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船，女人岸（海员往事）第三季、古港开来两艘船》曾经的曾经

3、找女人的高鼻子蓝眼睛

　　第三章、高鼻子蓝眼睛和“佐罗”
　　不管她怎么抗争，老头子还是决意把她许配给那个会挣钱的鞋匠。
　　鞋匠居然也不嫌她丑，忙忙地送来三千元礼金，正好给开张的小店做了资本。
　　“我不贪图他的钱。”老头子剖心置腹的劝诫女儿，“人第一要有一股机灵劲，要懂得过日子，这样一辈子才不会倒霉。”
　　鞋匠果真机灵。高鼻子蓝眼睛到鞋摊钉了4颗鞋钉，问他多少钱，他随手翻了两下手掌，一张10元外汇兑换券就到手了。以后他拿着这张兑换券去“水晶宫”买了20听标有洋文的果汁听子，装了满满一拎包，去小镇工商局长家里替她的小店换来一张营业执照。
　　她有时心里冒出些许感激。鞋匠不要春云、不要雪妹，偏偏对她这个丑丫头好。
　　可是每当看到鞋匠那双贼溜溜乱转的眼睛，她不禁会想起那个贪图富贵，给洋鬼子指出逃生水路的哥哥。
　　那个哥哥，瞧着躺在血泊中的妹妹，吓得浑身哆嗦。再看到身旁满满一大箱金灿灿的财宝，又眉开眼笑，他当即画了一张详细的水路图给洋鬼子。
　　那个贪图富贵的可耻哥哥，到底没能逃脱应得的报应。就像所有故事中坏人的可悲下场，在得到水路图后，洋鬼子恢复了狰狞面目，一刀把哥哥给劈了。
　　妹妹的遗体掩埋了，几百名阵亡将士的遗体也入土了，就是这个哥哥的尸体无人理睬，每天两次顺着潮水飘到下游，又飘到上游。七七四十九天后，尸体在正对古塔的江面边上化成了一块礁石，当地人称为“哥哥”礁，天天受着潮水的冲刷，风雨的抽打。
　　无论怎样，她对鞋匠都生不出好感。

　　傍晚，是三岔路口最热闹的时候。小镇上的青年男女吃过晚饭，都沿着柏油铺的大道，经过大道两旁新盖的大楼，往三岔路口方向溜达过来。虽然舞会被“佐罗”那群人搅散了，但三岔路口的风景、空气远比小镇好。
　　三岔路口的所有小店都忙着招徕客人。但那些人大多只是进店瞎侃几句，有的甚至连店门也不进。他们不稀罕这些小店，只有小山包上的“水晶宫”才是他们向往的地方。
　　卖麻糖的老太婆又站在海员们的宣传画下，颤巍巍的用竹竿敲打高鼻子蓝眼睛，很缓慢的一下一下，却是使出了浑身劲。
　　不远处的码头上，透过大大小小货堆的缝隙，“狄更斯”轮和“黄山”轮一前一后靠在码头上，一样大的船体，一样的白色船身，一样早早亮起了与夕阳争辉的贼亮贼亮的船灯。
　　高鼻子蓝眼睛们成群结队上岸来了，西装革履，神神气气，带些骄矜，穿过小镇男女的视线，步向他们的“宫殿”。
　　她弟弟每天放学回来，也这样的神气，大摇大摆的进屋，所有人马上众星拱月，为他洗脸、换衣、端饭、上菜。不过小家伙也真行，在学校门门功课的成绩都是优。
　　老头子说：“谁叫我们家就这么根独苗呢，将来光耀门楣还得靠他，宠就宠些吧。”
　　她时常想，假如不宠弟弟，他做错了事也一样责罚，使他觉得自己的地位和姐姐们一样平等，成为一个既懂道理又能为父母家庭争光的孩子，不更好么？
　　“佐罗”他们也上岸了，步子懒懒的，眼光阴阴的，一样的海魂衫，一样强健的体魄。
　　在三岔路口，他们的脚步踌躇了。身后是他们的船，一侧通往寒碜的小镇，一侧通往不属于他们的“宫殿”。
　　终于，他们向小店们走来。
　　她倚着自家小店的门框，盯着“佐罗”——那个“黄山”轮的高个海员。
　　她问过表姐，同样是海员，为什么“宫殿”只属于高鼻子蓝眼睛。表姐鹦鹉学舌的说，因为洋人给古港带来了繁荣。
　　那么，从前洋人给古港带来的毁灭呢？
　　春云和雪妹都赶忙跑出店门。
　　春云晃着丰满的身躯，大声说：“来，来，好酒好菜，包你满意！”还不到季节，她身上就天天套着那件花格呢大衣。
　　雪妹扭着细腰，咪咪笑着老熟人般向“佐罗”招手：“快来、快来，等你们很久了！”
　　“佐罗”也灿灿的笑着，向雪妹走去。
　　她眼睛里溢流出些许悲伤，默默瞧着“佐罗”那群人进了雪妹店里。她知道，男人喜欢漂亮的女孩。雪妹漂亮，“佐罗”当然喜欢她。
　　“鞋匠”却和别的男人眼光不同。他说，漂亮顶屁用，娶老婆，要紧的是她会理家发财。
　　她当时心里“咯噔”一下。要说理家发财，她也远远不如春云、雪妹。恐怕迟早得还“鞋匠”那三千元。春云向她走来，双手插在花格呢短大衣的兜里，不屑地向雪妹店内一撇嘴，说：“瞧她那骚样，比见了她男人还热乎！”
　　女孩中春云家最穷。小学还没毕业，她母亲就死了。从此，她便辍学在家，跟着父亲田里滚山上爬。偏偏父亲又得了哮喘病，重活、水活都不能干，家里穷的三餐尽吃地瓜片。一些浪荡子见她长得漂亮，逗她：“来，亲一口给你五毛钱。”她当真就把脸蛋凑过去，可是往往亲了不给钱。后来她学乖了，再耍轻薄，她便要对方先给钱。
　　春云有个最大的好处，尽管穷，尽管下贱，可是谁有难处求到她，她都能为人上天揽月、下海捉鳖。所以，尽管人家怎么贬，她心里还是很敬重春云。
　　“宫殿”是小镇上所有居民最向往的地方。里面玩的有电子游戏厅、乒乓球室、游泳池，吃的有中餐、西餐、各种茶点，还有神秘的放国外影片的小电影厅。
　　小镇上一些人常常趴在丈把高的围墙上，冒着被围墙顶上尖玻璃划伤的危险，贪婪地捕捉“宫殿”里现代化的点滴信息。
　　高鼻子蓝眼睛中的一些人却根本不把“宫殿”放在眼里，他们每天晚上在三岔路口徘徊，不知道在找什么。
　　高鼻子蓝眼睛到处乱逛，最后逛进了春云店里。
　　春云开心极了，拿腔拿调的学着电视里看的接待语：“本店竭诚欢迎诸位外宾光临！”一边红光满面的晃动着身躯。
　　春云知道，高鼻子蓝眼睛只要高兴，花起钱来不会手软，而且花的还是外汇兑换券。
　　“来几瓶酒？”春云上前递过菜单。她也知道，高鼻子蓝眼睛喝多了酒出手就会更大方。
　　“OK！”“竹竿”接了菜单，随手摸了春云一把。
　　春云笑吟吟的一手抽走了“竹竿”西装前胸口袋的一条细纱手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