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血吊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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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祺睁开眼睛，孟妍已经离开了。
已经转醒的意识在催促她下床洗漱，身体却怎么也不想动。陈祺拔下手机充电线，查看最新消息。没有，没有人找她。只有几条稀奇古怪的新闻和视频推荐，标题上浓重的感叹号为空洞的屏幕增添了几分虚伪的人气。
现在是早上十点。孟妍昨晚说过，中午要和蔡蔡以及两家父母在外面吃饭，晚上才能回来，言语中似乎希望陈祺今晚也留下来陪她吃饭。对于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好友，陈祺心中也有难言的不舍，再加上最近和陈望的相处有些尴尬，她也乐于和孟妍待在一块。想到这里，身体好像恢复了动力，翻身下床，走到客厅收拾凌乱的茶几和沙发。
她计划晚上做点咖喱和孟妍一起吃。家里的饭菜总由陈望包办，陈祺鲜有锻炼的机会，也只能做做懒人料理。将垃圾带下楼扔掉，顺便在门口的早点铺子解决早餐，还有一整个下午可以消磨，陈祺决定去就近的商场逛逛。去的路上经过一个小公园，她随手拍了一张孩子玩闹的照片给孟妍，孟妍很快也回了一张照片，是两本红通通的结婚证。
“办完了，现在已经到餐厅啦，回来聊。”孟妍说。
陈祺回了个“好”，走进商场蹭冷气了。悠闲的日子过久了，人会失掉很多欲望，她慢吞吞地走过一扇扇明亮的玻璃橱窗，打量里面展示的商品。很难说哪一件真正令人心生购买欲，都是流水线生产的工业制品，可是这样错落有致地摆放在一起，又确实有赏心悦目的功用。周末的中午，商场巨大的、漂浮着淡淡香水味的空间里充斥着人，迎面走来的尽是约会中的情侣，女孩们背着说得上牌子的包包，男孩们手里拿着排队买来的网红甜点和饮料，接下来的安排可能是一场不甚有趣的爱情电影，或根本不了解的艺术展览。
所谓谈恋爱，就是找一个可以结伴杀时间的人啊。
陈祺胡思乱想着，被一家宠物店吸引了注意。这家店她和孟妍一起来过挺多次，当初孟妍想养一只猫，每次逛街都会带她逛到这里来，连养什么品种都想好了，最后工作一忙又不了了之。店的名字叫CityPet，正经说来算是清潭市规模最大的宠物商城，“清潭猫掌柜”也在微博上提过与CityPet的合作。这么一想，陈望应该比她更熟悉这家店吧。
店内走动着不少人，可大部分和陈祺一样是来看新鲜的，而非真正的顾客。陈祺经过玩具区，在一面大的玻璃墙前驻足，墙内，工作人员正在为一只雪绒绒的小狗剪毛。那位工作人员是个清瘦的男生，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不停动作的右臂上有一个丘比特纹身。
所有特征都和那张海底捞聚餐合照里，搂着陈望的男生一模一样。
陈祺的心跳加快了。这种感觉有些奇妙，猝不及防地，在茫茫城市一个陌生人身上感应到熟悉的气息。许是她的目光过于专注，那个男生抬起头，露出惊讶的神色，很快放下手里的工具走出工作间。
“你是陈望姐姐吧？”男生看起来有些激动，“陈望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陈祺惊讶地点点头。她没想到陈望会在朋友面前主动以姐姐的身份介绍自己，毕竟十七年来，陈望甚至没有亲口叫过她一声“姐”。她还记得去年她去陈望学校帮忙义卖，陈望也只跟张宇说“这是陈祺”，好像别人理所应当该知道他们的关系似的，让她心里不太舒服。
她恍神间，男生已经喋喋不休地开始介绍自己，说他叫刘天阳，是清外高一的学生，CityPet的老板之一是他表哥，所以他偶尔会来店里帮忙，和陈望也是通过表哥认识的。“姐姐，陈望真的好帅噢，性格也超好，又很有爱心！”刘天阳提起陈望的名字，眼睛里狂闪小星星，“我之前在表哥朋友圈看到他的照片，就……哇！火速加好友了！”
刘天阳画着精致的眼妆和唇彩，性格异常开朗，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让慢热的陈祺有些招架不住。这边她还没答上他抛出的一连串问题，那边男生已经拉她到里间休息室坐下，点开手机准备请她喝奶茶了，嘴里还说着“陈望姐姐就是我姐姐，姐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弄得陈祺不好意思再推辞，只好暗暗打算等会在店里消点费。
非常明显，刘天阳对她的热情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对陈望的兴趣，问出的问题都是围绕陈望的日常生活。陈祺一面回答，一面打量这间休息室。刘天阳告诉她这间休息室原是他表哥给自己准备的，但表哥经常不在，久而久之就成了他的地盘。“我暑假天天在家我爸妈得烦死，我也得给他们烦死，所以就经常过来这边啦，图个自由嘛。”他说着，顺手拿起桌上的相框，“姐你看，这是我表哥，他跟陈望也是朋友噢。”
陈祺凑过去，见照片上是一家三口，站在中间的男人气质沉稳，微微弯腰搂着两旁的父母。“我表哥人可好啦！”刘天阳说，“姐你应该看得出来吧，我……喜欢男生。我爸妈一直不能接受这个，但我表哥特别支持我，关心我，他是我在家里唯一温暖的港湾……可惜老天爷不公平，之前他创业失败，处了好几年的女朋友也跑了，消沉了好久，不过这几年日子慢慢好起来啦……呀姐！奶茶到了，我去拿！”
目睹刘天阳风一般冲出门，陈祺没忍住笑起来。她将手里的照片放回桌上，环顾这间贴满韩团海报的休息室，目光蓦然停在一处。
这不是……
她走到门旁的小桌前，拾起那样熟悉的物件。细细的黑绳上拴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吊坠，瓶子里装着鲜红的血液。陈望三岁那年，有回莫名病得很重，市医院的医生也没辙，陈青云只好让她自己待在家里，抱着陈望出了趟门，晚上回来的时候，陈望已经活蹦乱跳了，脖子上多了这条吊坠。懂事后出于好奇，她也问过陈青云那天是带陈望去了哪里，陈青云只说是去见了一位“大师”，让大师把陈望的命请回来了。陈祺笑她撒谎，逼她讲实话，古怪的是陈青云明明从来不信这套，对此番说辞却十分坚持，末了弄得陈祺也半信半疑起来。
也是自那以后，陈望就一直未摘过这条“保命”吊坠。那个小玻璃瓶上刻着精致的花纹，陈祺绝对不会认错，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刘天阳的休息室里？
一个疯狂的念头直直冲进陈祺大脑。在陈祺的记忆里，陈望好像一直没有谈过恋爱的迹象。陈祺呢，总觉得对方就算谈恋爱也不一定想让她知道，所以索性从不过问，给予他充分的自由。现在看来……陈望不会是交男朋友了吧？
好像很有可能啊，陈祺握着吊坠的手微微一颤。陈望擅长做家务，业余爱好是拯救流浪猫咪，跟她相处时也不像寻常姐弟那样自然，从不主动分享自己的私事……她一直以为是陈青云培养方式的问题，如果……还有这一层原因呢？
“姐，奶茶来啦！”刘天阳破门而入，险些撞到就站在门边的陈祺身上。“啊对，这是陈望的吊坠，姐正好你来了，就帮我带去给他吧，跟他说我帮他换好了。”
换……好了？这是什么意思？
刘天阳却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样子，又兴冲冲跑出去跟店员们分奶茶了。陈祺只得将吊坠收回包夹层里。
非要说“换”的话，也只能是换玻璃瓶里的血了吧。这个推理过分简单，却让陈祺浑身不舒服。陈青云已经去世很久了，陈望的身世却始终是一个谜。陈祺当然愿意相信他只是陈青云随便抱来的孩子，可是近来好像总有东西在冥冥中怂恿着她，去推翻这一信仰的根基。
她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回到孟妍家时间已经不早，陈祺着手开始做咖喱饭，心情却已不复原先想象的悠闲。又是这样，脑子里装着一大堆问题，却要装成没事人那样生活。她往食材里倒入咖喱块和椰浆，盖上盖子闷煮，等着一会加番茄酱和芝士。这个让咖喱口感更有层次的方法也是陈望教她的，也不知道他又是在网上跟谁学的。一直以来，只要是她需要的，陈望总能慢慢学会，哪怕一开始笨拙一点。就拿做饭来说，陈望最初的厨艺就有够差劲，表面上烧得有模有样，调味却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让人忍不住怀疑他的舌头是摆设。可现在，陈祺已经习惯吃他做的菜了。
俗话说，习惯成自然。把咖喱端上桌，孟妍回微信说一会就到，陈祺思索片刻，从卫生间拿出自己用来装隐形眼镜液的小塑料瓶，把吊坠里面的血液倒了一点进去。
就连自己也不清楚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等孟妍回家吃饭，两人又聊了许久。孟妍体贴，知道她不是爱热闹的性子，便没有邀请她做伴娘。婚礼由双方父母一手操办，孟妍和蔡蔡对婚礼都没有什么执念，乐得做甩手掌柜，一心计划蜜月旅行去了。陈祺正看孟妍电脑里存的旅游攻略和婚礼设计方案，蔡蔡打来电话，说刚和几个兄弟吃完饭，问她们要不要吃宵夜，他可以带过来。
“你来你来。”孟妍说，“吃什么不重要，这么晚了，你过来送陈祺回家。”
陈祺靠在沙发上笑，说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孟妍也笑，“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没一会蔡文鑫上楼来，三人打开电视，围着茶几吃起烧烤。陈祺没有宵夜的习惯，心里又记挂那条吊坠，只草草吃了几口，等孟妍吃得差不多了，便开口说要回去。
“都快十一点了，别走了吧？”孟妍拉着她的手腕撒娇。陈祺与蔡文鑫对视一眼，心想自己哪能耽误新婚小夫妻独处，笑着捏捏她的手：“哎呀，我下周再来看你。”
孟妍执意要蔡文鑫把人送回家，陈祺不好推辞，只好跟蔡文鑫道谢。换鞋的时候，孟妍倚着门框跟她说：“祺祺，这次的写作项目我就不报名了，一来没什么好点子，二来也没时间。”
陈祺早预料到这个结果，点点头。
“但是我觉得你一定可以。”孟妍又说，“如果我有好的灵感立刻告诉你。对了，前两天我加了那个混血女巫的微信，我推给你？”
孟妍习惯把所有感兴趣的人都加进微信里，也不管别人认不认识她，陈祺愿称之为互联网时代的新型收集癖。她问孟妍：“你跟她聊了？”孟妍撇撇嘴：“聊了，但我觉得她蛮冷漠的。”
“也许人家注重隐私呢，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社牛。”陈祺提上包，“那你推给我吧，我还没见过混血呢。”
等坐上车，陈祺对蔡文鑫说：“真的不好意思，你把我送到就近的地铁站就可以了，来得及的。”
“不一定赶得上，”蔡文鑫回，“我都答应送了，你就别客气啦。”
汽车在夜晚的高架上飞驰，陈祺坐在副驾驶，与蔡文鑫偶尔聊几句跟孟妍有关的事。蔡文鑫说，他们蜜月旅行应该会去云南。孟妍大学的时候跟朋友跑过国内外许多地方，还有丰富的志愿和支教经历，想领略的大好河山她早就都领略了，如今去哪儿不重要，就只想离开城市，安安静静休息一段时间。陈祺说，孟妍是很优秀的人，像只海鸥，需要辽阔的海域去飞行。蔡文鑫说，我懂你的意思。
车停在家门口，陈祺跟蔡文鑫道别。
二楼陈望的房间亮着灯，他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昨天问她回不回家。陈祺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一手摸灯，一手精准地将包扔到客厅沙发上，只听黑暗中冒出一声闷哼，吓得她开灯的手都哆嗦了一下。
空间霎时明亮，陈望就坐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她的包。“你吓我啊！”陈祺无语地走到沙发前，“怎么一个人坐着，也不开灯？”
陈望抬眼，又很快垂下眼睫：“你不回来吃饭，为什么不说一声？”
陈祺下意识往厨房瞥了一眼，餐桌上的菜已经收起来了，电炖锅却还放在料理台显眼的位置。她语气不自觉软下来：“你今天炖汤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陈望没有回答她：“你今天晚上吃什么了？”
“咖喱，我做的。”
“孟妍姐送你回来的？”
“嗯。”
“撒谎。那不是孟妍姐的车。”
“陈望，”陈祺一时气结，“你看见了还问我干嘛？”
陈望猛地站起来：“那你为什么要撒谎？”
“你能别这么较真吗？好好好，不是孟妍，是她老公。”陈祺顿了顿，“这么在乎我讲没讲真话，你敢说你没对我撒过谎？”她把包里的吊坠取出来塞到陈望手上，“那你跟我说说，这个吊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今天去宠物店，碰到一个叫刘天阳的男生，吊坠会在他那里？”
迎接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你是不是觉得什么都不说就不算撒谎了？”
陈望似乎被她戳中心事，不自在地撇过头，牙关又咬紧了。
陈祺抿紧嘴唇：“陈望，你说句话好不好？哪怕说这是你的隐私，你不想告诉我，我不介意，我只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上回在美术馆，你说人生就是接受谎言、制造谎言的过程，如果这就是你对人生的全部定义，又凭什么要求我对你诚实呢？”
“这不是我对人生的全部定义。”
他终于开口了。
“这只是我和别人相处的方式。可是，你不是别人。”
陈祺眨眨眼睛。“可你什么也不愿意跟我说。”
“我不能告诉你的事，”他似乎在斟酌语句，“其实我希望你知道，你也迟早会知道，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因为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
陈祺苦笑：“刚才还说我不是别人呢。”
“这是两回事。”陈望走近她，陈祺能感觉到他呼吸的起伏，“陈祺，相信我好吗？我们都还需要一点时间。”
陈祺注视他戴上那条吊坠。“好吧，”她妥协了，“我相信你，但我也需要真相。”
“我会给你真相的。”他承诺。陈祺知道陈望是从不食言的人。她努力做出自然的微笑：“好吧，那我去洗澡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陈望注视她上楼的背影。女人的神情总是漫不经心，好像不在乎任何事，但她的心思是极细腻的，一旦开始怀疑，他瞒不了太久。
小时候给他讲公主故事的陈祺。长大后陪他参加校园活动的陈祺。早餐桌前端着咖啡杯神游的陈祺。谈论创作时两眼放光的陈祺。关心却永远保持距离的陈祺。善良又冷漠的陈祺。把这些碎片拼起来，会拼成一个陈望想陷入又不敢信任的人。
你不是别人，我可以承受他们离开的代价。
与此同时，陈祺在浴室里发出一条消息。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我把吊坠给陈望了，但他说今天的血有股奇怪的味道？”
那边很快回复一段语音。
“不会吧！这次和上次是同一只猫呢！啊，可能是我今天在休息室喷了新香水……”
“原来如此，他说确实是香水味。那没事了，抱歉打扰你，晚安。”
“没关系噢姐，有问题随时找我，你也晚安！”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血吊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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