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船，女人岸（海员往事）第三季、古港开来两艘船》曾经的曾经

8、贪得无厌的局长

　　第八章、贪得无厌的局长
　　工商局局长在他女儿结婚前一天又来到她的小店。
　　“营业执照？”
　　她指了指灶台后的屋角落。
　　办营业执照时要交相片，她特意去小镇照相馆拍了一张。第一次拍，取相片时发现，左脸颊上有一个疵点，就像长着一个疮，难看死了，害得她对着镜子琢磨了半天。她脸上没长东西呀！后来雪妹告诉她，一定是底片坏了，可以重拍的。她真的到照相馆要求重拍。拿到重拍的照片，她看见自己自己两只眼睛都闭上了，只好又交钱拍了一次。她听人家说，丑的人上了照片会变美的，比如麻子上了照片就不麻了，扁鼻子上了照片鼻子也不扁了。可是她人丑，照出来的相片更丑。哭丧着脸，咧着嘴，似乎准备大哭一场。办了营业执照，她索性挂在灶台角落的阴暗处，让人家看不到执照上的相片。
　　局长走到灶台前要摘执照，她递过一张方凳给他垫脚。
　　营业执照镶在玻璃框里，黑乎乎的尽是油烟。她拿了一块抹布接过玻璃款擦得锃亮，再递给局长。
　　局长的脸色缓和了些，撂下一句话：“ 我先拿走了。”头也不回的走出店门了。
　　也不讲为什么拿走，拿走多久，还拿的回来吗。她不好奇，也不问。
　　“鞋匠”颇自得的训她：“ 我不是早说过了？这回不是应验了！”
　　她不答，默默去熄了炉火，又去关店门。
　　“你干嘛？”
　　“没执照了，关门歇业呗。”她平静的说。
　　要挣钱，如今这年头还愁无处下手么。
　　“关门你靠什么吃饭？”
　　她故意气他：“跟卖麻糖阿婆去卖麻糖。”
　　“蠢婆娘！”
　　“怕没钱还你呀，诺，三千元，这间店面抵债，正好做鞋铺。”
　　“鞋匠”怒冲冲的继续训斥：“你像过日子的人吗！知道不，这里将来是古港的中心，这么好的一间店面，这么好的地段，说关就关……”
　　春云和雪妹闻声也跑来慰问。
　　“那死老头真不是人！”雪妹说。
　　“吸血鬼！”春云骂。
　　雪妹说，逢年过节，她不知被那死老头敲走了多少东西。
　　春云说，光老头女儿身上那件花格子呢大衣，她就白进贡了一百二十元外汇兑换券。
　　她心里暖暖的，好想哭一场。三个人中她最小，小时候春云和雪妹是她的保护人。春云胆大、泼辣；雪妹机灵、嘴巴甜。上学路上有只大公鹅，每天专追着她咬，吓得她上学、放学先要大哭一场。有一天上学，雪妹带了包石灰，春云拎了根棍子。鹅又撵她了，雪妹拿出石灰一撒，鹅被蒙了双眼。雪妹接着说：“打！”，春云照鹅头狠命就是几棍。鹅死了。以后上学她再不用哭了。可是，鹅主人拎着死鹅撵到春云家里，春云被她父亲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甭管他，你就装糊涂，一样开你的店。”雪妹出着主意。
　　“别怕，咱们一起告他去！”春云愤愤的说。
　　她心里暖暖的。

　　她弟弟那一剪刀戳的够狠。老头子在医院里抢救了一星期，才缓过一口气来。
　　“这畜牲，这畜牲……”老头子有气无力的骂，眼角淌下一颗混浊的眼泪。
　　她五个姐妹，还有妈妈，都默默无言的垂立在老头子床前。叫她们能说什么，“小畜生”不是老头子自己宠起来的。她忽然想，弟弟这一剪刀如果是戳在她背上，老头子会如此痛心吗？
　　表姐也来看老头子了。她拎来一个贴着金光闪闪标签的大肚瓶子，里面装着深色的液体。
　　“这是洋货，补身子的！”表姐郑重的说。
　　她的四个姐姐眼睛齐刷刷盯在表姐的咖啡色西装上。
　　“这一剪刀，就这么厉害吗？”表姐怀疑的问。
　　大家仍默默无言，老头子仍在淌着泪。
　　她觉得好无聊。干嘛都站在这儿伤心，回家抓住小坏蛋，狠狠揍他一通屁股，教训他以后不可如此，不就结了。
　　她低头看着表姐的高跟鞋。每只鞋的侧面，还胶着一只蓝色的蝴蝶，精致极了。咖啡色西装穿在表姐身上固然好看，但他觉得无论如何不及春云、雪妹身上的花格子呢大衣。但不知咖啡色西装和花格子呢大衣谁更贵？
　　那个用小汽车把雪妹载走一夜的小胡子，甩掉省城的女朋友，听说现在跟表姐谈上了。她想找个机会把雪妹的事告诉表姐。
　　“鞋匠”也拎来一网兜苹果。
　　“今天好运气，”他得意洋洋的说，“撞上老同学站柜台，两斤苹果称给了我五斤。”
　　她像吞下一只苍蝇，一阵恶心。
　　老头子身上盖的被子和病房的墙壁一样污迹斑斑。床头柜断了一只脚，用砖头垫着。两扇窗户共十六块玻璃，破了六块，用塑料布蒙着。
　　听说小镇新的医院大楼正在规划中。
　　“鞋匠”对表姐大献殷勤，要表姐以后多加关照。这家伙又盯上了“宫殿”里的外汇兑换券。
　　病房窗户外是小镇唯一的一条街道，卖麻糖的老太婆挎着竹篮拉长声腔叫卖——
　　“麻糖——，包甜诶——，包甜诶——”
　　喊声凄厉哀怨，听起来就像是“报应诶——，报应诶——”
　　她打了个寒颤。
　　听老人说，公元一千八百八十四年，金钱岛上的八头怪兽派洋鬼子来抢古塔前，卖麻糖的老太婆也是这样叫着，喊着，报应诶，报应诶。
　　表姐终于要走了。她跟着表姐走到医院大门口，怯怯地说：“表姐，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表姐不耐换的瞟了眼手表。
　　她把小胡子和雪妹的事说了。
　　表姐轻蔑的撇了撇嘴：“土包子！”
　　她不解的睁大眼睛。土包子？她？雪妹？
　　“你们懂得什么是爱情？懂得什么叫真正的爱？土包子也想正儿八经的谈恋爱？活该！”表姐说完，骄傲的向“宫殿”走去。
　　她不懂得表姐为什么这么傲。
　　“哥哥礁”下的水真的不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