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吸血鬼族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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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望从小戴到大的吊坠里装的，是猫血。
什么大师，什么请命，全都是陈青云骗她的。陈祺无力地放下手机，走进淋浴间。热水从肩膀顺着曲线一路滑向脚踝，却带不走灵魂的疲惫。
陈青云常说她们母女俩相像，都是宁可舍掉一切也要攥着真相不放的人。谁能想到世上瞒她最多最久的正是最了解她心性的亲妈？陈青云不该这么做，除非她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裹着浴巾走出淋浴间，手机显示那位混血女巫已经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请。陈祺点开此人的主页，极为简洁的黑白头像，朋友圈也被设置为仅三天可见，透露出一丝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好像有些明白，当时在车上自己为什么不想加入孟妍与文佳佳的谈话了。潜意识里，她想回避的不是“女巫”本身，而是“我在日常生活中很可能接触到非人类”这件事。如果顺着这条线想下去，她就再也无法遮掩对陈望的怀疑。
陈望说，他向她隐瞒那个秘密，是因为还不能完全信任她，可难道她就能信任他吗？十七年来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姐弟”，“姐姐”却连“弟弟”是不是人类都不能确定……
所以，可能不是陈青云教育的问题，也不是性取向的问题，而是种族差异的问题。陈望难道不是和同龄男孩子格格不入吗？难道不是害怕待在人多的地方吗？难道不是对血液气味极其敏感、对饭菜口味却格外迟钝吗？现在好了，一个新的答案蹦出来——他可能不是人类，但她并不想把这个答案加到真相的备选盒子里。
她不能接受，自己过去一直生活在谎言的玻璃罩中。
陈祺回到卧室，书桌上摆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对面陈望的房门已经紧闭。送热牛奶是陈望看她每晚熬夜码字辛苦才养成的习惯，可今天她实在没有写作的心情，慢吞吞地喝完便睡下了。梦里梦见湿漉漉的细雨天，她只身走在破败的城市小巷，大声喊妈和陈望的名字。可妈和陈望似乎有意要和她玩躲猫猫的游戏，陈祺听得见他们躲在近处窃窃的密谋与嬉笑，和快被她找到时逃离的哒哒脚步声，却始终不能真正触摸到他们，让他们带她回家。
醒来后，陈祺去了清潭图书馆，在那里耗了一个上午寻找与猫血相关的妖族资料，结果却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她拨通了文佳佳的电话。
“你想查妖族的资料，去什么图书馆啊?”文佳佳一副“真受不了你”的语气，“如果人区的图书馆和互联网就能轻易搜到这些，我何必高价签一位女巫，就为了让她写点专栏小故事？你现在立刻回家，我给你一个人区混血的交流论坛，你先上去学习学习，把他们的术语学得差不多了，就可以自己发帖问想问的了。注意！千万别暴露身份！混血们非常看重论坛的纯洁性，小心他们被激怒了人肉你。”
这话听得陈祺怪紧张的，她很快产生新的疑惑：“混血这么害怕暴露身份，那那位女巫为什么答应和你签约呢？”
文佳佳笑笑：“你想想那个女巫她叫什么？”
“好像叫雷雅？”
“这就对了。”文佳佳似乎在喝奶茶，电话那端咕咚了一阵，“清潭妖区最有势力的女巫家族姓贺不姓雷，而且女巫家族都是随母姓。雷雅继承她人类父亲的姓，母亲是早就脱离贺家生活的人类文化皈依者，雷雅从小接受的也是人类教育，她一成年就同意跟我签约，说明她对母系一支根本没有感情，只想利用探亲权大赚一笔。总而言之，她虽然有女巫血脉，却是完完全全的现代人类，大部分来到人区生活的混血超自然能力很弱，觉得在人区生活更有保障才选择这里，对自己所属的妖族还是有感情的，自然跟她不一样。”
虽然有女巫血脉，却是完完全全的人类文化皈依者……吗?
也不尽然吧。如果真的渴望做人类，拿到身份后平平淡淡生活就好了，何必为人类书写女巫家族的秘史呢?一旦因为写作在人类社会出名，“混血”的标签一辈子也难摘掉。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是为了名利出卖家族秘密的女巫血脉……
雷雅到底是怀着怎样一种情感，才做出这个决定呢?
陈祺努力阻止自己把构思小说人物那一套搬出来胡思乱想。好吧，女巫可用不着她来操心，现在要紧的是赶快回家登文佳佳说的那个恐怖混血论坛。
按照文佳佳说的步骤，陈祺找到了那个论坛。论坛注册十分麻烦，需要填写一份长长的妖族知识问答，里面甚至包括八道需要管理员人工批阅的简答题，陈祺直等到文佳佳下班，两人开了快一个小时的语音通话才终于把问卷填满。
这套问卷给陈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得不说，生活在人类社会的混血间确实流通着一套很成体系的行话。不说别的，光是把人血称作“药”就够毛骨悚然了。
“切莫惊慌。”文佳佳见怪不怪，“论坛里的很多词都是妖族自古流传下来的，混血只是拿来调侃，他们可没有吸食人血的能力。好啦，接下来得靠你自学了。”
结束与文佳佳的通话，陈祺一头扎进新鲜世界，光是各妖族的代号便足以令她眼花缭乱：“贝类”是水妖，“扫帚”是女巫，“乌头”是狼人……遗憾的是，花了两个小时把论坛近来的帖子解码了个遍，陈祺还是没找到与猫血有关的内容。此外她还发现，虽然从其他妖族的讨论中可以推测出吸血鬼的代号是“番茄”，但这个论坛里似乎没有真正的“番茄”出没。
吸血鬼是妖区最有势力最神秘的一族，是否是因为这个原因，吸血鬼混血很罕见，即使存在也更倾向于放弃人类身份？记得文佳佳说过，现代吸血鬼主要靠人类生产的类血制品为食，那么猫血……会不会也跟吸血鬼有关？
陈祺的手颤了一下。“吸血鬼”三个字在她脑海里凝缩成三根针，狠狠扎进毛孔。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赶忙关闭论坛，打开写作文档。
陈望将牛奶放在她手边。
“谢谢。”
下意识地，她的目光落在他颈间。那条细细的黑绳定格在雪般的肌肤上，小瓶中的血液鲜红，三种对比极强的颜色撞在一起，在灯下有些晃眼。
白雪公主的美貌，似乎也是用这三种颜色诠释，她为这巧合勾起唇角。陈望感应到她的视线，低下头，伸手掩住那抹红色。“早点休息吧。”他说，“最近我找到家教的活了，薪酬还不错，就是有点远……总之，你不要累着自己。”
陈祺平静地望着他。不管她是否劝阻，陈望每个假期都会去打工赚钱。但他坚持着一个奇怪的原则，总找一些偏远地方的活儿来做，光是跨区通勤就要耗费许多时间。明明隔壁街的网红店就在招聘颜值高的店员，每天只要端端咖啡拍拍照片就好，陈望却从来未曾考虑。
是真的恐惧被关注吗？还是有更深层的原因？
一股甜腻的血腥味涌上来，是她身上的味道。陈望向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了，你也别累着自己，如果不想做可以不做，”他听见陈祺说，“我说了很多次，我的收入足够支撑你上大学，你现在最应该重视的是学业，其他的不要多操心。”
学业……吗？如果能够考上好的大学，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继续这样安静的生活，当然再好不过。可他现在最紧张的，是头顶摇摇欲坠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到底还能这样维持多久……
“你怎么了？”陈祺上前一步，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怎么在冒冷汗？”
她暗怪自己迟钝，居然才发觉陈望的脸比以往苍白，眼下也隐隐泛着青紫。还未及回神，手就被猛地打开，陈望的声音像是从灵魂坟墓里挤出来：“你、离我远一点——”
他说完这句话就冲出了房间。手背的皮肤开始泛红，陈祺呆愣在原地，直到楼下的房门打开又重重关上，空间里只余秒针兢兢地走动。
外面在下雨，这是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屋外，手机荧光映在陈望戴着口罩的脸上。
手指微微颤抖。
网上可以买到类血制品，但需要登记个人信息，他不敢冒这个险。更讽刺的是，在这极度饥饿的时刻，他所能忆起的仍是她身上的气味。那暖和的、混着沐浴液的体香，被裹挟进鲜红的欲念中，混成一幅疯狂又协调的现代画。
一直以来他都做得很好不是吗。如果靠新鲜猫血就可以熬过每个月的渴血期，他和人类也没有太多不同。
可现实给了他狠狠一耳光。离成年还有一年，猫血的作用却已经明显减弱了，更不用说这次刘天阳忘记灌满玻璃瓶。再这样下去，成年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从来没有在人区见过自己的同类，甚至网络上也没有。三岁重病，六岁确认自己的味觉与他人不同，十岁某次郊游无意取下吊坠，又恰逢渴血期，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身体对血液的强烈欲望。现在他十七岁了，已经习惯了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谁，永远不知道这副身体又会出现怎样的异变。
吸血鬼也好，混血也罢，总之不是人类，不是她陈祺的同类。事到如今，他必须开始考虑，假如有一天自己的存在威胁到陈祺的安全，他又该何去何从。
即使……为了能待在她身边，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分不清困在眼角的是雨还是泪，陈望强忍身体的不适，拧开颈间的玻璃瓶轻轻嗅吸，任猫血恶心的气味烧灼鼻腔。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自不远处响起，他警觉地将吊坠藏回胸口。
“没想到你会用这一招。”
那人就站在小区路灯下，黑色的雨衣帽檐遮挡住他的上半张脸。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不然呢?”那人咧开嘴。
“我是来帮你的。像你这么大的孩子，猫血应该不够用了吧?”
陈祺站在角落，握紧手中的雨伞。雨声模糊了那人与陈望的对话，但不知为何，她直觉那人感知得到她的存在。
“想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雨中的陈望罕见地佝偻着背，看起来有些陌生。那人忽然撇头向陈祺所站的方向，细密的雨线遮不住他嘴角的冷笑。
“我可以带你去试些好药……”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吸血鬼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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