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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念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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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山殊醒来的时候正靠在寻南寺的禅房里,他第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凳子上喝茶的蔺江厌,“蔺江厌。”
蔺江厌撇了一眼姜山殊,“无虚的厉害在冰器,刚才那一下你差点截肢。她啊,太寒的冰了。”
姜山殊才抬手,看见被包成包子的手,忽得笑了起来,“蔺江厌,你包的吗?这么丑。”
蔺江厌的沉默成功熄灭了姜山殊想要调侃的欲望,他靠在墙上,“白素月呢?都走了?”
“走了。”
“什么也没留下?不给个解释?”
“快些回天庭。”
姜山殊转头看去,“蔺江厌,让我休息会儿。刚才太累了。”
“蔺江厌,你知道吗?刚才我倒下的那一下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甚至回忆起了好多以前的事情。”姜山殊话锋一转,“所以我想到为什么无虚出逃了。”
“柳戚芸说,他几十年前就开始寻找流玉,其实他当时说的是无虚。为什么天庭没有派人大肆寻找,因为他们一开始就知道无虚那儿,或是笃定无虚一定会找上他们。西王母说天帝关住了无虚虚体,刚才无虚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是去找她的虚体。”
姜山殊说了一大串,“所以,原本就是天帝有心抓捕无虚虚体,所以导致无虚本体出逃。这一切,都是阴谋。”
“他们都让我早些回天庭,不然日子来不及了。他们想要干什么,还像以前那样吗?”
姜山殊指的是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坐于高位的人总贪图更高的权利,所以谁都是坏人,谁都不可信。
蔺江厌嘴角弯起些弧度,不易察觉。
“姜山殊,你好笨。”蔺江厌会心道,“快回天庭吧。”
“所有人都在那儿,天庭闹起来了。”
姜山殊到达天庭时,已经摇身一变换上了另一身衣服。天宫门口,两个侍卫还在把手,见到姜山殊,庄重地喊了声“参见殊君仙官。”
“天庭可是出事了?”姜山殊还有些着急问道。
天兵摇头,“不知。”
姜山殊摆摆手,直接走了进去。一直到达瑶池,也没有看见一位仙官,只有一路的天兵,一问三不知。
“上仙可在?”
一个小女仙慌慌张张跑来,姜山殊识得,这是王母身边的一位女官,此时却有些失了礼节,提起裙子一路小跑。
“殊君仙官,你怎么来了?快快,随我前去。”
姜山殊摆手示意,“还请带路。”
小女仙一路将姜山殊带到了天牢,里面空无一物,关了千年的妖怪啊,就这样全都放走了?
“殊君仙官,之前无虚将所有妖怪都放了出去,眼下所有仙官都在人间寻找他们。只有王母娘娘让我守着这牢狱里的一缕残魂,小仙不愿甘此,还望仙官愿意帮助小仙。”小女仙跪在地下对姜山殊拜了又拜。
姜山殊连忙将其扶起,而后背手于身后,念着小女仙心系天下之心,“你且去吧。”
姜山殊走到那间牢房面前,铁杆冷得结上了冰,一旦踏足,连姜山殊都感到身子周围冷下了几个度。
他在门口停下,偏头看向角落里的小姑娘,她背对着姜山殊,蜷缩在一起,犹如冰凌的白色长发席地,地上写满了扭曲的字。
旁人也许觉得是乱涂乱画,姜山殊却能一眼认出,那是道教里的锁魂符。
在人间,姜山殊遇见的所有画锁魂符的道士除了颜如玉,其余的都不是好人。他们靠人魂魄赚钱,常常令往生者无法进入轮回,导致冥界的生死簿里常常出现差错,以前弄得蔺落筠很是头疼。
没想到天界的神仙,也会弄这样的把术。他越看字迹越熟悉,甚至有一时的惊愕,想起姜水生说:“锁魂符是对天下生灵的诅咒。”
姜山殊打开了牢门,运动着丹元保持身体温度,他靠近小女孩,“不要碰我。”
一个极其微小的声音传来,来自手下的人儿,她的身子还在颤抖,却极力地往回缩。
姜山殊将手搭在女孩的肩上,“回头,看着我。”
转眼的瞬间,他看见了意料之中的人——无虚。
姜山殊第一眼便猜那是无虚的虚体,可既然无虚放走了那些妖怪,为什么又留下了自己的本体呢。
看见锁魂符的那一刻想通了,锁魂符是不能让魂魄本体接触的。
小女孩的眼神还很稚嫩,怯生生的,“你的手,没有受伤。”
姜山殊看向自己的手,那只被无虚刺伤的手,没有受到寒气的侵扰,他也不知为什么
,笑着问:“你在担心什么?”
小女孩试探般抚上姜山殊的手,她的指尖与他的手指相碰,她第一次触碰到了这种温暖,来自人体的温暖。
两人手指相接处升上一缕白烟,是液化产生的反应。她的手实在是太冷了。
“他们所有人都死了,唯独你还活着。你的手真温暖。”可她缩回了手,像是怕失去更加珍惜地贪恋了一小会儿。
如果爱上了这种感觉,那失去便太痛苦了。漫长的岁月,该那什么消磨呢。
姜山殊笑得格外温柔,没有痞气,“你想出去吗?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多久吗?”她低声喃喃道,“几十年吧,没有很长。出去吗?我想出去。”
“我可以抱你吗?”姜山殊问。
小女孩似是不理解姜山殊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才回答:“可以。”
姜山殊念动咒语,地上的符咒渐渐消失,如墨般的字迹退缩,他将蜷缩的女孩抱在怀里,抬步走了出去。
她问:“为什么要带我离开?你是谁?”
姜山殊低头看着她,“我是姜山殊,叫我山殊哥哥吧。你想出去,我便帮你。”
她抬眼看着姜山殊,他不认识她,可他救了她。
姜山殊抱着小女孩,连同自己的身子都开始发冷,“放我下来吧。”
小女孩看见了,男人滚烫的体温开始下降。
“没有人这样抱过你吗?你叫什么名字?认识无虚吗?”
他没有行动,没有回答。只平常般开口问她。
“念虞,让我下来吧。”
原来她的名字,并不是人人口中的无虚。
姜山殊还是放下了她。
一瞬间体温失了效,像是失了保质期。小女孩眼眸晦暗,“你想要找无虚?对吗?”
“我就是。”
“但如果你是想要找她的话,我带你去。”
姜山殊抿唇点头。
念虞牵着姜山殊的手飞往了长白山,站于远山之上,他看见了一派的血腥、猎杀、遗迹……
长白山的树倒塌了,倒下了一片天兵仙官,姜山殊心中顿感大事不妙。
他飞往千清坛,风中被卷起一阵沙土和血味,四大家都已经受伤,一旁的天将死伤惨重,唯有血已沾甲的元贞仙人在罢。
高台之上,无虚双脚离地,长发被风扬起,丝丝遮住白瞳,一片苍茫。
“姜山殊,我们又见面了。”无虚此刻笑着,打量着姜山殊,包括他身后的念虞,“你将她给我带出来了,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与无虚的一瞬间,念虞握紧姜山殊的手,身子往后缩了缩,“念虞,过来吧。”
无虚微皱眉,有些不耐,厉声喝道:“你在跟我闹脾气吗?”
“无虚,要是我今天死在这儿,你可以将她带走。如果不能,你也带不走她。”姜山殊放下狠话,将念虞护在身后。
他知道无虚为什么需要念虞,因为真正的无虚,不是她们其中任何一个。那个就算赤手空拳,也如握兵刃,不带一丝感情的无虚才是无虚。
他也知道天帝为什么要关住念虞,因为恐惧。恐惧真正的无虚!
他看不见,身后的念虞抬眼看着姜山殊,如同看着旧人,那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她突然很想让这样的人永远在自己的身边。
走到箫玉庭身边,姜山殊开口询问:“诸位没大事吧?”
不等回答,无虚已经御驶手中冰剑向几人飞来,姜山殊大袖一挥,冰剑立刻停在空中,随后残断落地。
空气中一股辛辣的味道有些呛人。
无虚眯着眼,透露出警觉之色,而后赞叹:“姜山殊,你竟是第一个知道我的御剑术可以如此破解的人。”语气是如此得冰冷。
“我替他们回答你。他们都死了,死在我的手下,连你也是!”无虚快速冲来,姜山殊连忙后退,两人冰剑一团。
“无虚,我猜你不会自愿回到昆仑。”姜山殊不断躲闪着无虚的冰,巨大的力量击倒了千清坛上的祭坛,地上被掀起沙土,而后又被冻住。
周围一下开始温度下降,姜山殊还在不停选择躲,身上却已经有了伤痕。
“姜山殊,我本可以放你一条生路。”无虚冷声道,最后一下手中握剑,直抵姜山殊的脖颈。冰剑散发着寒气,姜山殊喉结滚动着,有些泛红。
姜山殊漫不经心地笑着:“当然,感谢你。”
千年寒冰与姜山殊触碰的一瞬间,姜山殊没有疼痛,反而艰难地体会,也只有僵硬和麻木。同时,他的耳边传来无虚高傲的声音,“姜山殊,看看吧,这是你坚持的大道吗?”
随后姜山殊眼前真实的世界消匿,那一刻,他窥探了好多秘密。
那是无虚的记忆。在一个茫茫的雪日,她第一次拥有了灵识,整个世界,都是那般得单纯而善良,小石头是,小草也是。
随后,她看见了天地的主人娲皇,她捡起无虚,笑容是那般得和蔼,“你是那块灵石吗?竟开了灵智。”
“想来昆仑山是个好地方,你且在这儿修行吧。”
“我也曾有个很爱的孩子,他和你一样,你有名字吗?便叫念虞吧。”
随后数以万年记载的时间洪流奔腾而过,无虚已经可以化作人形,掌握了自己的法力,操控水和冰。
她再一次遇见娲皇,娲皇已经变得格外虚弱,白发暮年,垂垂老矣的模样让无虚明白,她的终点到了。
“小石头,天地空虚,我再无法保护他们了。你替我,好好的……”连话也没有说清,娲皇就此陨落。化作土地的养分,死亡也是最后一次礼物的馈赠。
人类,毁掉了天地。念虞看见的,初次离开昆仑,她见证了人类史上地大屠杀,一次又一次,血染长河,遍地荒芜,白骨凄凄。
她不明白,娲皇为什么还要选择爱他们。牺皇踏足了昆仑境内,他来到娲皇死去的地方,解答了念虞的疑惑,“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们都是天地的孩子。”
娲皇只留下了一颗很小的石头,不是什么时候滚在脚下的,牺皇带走了它。
念虞彻底成为了无虚,她亲自将自己,与天地合为一体。一眼万年,她已经沉睡了不知多久,竟已经到了海晏河清、国富民强的时候。
可有人,将她带走了。那块石头,不是与大地连在一起的无虚。她等待,等待自己。
什么时候,她真的已经是地了,她不是那块石头了?
在姜山殊的脑海里,只有无边无垠,空空荡荡的回声:“什么时候,我不是我了?”
无虚何时已经飞到了姜山殊的身边,她身上的寒气逼人,秀发绕着姜山殊转圈,“你知道的,那个人是谁。怎么可以不回忆呢。”
姜山殊在心中汇集一种力量,而后震发全身,无虚被波及,飘到了几米外,她笑,又与姜山殊打斗起来。
无虚想要越过姜山殊直接抓走念虞,在冷剑与白月剑相碰,姜山殊的剑即将碎裂之时,
无虚拔剑转而刺向了心脏!
没反应过来的姜山殊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她抬手一挥,挡在念虞前面的箫玉庭立刻被打飞撞在柱子上,吐出一口鲜血。
所有人都怕,但所有人都受了重伤。
“无虚,不要!”解婉玉站在了念虞面前,无虚的手即将触碰到念虞的那一刻,她的身体离寒冰只有一厘米。
无虚感应到什么,视线顺到了解婉玉的肚子,轻叹:“有孩子,就不要想阻止我。我可不会心软。”
抬手一偏,解婉玉便软软倒在了地上。
“念虞,我们去找他。”她牵起念虞的手,手上的温度却是温暖的。
墨色缎袍上沾着血,眼色更加深沉。蔺江厌飞在巨柱旁,掐住了念虞的脖子,像是示威般扫过无虚,“无虚,想要她,杀了我。”
无虚冷哼一笑:“你真是,不死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