完了,就差你一人,快随我去!”干瘦男人拉起唐霜的胳膊便快步将她带入堂内。
她一进门便看到乌泱泱的一群人,他们皆手拿验尸的工具箱,额头上冒着浓密的细汗,向她投来鄙夷的目光。
看样子他们是同来应征仵作的考生。
她心知肚明,大理寺从未征收过女仵作,况且她看上去身材矮小,弱不禁风,在这群考生眼里,她就是个凑数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紧张,如果自己真的验错了,当众出丑的话,恐怕这辈子都没脸再来应征仵作了。可师父的笑脸浮现在她的眼前,瞬间驱散了她心中的所有担忧,不管怎样她都该硬着头皮去争取。
她向前走去,可这群考生仍不屑地看着她,完全没有给她让路的自觉。
“劳驾各位,让个路。”她毫不在意他们的奚落,朝他们礼貌地点头一笑,这群考生才不情愿地侧身让开一道细缝。
众人口中那具“离奇”的尸体就这样展现在她的眼前,她不信妖魔鬼怪作祟,也不信有人无缘无故自杀,死因究竟是什么,这背后的隐情定要由她来揭开。此人看上去就是一位普通的农夫,他的四肢平直,没有任何挣扎痕迹。
“这具尸体是被行人在山脚下发现的,初步判定为坠崖而亡。死者可能是自杀也可能是意外身亡,具体原因就看你能否验出来了。”干瘦男人面无表情地重复出“考题”,好像他对她也不抱有任何希望,只想尽快行尽流程。
简单的两句话已经表明这起案件不同寻常,她不仅要验出对死者造成的致命伤害,还要验出死者死亡的前因后果。
她缓慢地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告诫自己莫要手忙脚乱,只要用心聆听死者用尸体传达出的声音,再离奇的案件也会被成功破解。
于是她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尸体。
尸体已经被摔得血肉模糊,虽肢体健全但早已面目全非,衣服破烂不堪,其他考生验尸时竟连死者脸上的血迹都没有抹净,大致看上去确实像坠崖而亡。可验尸断不能依照“大致”,她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验的,到她这里,绝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