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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赌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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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没等到尹稞顶着沈珂的名号快活几日,暗羽便来人告知了她老李的最新情况。
老李频繁出入一家赌坊。
她至今并不知道大人如此关注老李的目的,他从未令她从老李口中套取过什么。
如今唯一能获得更多报酬的途径便是打探到老李平日究竟在做什么,她或许还能自作主张推断出他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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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稞在赌坊一连蹲了十多日,其中十有八九老李都在。
可除了扎进人堆中叫嚷摇骰子,并未有丝毫可疑之处。
她终于忍不住要放松紧惕。
“掌柜的,这平日里进进出出的,账目应当很繁杂吧?”
尹稞望着赌坊中纷乱嘈杂,乌烟瘴气,扬了扬眉靠近掌柜。
掌柜顺顺自己下巴上一撮山羊胡子,眯起眼来,颇为得意:“那是自然。”
“那可否教教我做账?”她急忙将手伸进怀里要掏银票,“我付学费!”
其余任何事令她掏钱都是要她的命,唯独学东西这事,付银子她舍得。
然而不等她拿出来,便被掌柜的啐了一口:“去去去,你别瞎掺和。这几日你天天来,一次桌都不上,看看这身寒颤样,原来谋划这一出呢。”
尹稞冷不丁被他推到了一旁,还未反应过来竟已被拎到了门前。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种人在想什么,什么付钱,拿的出来吗?学会了怕就要死皮赖脸留下来帮工了吧,我们这不缺人。”
掌柜似乎格外敏感,大概是遇上过这等事。
“狗眼看人低?”尹稞在门前徘徊了片刻,怎么也不服气。
她就不信想学个做账拜师无门。
反正日日都要来此监视老李,不借机学样活计也太浪费了些。
次日她又出现在了赌坊,不过这回冒了个险。
“你怎么了,开不开了?”
“看什么呢,眼睛直了?”
“好俊俏的姑娘。”
“我看你是输得眼睛冒金光了,哪来的姑……”
尹稞并未易容,穿着一身水色轻袄,脸上附了同色的面纱,发上珠钗相碰,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
谁知这赌坊竟还有人有空抬起眼来瞧一瞧她,一人多望几眼,便要连带着一桌人都要转头来看看。
这几日萧瑶虽只教了她些饭桌礼仪,可毕竟郡主日日在身侧相伴,耳濡目染,刻意起来站立行走的姿态都逐渐向萧瑶看齐了。
如今立在人群中竟有几分亭亭玉立的显眼。
掌柜见屋内哄堂的嘈杂有片刻化作悉悉索索的议论,捋着那撮小胡子抬起头来。
而后眯起一双小眼睛,脸上扬起两片盎然的红云。
见尹稞直奔账台而来,他堆起笑来:“姑娘有何贵干?”
尹稞心中暗叹此人果然见人下菜碟,不过遇上这等人倒也容易达成目的。
“我来学艺来了。”她掩口浅笑,“不知掌柜可否传授这账本中的学问,拜师费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此话一出,令掌柜瞬间想起了昨日那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丫头,一时觉得巧合,愣愣瞧了尹稞半刻。手暗自比划了几下却不知从何说起。
“啊,昨日那是我的丫鬟。”尹稞看出了他的意思,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掌柜挠了挠头,面露窘迫:“竟是姑娘的丫鬟,昨日我还当是什么……实在对不住。”
他尚不知尹稞是何身份,便已然露出一副面对高官家千金的恭敬来。
“既然是姑娘要学,自然是可以教的。”他讪讪笑道,“姑娘请,里面坐,我们细谈。”
尹稞微微欠身,随掌柜进了里屋。
殊不知身后某张赌桌上,一红衣男子抬起眼来,直勾勾将她的身影尽收眼底。
里屋的门合上须臾,很快又被打开了。
尹稞主要目的还是盯着老李,不能长久坐在里屋中,谈好价钱后,便要求掌柜回去账台教她。
掌柜虽不理解,但仍旧笑盈盈引她出来,将里屋的张太师椅搬到账台旁,请她坐。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身旁漠然传来男子柔和的声音。
一抹招摇的红衣猝不及防闯入她的眼帘。
那男子生了一双多情桃花眼,正目不转睛望着她。手腕上笼着一串红玛瑙珠串,自觉风流倜傥,伸手抵住额头。
然而尹稞瞧着他那张脸,只觉得他鬓边应当再别一朵大红花才好。
这人她记得。
正是上回在首饰铺子里遇上的武衙内。
只是看来他不大记得她了。
上回还对她多加嘲讽,如今倒是换了副面孔,故作文采飞扬。
“小生姓武,敢问姑娘芳名?”武衙内含情脉脉,向她做了一揖。
“我姓沈。”
“沈姑娘可会推牌九?”他眸底光晕流淌,郑重地望着她。
尹稞并不想理会,因而莞尔笑道:“不会。”
“那正好,我可以教沈姑娘,保准令姑娘今日满载而归。”武衙内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我还是会吧。”
“啊?”他一愣,随即脸上又挂上了谦和的笑,“那便更好了,沈姑娘可与小生推一局。”
当真是执着又没有眼头见识。
尹稞望着眼前狗皮膏药般的武衙内,须臾终是点点头:“好,那便陪公子推一局。”
赌坊中央两人一字排开骨牌,举手投足之间暗流涌动。起哄的看客将这一桌围了个水泄不通。
官家小娘子对阵混迹赌坊的衙内,这小娘子输的时候必然梨花带雨。
众人瞪大了眼睛紧盯尹稞脸上的神情,似乎能盯穿那张面纱,看见她白皙的脸上似隐似现的红云。
可至始至终未能如愿,这小娘子一双眼睛望着衙内时竟毫无柔情,反倒似是洞若观火的鹰隼,将人心看透。
“长幺。”
“红六点。”她抬眸瞧着对面的人,“武郎摇骰子吧。”
武衙内唇角从容的笑逐渐僵滞,这一局竟比想象中焦灼。
本想让一让,令美人倾心于他,未曾想这斯斯文文的小娘子竟与他不相上下,紧追不放,逼迫他使出浑身解数。
赢一牌,而后输一牌,看似难分伯仲,他却隐隐觉得自己被人攥住了后脊。
“九点。”
“九点。”
撞点。
可尹稞手中赫然是梅牌,而武衙内望着自己手下的只是红头牌。
她又压了一头。
武衙内向前倾了倾,佯装挠头,实则摸了一把额前的汗珠。
若是输给这样一个小娘子也太丢人了。况且他是这家赌坊的常客,日后脸面何在?
他极力克制着颤抖的手,去翻剩下的牌。
就在此时,对面尹稞咄咄的目光一瞬间涣散,东张西望似是在焦急寻找什么。
而后,她猛然拍案站了起来。
“这一局武郎赢定了,是小女技不如人。”
“什么……”
“搞什么啊?分明还不一定啊。”
看客们聚精会神观战许久,如今还未看到最精彩的一幕,怎能草草收场?
可尹稞根本无心留在此处。
方才还在旁桌叫数的老李不见了!
“抱歉,我还有事,各位玩得尽兴。”
武衙内见尹稞放弃了,反倒松了口气。
见众人的目光纷纷被夺门而出的尹稞吸引,他佯装可惜道:“唉,小娘子脸皮薄,知晓我让了她几张牌,下不来台了,你们就别追了。”
*
老李被人塞住口,扔在了荒无人烟的阴冷深巷,一旁积雪未消,沾湿了他的衣裳。
“唔,唔……”
腿脚拼命挣扎,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方才还在赌桌时,忽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悄无声息从拥挤的赌坊被拖了出去。
看不见那人的长相,但他心中隐隐能猜到今日遭此一劫的缘由。
他可是个三年前就该死的人,已然苟且活了这么多年。可仍旧惧怕,不甘心,也不想死。
那一身黑的人笼在墙根的阴影中,俯下身道:“若是大叫,我可以立即杀了你。”
老李拼命摇头,堆起满脸的皱纹。
“现在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那块石头在哪?”
黑衣人拔出塞在他口中的布。
老李猛喘了几口粗气,仰头望着那人,面露畏惧,却又支支吾吾:“石,石头……什么石头?”
脸上冷不丁狠狠挨了一巴掌,将他整个身子打斜。
“我,我真不知道……唔。”
他被对面的人掐住了脖子,涨红了脸几乎要断气。
“我说过,我能随时要了你的命。”
老李是个清醒的人,他知道说出真相自己将再无利用价值,可此时竟侥幸希望能有一线生机。
“我说……”
他正要开口,那紧攥着他脖颈的手忽然松开了。
面前的黑衣人身形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什,什么?
他一时忘了逃跑,惊诧地愣在原地,浑身发抖,凉意从指尖传遍全身。
这是死了吗?
不是他杀的……
一道水色身影忽然从墙头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他面前。
是个身材娇小、戴着面纱的女子。
“喂。”她抬起一双透亮的眸子瞧着他,下巴冲着地上的黑衣人扬了扬,“你与这人有何过节?”
“他是死了吗?”老李面色苍白,向后退了几步。
“被石子弹晕了,死不了。回答我,你与他有何过节?”她加重了声音。
老李看看地上的人,又抬头望望面前的女子,活像刚从惊恐中挣扎出来,见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女侠,是你救了我吗?”
然而不及扑倒在女子面前,那女子先一步握住他的胳膊,轻轻一扭,将他整个身子压制住了。
“啊!”老李忍不住叫出声。
只听见身后的女子一字一句道:“不是。”
“方才他问的问题,你回答给我。”
老李心中一惊,还以为是救星,未曾想不过是换了一伙人继续审问他。
不过顿了半刻,那女子又冷声道:“你也看见了,我比他更强,你若是敢不老实,死法只会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