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船，女人岸（海员往事）第三季、古港开来两艘船》曾经的曾经

2、古塔的传说

　　第二章 古塔的传说
　　传说，很早很早以前，小山包古塔顶上有一颗驱邪护镇的宝珠，是当年太上老君为了表彰贞洁的商人妻子赠送的。那时，这儿没有三岔路口，小镇上极其繁华。做生意，捕鱼的，江面上挤满风帆。有一天，江面上开来一艘架着一根会喷火大铁管的大船，从船上下来一群红毛发、青面獠牙，身上涂着红漆的八头怪兽。他们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抢，见好东西就往大船上搬。最后，他们攀上古塔，取走了那颗宝珠。小镇上的人正想拼死争夺，大船上那根神秘的大铁管火光一闪，一团浓密的烟雾笼罩了整个小镇，迷住了所有人的眼睛。待烟雾消失，八头怪兽已经载着宝珠，驶回海外的金钱岛。以后，古塔逐渐荒废了，小镇也萧条了。人们纷纷远走他乡，只在小镇上住着一些捕鱼为生的人，穷的夫妻共穿一条裤子。
　　又过了很久很久，小镇才慢慢恢复了一些生气，跑走的人慢慢回家园来了。小镇外面的人生活好了，就想到处溜达溜达，慢慢古塔也有了观赏的人，甚至还有人著书研究它的起源。
　　直到公元1960年代末，古港先后开来两艘万吨轮，一艘是“竹竿”所在的《狄更斯》轮，一艘是高个海员所在的《黄山》轮，古港才彻底恢复了生气。
　　万吨码头建起来了，“宫殿”盖起来了，新开了通往省城的公路，有了三岔路口，一栋栋钢筋混泥土的楼房——海关、边防站、港务局、外贸仓库，沿着三岔路口去小镇的路，如雨后春笋般矗立起来。古港女孩子们身上的衣服也一天比一天花哨，像春天烂漫的花儿。
　　春云穿上“水晶宫”中花格子呢大衣后，有些女孩欲出春云的丑，故意当众问：“你哪来的这许多外汇哦兑换券？”
　　“挣的呗。”春云满不在乎的回答。
　　“干什么挣的？”
　　春云看出了她们的歹意，挑衅的回答：“和洋人亲嘴，怎么了，眼红吗？”
　　女孩们“哈哈”笑着跑散了。
　　春云无兄无弟无姐无妹，家里就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父亲，谁也奈不了她何。

　　“嗷——嗬！”
　　大马站在三岔路口一声吆喝，三家小店的姑娘都跑出店门。
　　春云晃着丰满的身躯，咪咪的笑：“大马，今天给你做道新鲜的海蛎豆腐汤。”
　　“大马，我们家刚刚新卤了一锅牛肉，味道特别好。”雪妹扭着纤细的腰肢走近她，又把脸蛋贴上她的脸蛋。
　　她极力挣扎开来，倚在自家小店门口的门框上，默默盯着大马身后一群装卸工看。
　　大马快活的咧着大嘴笑，涎水顺着嘴角往胸部淌。阳光下，他赤裸的上身油光闪闪，大站双脚，两手叉腰，俨然一副凯旋而归的英雄，美酒任喝，美人任挑。
　　“来呀，”春云又晃动着身躯，充分显示身上的曲线。
　　雪妹又扭着腰向她靠近。
　　她赶忙逃进自己的店里。大马身后一个满脸灰尘的胖子忍不住朝春云走去。
　　“回来！”大马喝住胖子，斜睨着雪妹，笑呵呵的走去。
　　“狗不吃的东西！”春云气红了脸，“昨天，还白送了你一碗拌面！”
　　一群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装卸工跟进了雪妹店里。
　　她又默默走到店门口看。大马家和她家离开不远，他分的自留田紧挨着她的自留田。每逢她在地里干活，大马总要丢下自己的事，凑拢来帮着她干。
　　“我不要你帮，你去！”见了他五大三粗的块头，淌着涎水的傻相，她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却轰不去，骂不走，依旧傻乎乎、笑呵呵，围着她团团转，弄得她又急又恼。最后用棍子使劲敲他，才捂着疼处跑掉。
　　后来，他进了码头，傻劲派上了用场，当上了装卸队的小头目，成了三家小店的太爷爷。
　　她才不稀罕这帮人。尽是没念完小学三年级课程的粗货，爹娘成天挂在嘴上，现在仗着腰里有几个苦力钱，一个个气粗的像斗架的小公鸡。
　　其实，这年头，谁要是肯花些心思，还怕没有二百、三百挣的。
　　在小镇鞋厂的那个人每个月就起码能挣五百元以上。除了在厂里干活，他还在家里开了个地下鞋场，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高跟的还是平跟的，只要是鞋他都接。每双鞋至少能挣七八元。老头子就是看他能挣钱，才硬把她许配给了那个鞋匠。

　　小山包脚下有一块大墓园，石马、石羊、石凳、石板，十分肃穆。
　　公元一千八百八十四年，许许多多的洋鬼子像着了魔，开着几十艘大兵舰冲进古港，要移走小山包顶上的古塔，奉献给八头怪兽。古港军民奋起抵抗，终于截断江面，堵住了洋鬼子退路。
　　当时，小山包脚下住着打渔为生的一对兄妹。洋鬼子为了另找一条出港的水路，抓住兄妹俩，逼他们带路。在带血的屠刀和金灿灿的财宝面前，妹妹毅然选择了前者，而贪婪的哥哥却给敌人指出了逃生的道路。
　　这块大墓园里，埋的就是妹妹和几百名在抗击洋鬼子入侵时阵亡战士的遗骸。
　　盖小店的时候，老头子要跟上春云、雪妹的样，到墓园里搬石条。她死活不让，几乎被老头子拿棍子揍了一通，最后老头子到底没拗过她。
　　究竟为了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她只是觉得自己喜欢那个妹妹。要换上她，她也一定学妹妹的样。
　　天刚擦黑，雪妹跑来神秘的告诉她，海员俱乐部贴出告示，不准中国海员参加舞会。
　　她早听说了。高鼻子蓝眼睛们向俱乐部提出抗议，说是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俱乐部的头们就乖儿子般地听话了。
　　雪妹又邀她去舞会，她断然拒绝。
　　雪妹傲傲的走了。
　　春云、雪妹和她，妈妈说雪妹最精明。小时候涨大水，上游飘来很多木柴。雪妹怂恿春云和她各拿一根长竹竿去捞。到了江边，雪妹蹲下身来挽裤脚，一边催春云和她下水。春云毫不踌躇地挺着长竹竿下水了。她胆怯地瞧着浑浊、湍急的江水，咬了咬牙也跟着下了水，雪妹却留在岸上当指挥。最后分木柴，雪妹说指挥的功劳最大，抱走了最大那捆柴。
　　盖小店，雪妹选在春云和她之间。春云盖好了，她盖好了，雪妹省了左右两堵墙。
　　古塔黑黑的身影静静矗立在小山包顶上，下大上小，像一把宝剑直插苍穹。天色渐黑渐黑，塔身也慢慢和夜色融在一道。
　　雪妹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怎么了？她奇怪。
　　“那伙人，在山脚下拦着……”雪妹愤愤地说。
　　她这才注意到，往小山包上走的小镇男女全部灰溜溜的折回了头。
　　“哪伙人？”
　　“强盗！”
　　打扮的齐齐整整的春云站在店门口，犹犹豫豫的瞧着折回头的人。
　　“怕什么，”雪妹大声说，“他们凭什么管的这么宽！”
　　春云立刻勇敢地朝小山包走去。
　　她心中忽然溢起一股兴奋的感觉，偷偷尾随着春云。
　　夜的帷幕上，“宫殿”笼罩着神圣的光晕，身后衬着璀璨的群星，凛然不可侵犯。
　　通向小山包的路越来越窄，又在两旁青松的掩映下缩成一条平整的上山石板路，一级一级的通向山腰的“宫殿”。
　　石板路的起点处，两边各拱卫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
　　一只石狮子的后面是墓园的残垣断壁，枯树干草。另一只石狮子的背后是一间破烂木板搭起来的小屋。
　　墓园的残垣断壁旁，站着七八条壮实的身影。隐约的夜光中，他们宛如从身后混凝土封盖着的坑穴中钻出来的铮铮铁汉。
　　她认出来，为首的正是《黄山》轮的高个海员。
　　她脑海里没来由的浮现出前不久刚刚看过的电影里义侠 “佐罗”的形象。
　　春云若无其事的娉娉婷婷地走向石阶。“佐罗”扬了扬粗大的拳头，春云乖乖的掉头走了。
　　瞧着春云的乖模样，她开心地笑了。
　　另一只石狮子的背后，那间用破砖烂瓦搭建起来的小屋，住着一位年纪无疑是很大很大的卖麻糖的老太婆。
　　她听父亲说，父亲在她这个年纪时，老太婆就已经是这副凹腮瘪嘴、满头银丝、颤颤巍巍拄着竹竿的样子了。
　　老太婆原来住在小山包顶上的古塔底下。一簇根深径粗的三角梅密密实实地盖住了一块青石板，只在朝古塔方向留了个一个人高的豁口，里头便是她的家。
　　据说，当年八头怪兽派人来抢古塔时，老太婆连夜在小山包顶上栽满了三角梅，密密实实遮掩住了古塔，才使古塔躲过了那场劫难。
　　每天，老太婆在古塔底下架起一口铁锅，放进糖去熬，熬成浓稠的液状后，再调进捣成糊状的三角梅花瓣，然后撒上些许芝麻，晒干，切片，就成了别具风味的古塔麻糖。小镇上的孩子，每天大老远的跑上小山包来买麻糖吃。小镇上的许多大人，也为了尝尝老太婆做的麻糖而特意来登古塔。
　　由此，每天小山包顶上游人不绝，古塔顶上终日有人留连。
　　奇怪的是，小镇上有小贩来偷功夫，老太婆不掩不藏，当着那些人的面烧火下料，可那些人回家后就是做不出和老太婆一样味道的麻糖来。
　　后来盖“宫殿”，小山包成了圣地，有关部门在小镇上找了一间新房，把老太婆接下了山。
　　老太婆却一脚没踏进过新房，捡了些破砖烂木板，自己在小山包脚下、石狮子的背后搭了间小屋住下来，与葬身在墓园中那位勇敢的妹妹、那些保卫古塔阵亡的将士隔径相守。
　　“宫殿”多次派人拆掉老太婆的小屋，拆掉几次老太婆就搭起几次。
　　老太婆照样煮麻糖。可是离开了古塔，一样的火，一样的料，一样的工序，麻糖的味道大大不如以往了，买的人越来越少。
　　每当卖不出麻糖，麻糖发粘变质，老太婆就走到三岔路口，站在那幅三米见方的宣传画下头，举着手中的竹竿，使劲敲打中国海员身后的那个高鼻子蓝眼睛。竹竿敲打在洋铁皮上，“砰、砰、砰”的响。
　　夜深人静，偶尔还有迟归的高鼻子蓝眼睛从山上下来，老太婆忽然从树丛中闪出来，伸着舌头翻着白眼，吓得高鼻子蓝眼睛魂飞魄散，抱头鼠窜。
　　那晚高鼻子蓝眼睛在墓园前抱着春云亲嘴，老太婆一声怪叫，张牙舞爪披头散发的突然现身在二人面前，高鼻子蓝眼睛连忙双膝跪地，面无人色地连连划着十字。春云吓瘫在地，尿了一裤子。
　　以后，老太婆每次见到春云，便要龇牙咧嘴，向她作鬼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