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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成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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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的人一走,罗家便恢复了以往生活。周润留住华玉堂,睿王留的人亦全部搬进华玉堂,华翠堂重新空下来。睿王给周润留了一位嬷嬷、四个丫鬟、四位书童与两位护卫,并留在两户人家在长沙城内办事,并不住罗府,至于是否留有暗卫,则不在罗家所知之列。
对于此子,接触较多的便是罗浩,睿王走后,他便随着罗浩进了城南书院,但并不跟随院中众人读书。长沙城中有各种书院,城南书院乃是省城书院,就读者乃是有秀才、举人功名者,类似于京城国子监,集中了全省最优秀之人才。周润年纪尚小,本应先放入其他书院启蒙。罗浩本欲将周润放入岳麓书院,这样与罗亦旭,便有个伴,但罗亦旭尚未回来,他便先带着周润,顺便考校考校他的程度。
这样,当罗亦舟去找罗浩时,便看到他又有了一条表情严肃的小尾巴。
前小尾巴十分不满,她觉得罗浩是人,不是狐狸,不需要这许多尾巴,只要她一条便好了。
于是,这天,她一个人扶着墙进入罗浩的书房,看到窗前与罗浩对弈的周润时,有点不开心。她跌跌撞撞冲到罗浩面前,两手趴在罗浩的腿上,一双大眼睛看着罗浩,“祖父……”调子拉得老长,声音又带着奶香,令罗浩不由露出会心微笑。他伸手将罗亦舟放到腿上,点了点小孙女的鼻子,“你也要下棋吗?”
罗亦舟没学过下棋,但一直颇有兴趣,此时师在侧,便扬起笑脸道:“舟舟可以学!”
罗浩笑起来,“好呀,那爷爷就收了你这个小徒弟。”
罗亦舟十分开心。转回头重重亲了罗浩一口。在现代,罗浩是个干净、讲究的师大叔儿,罗亦舟虽然住了个二十多岁的灵魂,但她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亲完后,还抱拳道:“谢谢祖父师父。”
罗浩听得哈哈大笑。罗亦舟转回头时,看到周润也扬了扬嘴角。心中道,这个小严肃儿,也会笑呀。
这样,罗浩下棋时,便会讲解一些小知识,他没认为罗亦舟真能懂,不过他长年教学,知道小孩子学习欲十分重要,任何时间都不能打击他们的学习欲。罗亦舟本身是个专注力十分强的孩子,在罗浩的有意讲解下,她虽还不能十分吸收,却也认真听着,想等下去再实践。
这一盘棋一下便是半个时辰,周润的小胖子手里拿着一颗黑棋,想了半晌之后,放下棋子,沮丧道:“罗院长,我输了。”
罗浩微微一笑,“小公子这个年纪棋力已然惊人,更重要的是,您有一以一以贯之的理念,这点尤其难得。棋力可学,棋魂难得。”
罗亦舟闻言,亦有所有触动。这或许便是道家所言“技”与“道”之关系,她不由道:“祖父,技艺难到一定境界,不便是道吗?”
她话一出,便意识到此语不是她这个年纪可以说出,只是当时她处于思考之中。罗浩与周润皆抬头看着她,她只得一边转着自己的大眼睛,一边首:“母亲说的呀,她说医者技艺难到一定程度,便会进入一种一通百通的状态。母亲说这便是医道境界。”
虽则她解释得清晰,却更令罗浩惊讶,盖因即便是罗亦舟只是复述,此种记忆力也十分惊人了。周润思考片刻道:“妹妹所说技与道,与院长所言力与魂似乎并不一样,技通过不断训练便可通于道,此为庄子所言技进于道;但院长所言力与魂,应当是说后天努力与个人行事理念。此理念与事物规律,并不完全相同。”
听得周润回答,罗亦舟亦同样陷入思考之中,便又道:“若是如此,祖父所谓棋魂,是个人原则与行事风格的话,那么你这么小,如何就有了魂?”她这话看似胡搅蛮缠,实是她所困惑,虽有俚语说“三岁看大”,但环境对于一个人心性养成十分重要,如何四五岁便已形成?
罗浩听两个小人儿辩论,先是十分稀奇,后又觉得二者的对话已颇有深度,便认真听两人辩论。周润听到罗亦舟的问题,想了想才道:“妹妹觉得人性是培养而成,还是天生天长?”
罗亦舟拧了拧眉,想了半晌,才回头看罗浩:“祖父!哥哥说的什么呀?”
罗浩闻言,一怔,慢慢解释道:“哥哥是想问亦舟,你觉得好人、坏人是天生的吗?”
罗亦舟拧眉想了想,“应该不是吧。”她接着解释,“祖父是夫子,母亲说,父子就是教人做好人的人。”
罗浩听得心内一动,此话于罗亦舟而言,只是童言稚语,却不知此种评价对于夫子内心之触动。韩愈言“师言,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难以而,此语是对士子而言,对于普通人来说,师者最大的任务便是“教做好人”。他沉思片刻,温和对两人道:“小公子,亦舟,二媳说的话十分有道理,所谓教化,所是要令所有人做好人。我们学四书五经,制艺作文章,说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但若是不做好人,则学得越多,为害越大,故师者不可不慎。你们将来学习各种知识,但首要者,是要做个好人,此乃初心。”
周润闻言,沉思片刻,站起身来,朝罗浩深深一揖,道:“多谢老师。”
罗浩一怔,片刻后笑起来,扶起他,“好。假若小公子决定了,那给老夫倒杯茶可好?”
周润闻言,忙跳下座位,拿过罗浩的杯子,跪在罗浩面前,道:“老师,请喝茶。”
罗浩长舒了口气,接过茶,点点头,“此事,你我心知便可。尔父情况不明,尔之境遇亦未可知,此时正宜深潜,你在罗府,便当作自家,不必客气。”
周润起身,又作了一个长揖,郑重道:“多谢老师。”
罗亦舟在心内长叹一声:这个小尾巴是赶不走了!
然而她也不生气,反而十分开心。她看得出,周润天姿之盛,怕是极为罕见。令罗浩爱不释手,虽知他乃皇室成员,之后命运莫测,仍旧不忍放过。罗亦舟轻轻的去拉罗浩的手,罗浩道:“以后真的要叫哥哥啦。”
罗亦舟有样学样,朝周润作了一个跌跌撞撞的揖,“哥哥。”
周润回了一个揖,“舟妹妹。”作完之后,祖孙两人笑作一团,一向严肃的小人儿,也露出一点点笑意。
此事之后,罗亦舟慢慢便与周润熟悉起来。周润早熟,并不觉得如罗亦舟这般常常口出惊人的小姑娘有什么奇怪。只觉得两人常常能说到一处,反而十分开心。他在睿王府时,亦有不少同年龄的玩伴,那些小孩也十分聪慧,但因生于富贵,反倒小毛病颇多。周润倒也不是没有富贵毛病,但他自觉自己有更重要的事做,便在吃、穿、住、行各个方面都随人安排,甚少有不满意的地方。当然,作为王府公子,他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所以,他常常觉得奇怪,那些玩伴为何还要有那么多要求。
罗亦舟则不一样,他们常常能在一起一个下午,他写大字,她就拿支小笔在旁边描红,一描一个下午,竟半点也不哭闹。虽然,常常描着描着就睡着了。有时候,书院放假,他便也随着罗亦舟跟华菁去药堂,他们看华菁给人治病,也学着辩人一些药材。他发现罗亦舟似乎对行医十分有兴趣,便问她,“你以后也想当医者吗?”
罗亦舟正一根一根的整理刚收来的药草,听了他的话道:“当医者很好呀,能够救人命。我觉得是最好的事业了。”
周润严肃点头,“确实,不为良相,便作良医。”
罗亦舟轻笑,“良医可更不好当呢。医者面对的都是残缺,是世上最苦痛的人。”她扬起小脸,“哥哥,你以后当了官,就可以组织很多医者,出一些医书,让所有人都可以看到,有些小病,他们就可以自己治啦。”
嗯,类似于《赤脚医生手册》之类。
周润先是眼睛一亮,过后又暗下去,道:“可是识字的人就不多。”
罗亦舟道:“可以以里或乡为单位,像现在每个村、乡都有私塾,官府也可以让每个村、乡设个小医庐,这种医庐提供一些常用的药物,像娘亲的药堂的一样,请一位医者坐诊。这样每个村都有医生,大家有病就不怕啦。”
周润叹道:“妹妹这法子是不错,可世上读书人何其珍贵,读了书的人哪里还愿意坐个小诊,况且,医者培养也不容易。培养一个医者怕是比一个进士还难。”
这话倒是对了!现代考医学院,要本硕博连读呢,没十几年出不来一个大医生。她听了也有些泄气,道:“说到底,还是不够富,若是百姓都能只拿一部分时间,便可得以温饱,大家便者有时间读书识字了。”
周润闻言,深以为然。到了晚间,他便将此想法说与罗浩,罗浩闻言,亦是沉思良久。当今圣人为本朝第七位皇帝,根据王朝规律,到得此时,王朝运作系统已然成熟,无论此系统是好是坏,皇帝都再难有所作为,认真者,能够及时查漏补缺,得一个守成之君的赞誉;而混日子者,便如当今圣上,一心扑在佛学上,只求解脱,政事都由权臣掌控。
周润问:“妹妹言之理,国家大事,系于百姓,然百姓并非温饱即可,还需让他们生活舒适,这便需要财富。”
罗浩道:“不仅仅是财富,是物资。要物资极大的丰富。”
周润何其聪明,闻弦歌已知雅意,“老师说得是,物资多了,所需金钱自然少了。这样大家便都能获得更多的东西。”
罗浩道,“润儿也有真见解,你认识到识字的人不够。这世上很多道理、是非,都是需要人教的。创造财富我们做不到,但是多教人识字,润儿可以试着做。”
周润问:“如何做?”
罗浩道:“等旭儿回来后,我便送你们进岳麓书院,书院里各个年龄段的同学都有,到时润儿可以交一些自己的朋友,放假之时,便可以在长沙城里,开一些小班,教人一些算数,写一些基本的字。这些润儿应该都可以做到吧?”
周润听得小脸通红,但亦有些迟疑,“……我可以吗?”
罗浩说:“当然可以,你是岳麓书院的学生呀,在百姓眼中,你们都是很有学识的人。”
周润听了,重重点头。他虽未表现出来,但被送出京城,一个人长住长沙城不是不沮丧的,但此刻,他却觉得在长沙城的日子,简单太令人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