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入归途》唯一浅叶

9、第 9 章

　　“这是你的结婚证？”周若央脸上大写的震惊。

　　她拿起来往中间翻开仔细端详，正红色的背景下一对男女皮肤白皙干净，颜值匹配，就是男主人公的表情太过于严肃，不像别的新人那般欢欢喜喜。

　　“你的眼睛没有看错，我确实是有夫之妇了。”傅施嘴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是有些虚。

　　毕竟她是没有和爸妈商量直接扯了证的，这一招先斩后奏也不知道二老吃不吃得消，虽然周老师迫切地希望她早点嫁出去。

　　“这就是那天让你哭成那样的人？”周若央特地戴上了老花镜，“看这孩子模样倒是比常人生得要好几分，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人能入你的眼。老傅，你也来把把关。”

　　“伤了我女儿心的人，我不看他。”傅凛嘴上说着不看，眼睛却不停地往照片上瞟，一副在偷偷看拱了他家白菜的猪的样子。

　　傅施见这样，大感不妙，要是她爸真的看不上陈稳怎么办？一个是生她养她的父亲，一个是她暗恋了多年的男人，哪边她都不想得罪。

　　“爸，您的女儿这么优秀，眼光还会差吗？虽然上次吧，他确实害得我难过了那么一小会儿，但是他是我年少时的光啊。他和我结婚，就像奥特曼和怪兽握手言和一样难得，您能体会这种感觉吗？”

　　傅施尽量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也把对陈稳的向往如实禀告，同时诉说他俩能百年好合有多么不易。

　　傅凛叹了一口气，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当然想让她拥有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包括她的婚姻。他看过女儿难过的样子，不确定未来还会不会发生，他是在替她担心和害怕。

　　可是又拗不过女儿的性子，结婚这事都能先斩后奏，自知女儿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既然确定了关系就会好好经营，就怕她一头热付出全部的感情，最后受伤的还是她自己。

　　罢了罢了，只要是傅施喜欢的，他作为父亲只能无条件支持，这是像圆周率一样铁打不动的定理。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双方家长什么时候一起见面吃饭？”傅凛关怀备至。

　　傅施想了想，好像自己只是单纯地和陈稳扯了个证，只是粗糙地将一件繁琐的事情开了个简单的头绪。至于后续的一切事宜，他们压根没有坐下来好好谈论过，包括未来两人要怎么生活。

　　傅施茫然地摇了摇头。

　　傅凛和周若央表情出奇的一致，里面有对两人结婚竟如此草率的惊讶，还有对女儿不长心的担忧。

　　周若央像傅凛一样叹了口气，话里话外都是对傅施的担心，“你说说你，这么大人，做事还这么顾头不顾尾的。虽然我以前总催你结婚，但是看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得下心？”

　　“那我等一下打电话和陈稳商量一下，安排咱们两家父母一起见个面？”傅施试探性地问。

　　“这样还差不多。”周若央忽然又惋惜起来，“只是可惜于然那孩子，多好啊，偏偏和你没缘分。”

　　“妈，您可别再提他了啊，陈稳和他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是同学，两人交情还不浅。我可不想让陈稳误会我和秦于然之间有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这才结婚胳膊肘就往外拐了，早知道就不催你结婚了。”周若央撇撇嘴，“你还墨迹什么，赶快给陈稳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一起见面呐。”

　　“得嘞，奴婢这就去，老佛爷稍安勿躁。”

　　傅施说完就溜进卧室，从包里掏出手机就给陈稳打电话。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一如傅施的心跳。

　　与此同时，医院。

　　余清捧着结婚证，看着打上钢印的红底照片，郎才女貌，笑得合不拢嘴。

　　拉着陈正言不停地夸赞，“咱们儿子真是争气，昨天都还没女朋友，今天就有老婆了。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皱起眉来，“不过你这次行事也太鲁莽了些，双方家长都还没正式见面，你们就领证了，我怕亲家会觉得咱们礼数不周到。”

　　陈稳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喝着傅施喜欢的美式。奇怪，怎么没有记忆里的苦呢？

　　“等爸的出院了，再安排。”

　　“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和你爸对你一直很放心。你说是吧，老陈？”

　　被点名的陈正言连忙附和，“对对对。”

　　突然一阵轻音乐响起，是陈稳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传来的铃声。余清眼尖地看到“傅老师”的备注，心里发笑，嘴上还不忘揶揄儿子，“都结婚了，这备注怎么还这么生分啊。”

　　陈稳没管看热闹的余清，拿起手机放至耳边，一边向外走一边接电话，“傅老师，怎么了？”

　　“我妈让我问问你两家人什么时候方便一起见个面？”

　　“我的计划是等我爸身体康复出院之后，去你家登门拜访。”

　　“……这会不会太过于正式了。其实随便找家酒店订个包厢就行……”

　　“傅老师，我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应该正式地走完所有正常的流程。”

　　“那好吧，听你安排。”

　　“嗯，早点睡。”

　　意识到陈稳要挂电话了，傅施急急地阻止，“等一下！”

　　“傅老师，还有什么事吗？”陈稳的声音里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也没什么……就是你能不要叫我傅老师了吗？你每次这样叫我，都让我有一种咱们在师生恋的错觉。”

　　对面那人好像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傅施可以想象他荡漾着笑意的样子，肯定很好看吧？

　　“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傅老师？”

　　如果她没说之前陈稳叫她傅老师是出于礼貌，那在她说了之后他还这样叫她，并且声调有些许不同，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故意为之。

　　陈稳居然会有恶趣味。

　　啧啧啧，人果然不可貌相。

　　傅施被气笑了，“随便你怎么叫，我不管了。”

　　说完傅施才感到怪异，这语气怎么越回味越像撒娇呢？

　　“那我以后就叫你施施吧。”

　　傅施听到那两个代表宠溺的叠字从这个她觊觎了多年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她不禁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词。耳朵的温度陡然升高，发热发烫，心跳也不由自主，像要爆炸。傅施怕被他察觉出异样，胡乱地答应了一声就匆忙挂断了电话。

　　她这是害羞了？陈稳笑着摇摇头。

　　傅施想着陈稳叫的那声施施，心里倍感甜蜜，很快就睡着了。这晚，她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

　　她小时候，傅凛和周若央都忙于工作，几乎没有什么时间管教她，于是就把她养成了肆无忌惮的性格。好像天不怕地不怕这个词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她天天在外面疯玩，被太阳晒得黑瘦黑瘦的，但这不妨碍她拉帮结派，那个时候就有了小小的江湖。那些愿意听她发号施令的小孩不是因为她力气最大，单纯是被她身上与生俱来的霸气所吸引，形成了一个小团体。

　　尽管在外面看似嚣张跋扈，但是学习成绩一直没落下。周若央对她采取放养模式，仅仅要求她小升初考上西城附中实验班，别的一概不理会，只要别闹出请家长的事来就行。

　　她也很争气，以全市第二名的成绩进了实验班。周若央满意了，但是她对此并不满意，要知道，小学的时候她可是一直占据年级第一的宝座，现在她屈居第二，怎能甘心。

　　她一心想要知道抢了她第一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于是期待了一个暑假的开学终于到来，她挤进人群看往宣传栏上实验班位列第一在她名字上面的那一排，一个普普通通却让她后来记了十三年的名字——陈稳。

　　老师上课让做自我介绍按分班排名一个个地来，第一个就是她被视作眼中钉的陈稳。只见他站在讲台，身体还未发育但也不算矮，剪着干净利落的短发，可是不管那时的陈稳长得多好看，在她眼里都和牛粪别无两样。

　　陈稳的自我介绍很简短，惜字如金。但是身上的傲气锋芒毕露，他说：“我叫陈稳，你们没事不要打扰我。”

　　她当时就想上台对他梆梆就是两拳，居然还有人眼睛长得比她还高。成绩比她好就算了，气质这块不能甘拜下风。

　　经过一个学期的观察，她发现陈稳果真除了学习没有别的乐趣，沉默寡言，和班上的同学几乎不怎么交流。

　　他和她位置相隔地有点远，估计陈稳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哦不对，陈稳应该不知道班上任何一个同学的名字，他活像一个书呆子。

　　她一直想找到陈稳的错处，遗憾的是，一个学期，他都按部就班。从不迟到，从不早退，作业按时按量完成，成绩没有下降，反而节节高升，与第二名的差距拉得越来越大。

　　对了，上了初中之后，她的成绩就有下滑之势了，不仅不能保持升学考试的第二名，还排到了十名之外，与陈稳的距离不是一星半点。

　　整个初中，陈稳都是天之骄子，看得出来，老师们都对他很满意，只是因为他每次考试每科都能交上一份漂亮的答卷。

　　之后陆续学了物理和化学，陈稳在理科方面的才华就逐渐显现，因为他基本数理化生次次都是满分。几乎成了西城附中的神话。

　　随着他声名远扬的同时，他的身高在初三那年就有了质的飞跃，直接从一米六五飙到一米七八，成了班上的高个子队伍中的一员。

　　在她还灰头土脸的时候，人家已经整装待发向成熟稳重迈进，他们之间的距离隔着十万八千里。

　　是什么时候她开始在意她和陈稳之间的差距的呢？或许是某一天傍晚，放学之后，陈稳还在教室写作业，傅施忘了拿水杯，折回教室。

　　她看见金色的夕阳透过玻璃与白色的窗帘，温暖的颜色铺在摆满整齐桌椅的空旷的教室里，少年身着白色校服，背影清瘦，坐在桌边写作业的样子让人赏心悦目，这场景美得像幅画。

　　好像就是从那一天起，她开始不自觉地关注着陈稳，不是像以前一样注意他每次考了多少分，是不是第一，自己有没有超过他，而是像一个青春期的小女孩看自己喜欢的少年那样。

　　她观察到他手指纤长很好看，鼻子高挺很立体，都说薄唇也薄情，那他会不会也是个薄情之人呢？

　　她还观察到他总是默默地帮助同学，却不宣之于口。或许她真正动心的是那次她擦不到黑板，陈稳二话不说接过她的黑板擦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那是她离他最近的一次，近到她可以闻到他身上衣服上的清香，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

　　有了喜欢的人之后，会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她开始坐在镜子前认真地看自己这张脸，从前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发现自己真的是太黑了，和美女两个字一点都不挨边。

　　于是她偷偷用自己的压岁钱买护肤品，特别是有美白的产品，只要效果好，多少钱她都舍得。日复一日地护肤，成效很快在她脸上得以看见，连被蒙在鼓里的周若央都说她怎么白了这么多。

　　她没有说实话，只是打着哈哈说因为没有怎么晒过太阳，一直呆在室内自然就白了。这也不能算谎话，毕竟她最近确实没有再去外面疯玩了，有意往矜持淑女那个方向改造自己。看来效果显著。

　　一次她故意将头发洗得香香的，披散开来，装作不经意间从陈稳座位旁走过，再不经意间把他的书撞到地上，过程很顺利，结果也很平易。陈稳默默把书捡起来继续学习，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试图引起陈稳注意的她第一次以失败告终。这就意味着不会有下次了，因为她是个很害怕失败的人，已经失败了一次，就没有剩余的勇气再一次尝试了。

　　她想，时间还长，不料初中一别，就是十三年。

　　他高中不是在附中，去了别的学校，听同学说他搬家了，离附中很远，所以索性就去新家附近的高中上学了。

　　那时是盛夏的尾巴，经过一个暑假的洗礼，傅施已经亭亭玉立，她只是想要喜欢的人看见她更漂亮的样子，好吧，虽然很肤浅，但也是那时她纯粹澄澈的想法。

　　虽然两个学校相隔很远，但是要去也很简单，所以傅施在一个周末带着满腔孤勇去找他，她宁愿自己永远是个懦夫。

　　陈稳看起来又长高了些，挺拔如松，她刚想叫住他，却看见从不远处跑来一个女孩，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明媚，又是那么的亲昵，和陈稳并肩走在一起。

　　阳光好刺眼。

　　她几乎是立刻马上转过身去，她不愿去看陈稳的表情，也不想知道女孩长什么样子。

　　就当她从没来过。

　　可是后来她偷偷地打听来了他新家的地址，悄悄地去找过他，但是几乎每次都能看见他和那个女孩在一起的画面。

　　他好像变了，从前他都不和别人接触，现在却能和一个女孩天天待在一起，书生气少了些，更衬得意气风发。

　　再后来，她就不会去找他了。

　　度过充实的高中之后，就听说他出国的消息，一去，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