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依旧》今朝

3、迎客

　　时间便这么过去，转眼便到过年。此时书院、朝中亦都要放假。罗从信三年一任还有一年，玉如卿心系罗从信，罗浩徐氏亦心疼罗从信一人过年，便安排家丁、准备了东西，送玉如卿一家三口去山东与罗从信团聚。
　　他们走了之后，罗家人口便更少了。
　　华菁怕老两口无聊，便干脆钭罗亦舟放在主屋，她只是每天早晚来看两趟。罗亦舟到底不是真的婴儿，因此并不大哭，她十分喜欢祖父罗浩，加之已能够走路，便每天跟在罗浩后面，做小尾巴。
　　但她十分安静，罗浩写字、看书时，她便坐着罗浩的腿上，也不言语，罗浩盯着书，她便也盯着书，似乎是在与罗浩一起看书，但罗浩真的去抓她时，大多时候发现她便这么坐着睡着了，罗浩便觉得孙女十分可爱，简单是大罗睡仙。罗亦舟倒也并不是次次睡着，但小孩睡眠多，她亦把握不住，十次总有四五次是真睡着的，这种次数多了，她便修成了一种坐着安睡的能力。但之所以能够睡着，其实也与古书有关，那种竖排的书，看完一排，再看另一排，常常搞错排数；加之又无标点，她经常不知道自己读的对不对，但罗浩有时候会念出来，她便随之练习如何断点，但心中仍无十分把握。
　　日子如此过去。过了新年，便时常有人来访。罗浩有时带着她，有时便放在徐氏屋里。因未过正月十五，全府仍是一派过年气象，虽人数不多，但大家亦欢欢喜喜，天微黑，府里各处过年的红灯笼便点亮了，一派的喜气洋洋。罗亦舟随徐氏坐在堂屋，望着外面的夜景，颇觉得自己运气惊人，意托在这样气派的人家。她正慨叹着，便听徐氏身边的大丫鬟文绘快步走来，朝徐氏行了一礼，道：“知府过来了，还领了京城一户人家，说听闻罗家园子别致，要借住。老爷请太太安排人将华玉堂、华翠堂打扫出来给客人住。”
　　华玉堂、华翠堂虽不如主屋华春堂大，却几乎都较华菁堂大一倍有余，华菁堂便有七八间屋子，罗从义与华菁都不是呼奴唤婢的性子，身边只有四个丫鬟、一个奶娘、二个小厮与一个看院门的婆子，尽够他们住了，所以罗从义成亲之后，也没有换大院子。故此次一收拾就是十多间屋子的院子，徐氏听得一怔，“竟来了这么多人？”
　　文绘道：“婢子尚未见到人，只是听老爷对文佑的交代，想来人不少。”
　　徐氏听是罗浩的交代，便也心中有数。只怕不是人多便是十分尊贵，下人与主家定是分开住。便不再问，一边安排人去打扫庭院，一边将罗亦舟交给另一个丫鬟文韵，“抱回去华菁院，交给二奶奶。就说主院有事，让她先别出去，怕一会儿老爷会传唤。”
　　华菁本在整理药草，她的陪嫁里有一家药铺，她请了一位坐堂大夫，自己亦时不时去坐诊，生下亦舟之后，她便少有时间，但大户人家有些妇人生病，仍旧请她过去，却没再坐诊。她十岁便随祖父四处行医，经验要较一般更多一些，下药也更为大胆。她生了亦舟之后，又对妇科生了些兴趣，加之自己打理了几块小药田，时常白天做了什么药草，推断出什么可以用药方，便记录下来，如此一年下来，便已有小半本成果。她本在思索手中的药草可以搭配之药方，却不料收到一个朝她咯咯直笑的胖女儿，心中亦觉快活。听了文韵的回报，也不放在心上，她本没有出门打算，便打算将胖女儿放在一旁，自己将整理了一半的药草整理完成。
　　却不过片刻，主院便来人了，是罗浩身边的小厮文佑，他是跑过来的，先均了几秒的气方开口道：“二奶奶，京里的睿王爷到了，要在长沙城呆一阵子，打算借住咱家，老爷请您和二小姐过去见见客，认认人。”
　　听是睿王爷，华菁不敢耽搁，换了出门见客的衣服，又把亦舟小小的打扮了一番，在眉间点了一个小红点，给她穿了红披包，打扮成一个小红包，才令丫鬟抱着她出门往主院走。等她到华春堂，里面已是灯火亮堂，人影瞳瞳。虽则如此，却又丝毫不见杂乱，她到一到院门口，文绘便在等着，“二奶奶，随婢子来。”她小声说完，便领着她往前走，同时，她亦听到堂屋门口有人道：“二奶奶来了。”
　　她自嫁到罗家，从未有如此严厉的规矩，一时间竟有些紧张。好在胖妞十分安静，并不像寻常孩子一般哭闹，反而睁着一双大大的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四处张望，见到有人与她对视，她便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十分的可人疼。
　　她隐隐听到徐氏轻声道：“是老二的媳妇到了。”
　　于是，她便听到一个轻柔的女声，“快请进来。”倒似乎她才是主人了。
　　文绘听到此话，方领着华菁进屋，华菁朝上首一看，徐氏仍坐在原来的位置，而旁边则坐着一位衣服首饰皆十分华贵的女子，看起来二十多岁，皮肤吹弹可破，一双长凤目，微一扫过，便似生有轻风，扫入人心里。徐氏见她进来，忙道：“这位是睿王妃。”
　　华菁忙行礼，“见过睿王妃。”又从丫鬟手里接过罗亦舟，亦舟见状，抱了抱小拳头，清晰地模仿华菁：“见过睿王妃。”
　　她口齿伶俐，又带着奶音，真是可爱到极点。睿王妃见状，长眼瞪圆，道：“好可爱的小姑娘，多大了？”
　　华菁正要代答，却听得自己的女儿大声答道：“二岁了。”
　　徐氏笑起来，“虚岁确实两岁，她是前年十月出生的。”
　　睿王妃奇道：“才一岁多，口齿竟然这般伶俐。真是了不得。”她伸手指着旁边的一个男孩，“我家这小调皮蛋，一岁多才开口说话。”
　　华菁这时才看到王妃旁边坐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小小孩子背挺得笔直，一身华衫，眼睛生长得像母亲，但长在这个年纪的男孩身上，倒显出几分雌雄莫辩来。他正认真盯着华菁手里的小女孩，见母亲说到她，便站起来，朝华菁作了一揖，“二奶奶，妹妹好。”
　　华菁忙回礼，又小小用眼神提醒了一下自己的女儿，罗亦舟悄悄打量了小男孩许久，听得他叫妹妹，十分欢喜，忙道：“哥哥好。”
　　两个小孩相互行礼，萌翻了一堆大人。睿王妃亦十分开心，道：“本宫在闺阁时，便知长沙罗家之名，在京城亦与镇南侯夫人交好，听闻贵府大奶奶与镇南侯夫人仍同胞姐妹，实在有缘。只是大奶奶竟去了山东过年，无缘见面，真是可惜。”
　　徐氏道：“老身那大儿子尚有一年，便要回京述职，到时叫我那大儿媳去府上拜见。”
　　睿王妃道：“那真是极好。听闻大奶奶有一儿一女，女儿才貌双全。”
　　徐氏微微一笑，“不过是外人客气罢了。”
　　后宅妇人之间，不过谈些内宅之事。待到半个时辰之后，实在无话可聊，徐氏便道：“王妃远道而来，定然十分劳累，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便让老身的二儿媳领您过去吧。”
　　华菁知道，这便是要解脱了。忙把手中的胖丫头交给文绘，让徐氏先看着，便由文韵领着，带王妃去了华玉堂。华玉堂占地颇广，周围种了几十株桃树，再过一个来月，桃花开了，美不胜收。只是此时还是光秃秃的枝丫，显得有些苍凉。但华玉堂里面种了两棵榕树，已有百年光景，真个倾如华盖，刚一进门，睿王妃便赞道：“这里夏天定然凉快，这两棵树怕上百年了吧。”
　　华菁道：“回王妃，确实近百年了。”
　　院子里挂满了红色灯笼，此时全部点亮，亦为院子添了华彩，主屋布置得十分华丽，较主屋尤胜十分，睿王妃见后，微微点头，华菁见状，松了口气，等睿王妃安置之后，又领她身边的嬷嬷去了华翠堂作为备用院子，“嬷嬷，华翠先前是作为族学所在，只是罗家人少，后来便停了，故有些荒凉，但里面重新打扫过，被褥亦新换的，若是华玉堂不够，这里亦能安置一些人，不知够不够？”
　　嬷嬷见屋子十分宽敞，布置虽不十分华丽，却十分舒服，忙道：“尽够了，多谢二奶奶。”
　　华菁道：“能招待王爷、王爷是我们的福气，那里当得谢字。您远道而来，想是有许多事要安置，我便不打扰了。”又指了指文韵，道：“这是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文韵，这两天便住在华翠堂，嬷嬷若是有事，便找她。王爷王妃若是有行程需要我们配合，亦请不吝告知。”
　　嬷嬷笑道：“多谢二奶奶，今日十分匆忙，王爷、王妃的行程怕是还未定出来，若是有麻烦二奶奶的，老奴定不会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