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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蜃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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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遂微微一笑道“老蜃吐雾造梦,我们在他吐的雾里,也就是在他造的梦里。”
“这是梦啊!”
陆宛惊得一跃而起,环顾四周,竟是个极美妙的所在,外面数九寒天这里春风不冻,近处的绿草茵茵花开如海,珍禽仙兽任意行走,远处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其中的红男绿女个个人物鲜亮,空气里飘过的声音都是丝竹管乐和笑语晏晏。
她看得合不拢嘴道“神仙居所也不过如此吧!”
符遂撑起身来道“看来我们坠入了一个美梦里,若老蜃不开口,旁人进不了这雾中来,我们躲上一段时日,外面的黄老头等不及,就该滚回渤海去了。”
“对对对!这么好的地方,我们就算住上一年半载也没关系。”
“是吗?”符遂随手摘下一朵花递给陆宛“你喜欢这里?”
这花朵粉白相间娇艳欲滴,陆宛笑嘻嘻地接过“和我衣服颜色一样,公子真有心!”她放到鼻尖使劲一嗅“怎么没有香气?”
“只是没有香气?”
陆宛再认真嗅了嗅“不止没有香气,什么气味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符遂再伸手从树上摘下一个红通通的苹果递过来,陆宛接过大大地啃了一口,皱眉道“果子也没味道!”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在自己手臂上狠狠拧了一把“一点也不痛,这里面什么都是假的啊!”
“梦很美但不真实,宛宛还喜欢吗?”
陆宛仔仔细细看了看周遭,面色如水似有所思,开口却是笑嘻嘻道“喜欢啊,只要能和公子在一起,无论哪里我都喜欢。”
符遂无话可说,撇开头专心找他的忠心亲随白旗,白旗没有符遂拉着,直直落在了湖中心,虽然没被淹死,但里里外外都湿透了,被拖上来后一边走一边滴水,身后拖着一串长长的湿脚印,不停地打着喷嚏十分狼狈。
陆宛连连问道“你冷吗?难受吗?”
“好像没什么感觉,啊,啊啾!”
陆宛拍手笑道“假的,都是假的,病是假的,难受也是假的,其实你是好端端的。”
白旗哆哆嗦嗦地点头道“是,看到公子安好,我就觉得我好着呢。”
这话和之前陆宛说的差不多,但就怎么听怎么真诚,符遂抬手一道灵力输过去把他烤得干干爽爽,白旗顿时感激涕零,符遂挥挥手“别感动,是看你湿哒哒地拜见主人丢我的脸。”
主人?陆宛看看白旗,白旗现在对她简直知无不言“公子和此间主人也不熟,是老爷曾经给她帮过一个大忙,她答应把人情还在公子身上,所以这次才让我们进来避一避。”
“哦,公子被追杀了一路都没有符家人出来帮忙,我还以为符掌门不想管他呢!”
白旗一下子炸毛了“你别乱说话,老爷怎么会不管公子!”
前面符遂脚步一滞但没回头,陆宛将步子压了压低声道“道听途说呗,江湖传闻公子自由散漫不尊礼法,贪杯好赌结交匪类,被符掌门给赶出了家门。”
“不是赶出家门,是让他出来历练!”白旗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说着说着也降低了声音“老爷嘴上骂得凶,其实是很疼公子的,这次也不是赶出来,是公子接到了沈不离下个月成亲的喜帖,老爷不许他去喝喜酒,他偏要去,闹得有点僵,后来梅姨娘出了个主意,说让老爷闭关修炼,公子趁机出来周游历练,他去了哪里老爷可不知道,你看还不是老爷让了步。”
“沈不离是个歹人吗,老爷为什么不许公子和他来往?”
提起他,白旗叹口气“他是公子的好朋友,太湖戴家的内门弟子,这一代的‘太湖四杰’中的一个,原本都被赐姓叫做了戴不离,因非要娶一个青楼女子,自请逐出师门恢复本姓沈,他虽不算歹人,但如此行事已不容于众仙门,公子偏要去给他捧场,老爷怎么会答应呢?”
戴家是算得上是二流门派,比符家可强了不少,这人也舍得自逐,陆宛长长哦了一声道“公子真是个性情中人,那沈不离逛青楼,公子逛不逛呢,公子的相好是谁啊?”
“别乱想别乱想,公子怎么会去那种不正经的地方。”
“他不去怎么结识的沈不离?”
“他们不是在青楼结识的,是在赌坊结识的。”
符遂回头,眼睛里简直可以飞出刀子,白旗马上像个鹌鹑样缩起了身子,陆宛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赌坊这地方正经!小赌怡情,公子很懂生活,跟着公子过日子肯定不枯燥。”
谁要带着你过日子,符遂再次告诫自己不要被美色所迷,出了蜃雾一定要把她给打发了。
他冷傲地哼了一声“我去前面找人问路!”
他说着大踏步地朝蜃雾深处走去,后面跟着的白旗自觉说错了话安静了一小会儿,又抵不住陆宛的娇言软语,不一会儿又和她聊上了。
一路走进亭台楼阁,那里有好些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或谈诗论画,或抚琴做歌,或逗鸟喂鱼,或下棋玩牌,真是热闹极了,但他们一行三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竟没被一人注意到。符遂看了一会儿,突然轻轻地打了个嘘哨,白旗的金环蛇从袖子里钻了出来,滋滋滋地在那些人的头上、脖颈上、手臂上、大腿上盘来绕去,长长的红色信子带着冰冷的涎水舔舐着他们的肌肤,看得陆宛毛骨悚然,那些人却无丝毫感觉地继续行走说笑。
符遂随手拉住一个中年男子“请问大哥……”他明明拉住了那人,脸对脸地杵着,那人却毫无所觉地继续往前走,从符遂的身体里穿过,连衣服袖子都没有皱一下。
这场景好生诡异,艳阳之下陆宛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道“花花草草假的也好看,人是假的就有点吓人了。”
白旗把她往身边拉了拉“宛宛姨娘你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陆姨娘,宛姨娘,宛宛姨娘,符遂看看白旗,一股男大不中留的感觉油然而生,无奈只好自己往前探路去。走出这片偌大的园林,外面只有一条碎石小道弯弯曲曲地从大片的草地里穿过,草地造得很敷衍,很简单化一的绿色,没有深浅浓淡的层次,也没有山花点缀,更没有鸟儿野兔这等活泼的生灵,走在其中让人昏昏欲睡。但走到后面,连敷衍的草地都没有了,黄土裸露,风吹过就卷起一层砂砾。
陆宛走得百无聊奈,一会儿揉肩一会儿捶腿道“公子,我们走错没有啊?”
“只有这一条路,怎么错?”
“哦,可这景色也太潦草了,也是蜃爷造的吗?刚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讲究人呢,没想到也是做事做半截的。”
符遂回头看看她“走不动了?可惜我也有伤,自身难保,要不让白旗背一会儿?”
老实孩子白旗听到安排就自动蹲下了身子,陆宛一下子跳了开来“走得到走得动,我是来服侍公子的,可没有那么娇气。”
陆家的女儿以色侍人,她却半点不让人沾边,岂不反常?她说着自己的来历全靠一张嘴,连个佐证的都没有,真是越想越让人生疑,不过在蜃雾里她也翻不出大浪来,符遂暂且放下不管。
蜃雾里不分时日,约莫走了两刻钟吧,这条路的前端终于出现了一片竹林,隐隐约约还看到林中建有木屋,白旗一下子来了精神“主人会不会就在那里面!”
陆宛却一下子停住了脚,袖子里的红绫刷地一下飞舞开来将她护在其中。
符遂看着她“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就是觉得前方有危险。”陆宛难得神色严肃,她轻轻扬起左手,葱管似的小拇指上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一个精致的金色小铃铛,她轻摇铃铛,竹林间顿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一阵濛濛细雨。
符遂反应过来“之前在客栈的雨也是你下的吗?”
“对呀,陆家有风雨花三堂,我是雨堂的弟子,我的法器自然和雨有关。”
“可是你活泼大方,这细雨却含着悲伤幽怨,似乎与你的性子不合。”
“唉,法器是师门给的,给你什么就用什么哪能挑三拣四呢。这铃铛叫做雨霖铃,当年马嵬兵变杨贵妃被赐死后,唐明皇北归一路思念着她,途中凄雨沥沥,风雨吹打在皇鸾的金玲上,唐明皇泣血而做雨霖铃曲,听者无不落泪。我这枚铃铛就是当年皇鸾上的金铃,被曲意所感修出了精魄成为法器,它因多愁善感而生,能感应天地万物最适合当斥候。执有者修为越高唤出的风雨就越大,能感应到的东西就越多,我现在就只能下点毛毛雨,哎呀不好!”
陆宛突然收了铃铛回头看着符遂,煞白着一张小脸颤声道“公,公子,竹林那边有魔。”
“没想到宛宛也是有几分本事的,这都被你探出来了!”
陆宛惊道“你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还敢一头栽进来?可知此间的主人并不是老蜃,而是梦魔。”
“梦魔?四魔将之一的梦魔!”
“嗯,听说当年人魔大战时,她袖子一挥就可让上千人同时入梦,如果是美梦,人会沉溺其中行若走尸,如果是噩梦,人会惊恐伤心神志错乱,总之只要入了梦就会被她所控制,最坚强的战士都会彻底丧失战斗力,任魔宰割。”
“好可怕,众仙门中怕也没几人有这等神通,但是不对呀,既然一个魔将都这么厉害,那魔将之上还有左右护法和魔太子、大魔王,他们岂不是更厉害,怎么会被人族打败呢?”
“他们不仅仅是被人族打败,是被人妖联军打败的,妖族的实力虽不如人和魔强大,但世间万事万物吸收了天地灵气都可成精,所以论数量而言,妖族大军的战士是最多的,有此强大的盟友,人族才会在二十二年前的雁荡山大决战中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盟友?”陆宛蹙起眉头“我一直以为妖族是人族的奴隶呢!你看,天地之间的大城小镇、山川河流,沃土草原、珍宝法器都归人族所有,妖族只能龟缩在神农那片阴冷潮湿的沼泽地里,想要出来行走,也只能依附于某个人族,做他的,宠物。”
说道宠物两个字时,她停顿了一下还加重了语气,如扇的睫毛扑地垂下,掩去了眸间神色,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符遂低下头,附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宛宛是有妖族的朋友吗?”
陆宛吃了一惊,抬头看他,他低着头,两人的鼻尖虽然差一点才碰到,但眼神和气息已经萦绕在了一起,那是空山和细雨的气息,原本是清清凉凉沁人心脾的,但符遂一向漫不经心的眼底里划过一丝凌厉,陆宛一向笑盈盈的眼底染上一抹冷冽,于是空山不再空旷,细雨不再温柔,混在一起,甜不甜酸不酸辣不辣苦不苦,五味杂陈地竟像搁上了年份的酒。
酒自醉人,陆宛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猛地后退了一步,退在了白旗身上,白旗忙扶住她“宛宛姨娘,地上不平,你小心一点。”
陆宛再抬起头来时,又是满脸软萌萌的笑“对呀,我有一条很好的大黄狗,我一直等着它修炼成精和我做朋友呢!”
符遂也颇有些不自在,晒笑着哦了一声,突然竹林里传来一个干瘪的女声“你们到底要不要进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