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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因为陈稳的话,傅施一天都心不在焉的。

      比如在给梨子削皮的时候,因为心思不在这上面,右手大拇指不小心划拉了一个口子,顿时雪白的果肉就被红色的血浸润。

      周若央看见,忙帮她找来碘伏和创口贴。

      “你说你,削个梨都会受伤。不知道你这小脑瓜子,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傅施没回周若央的话,像丢了魂似的,看着自己的手指静默不语。

      好不容易熬过一天,等到周五,傅施心里有牵挂,醒的比平常要早。

      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发现陈稳没有给她发消息。

      不是说约她见面有话对她说吗?怎么还没说去哪里见面?

      傅施心存疑惑地洗漱化妆,今天不是什么大日子,她就换上了平时上班通勤穿的衣服。

      藕粉色的短袖衬衣,搭配一条A字版型的牛仔长裙。

      被高跟鞋支配的恐惧还未消散,于是她选择了一双舒适简约的平底凉鞋。

      一切准备就绪,陈稳刚好发来了微信位置。

      他已经到那里了。

      是一家咖啡厅,路段是傅施从来没有去过的,于是她点开导航,驱车而去。

      到咖啡厅的时候,傅施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透明玻璃边卡座一侧的陈稳。

      傅施想起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她先到,坐在座位上等陈稳的到来。而现在,换成陈稳等她了。

      傅施有一瞬间觉得,陈稳是在用实际行动为自己的迟到说抱歉。

      她看见陈稳将双手随意地搭在桌子上,眼睛专注地看着一处,好像在思考。

      他今天没有穿西装,而是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不长不短的刘海遮盖住了一点额头,显得他有了几分学生气。

      看样子很像精心打扮过。

      傅施控制好表情,不喜不躁,从容地向陈稳走去。

      在走近时,陈稳察觉到她的存在,破天荒地对她笑了下。

      傅施临场反应很快,也回以微笑。

      傅施坐下,服务员便过来问需要什么咖啡。

      “一杯美式,谢谢。”

      陈稳闻言,抬眸。

      “傅老师喜欢这么苦的咖啡?”

      “适当的苦能刺激味觉,保持味觉的灵敏度。”

      因为暗恋很苦,思念更苦,看不见心上人的时候,生活全都是苦的。

      所以苦的咖啡才贴切她的心境。

      但是傅施不想告诉他真实原因,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你今天找我见面要说什么?”

      傅施踌躇再三还是主动问出了口,但是她避重就轻没有提到结婚这两个略微有些敏感的字。

      只是问出了她这两天脑海里一直在盘旋的事,就像一道解不出的数学题,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陈稳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反问。

      “你说可以和我结婚是你考虑清楚的吗?”

      在电话里说的时候就挺紧张的,但是看不见他的脸,也勉强可以做到镇静。

      可现在他当面锣对面鼓地询问她的想法,这个坐在她对面的人,这个她暗恋了十几年的人,这个说想和她结婚的人。

      没有了手机的阻挡,一切都变得赤裸裸,特别是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神,让她没有逃避的余地。

      傅施压下内心的澎湃,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我们将要结婚,我觉得在婚姻里最重要的就是忠诚。所以我今天约你见面就是想向你坦白我的过去。一五一十说给你听,听完之后你要是不想和我结婚了,也可以反悔。”

      “是和我那天在医院讲的故事有关吗?”

      不知为什么,听见陈稳这样说,傅施就想到了那天在医院自己讲完顾柔的故事,陈稳整个人就不对劲。

      而且不管自己怎么问,陈稳都没有告诉她怎么了。

      “差不多。不是一模一样,只是有些相像。”

      陈稳如实回答。

      傅施心里隐隐有个答案,但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想。

      “既然你听了我讲的故事,那我也好好听听你讲的。”

      得到了应允,陈稳缓缓说道。

      “在我高中的时候,我家隔壁搬来了一个新邻居,是个女孩,和我年龄相仿。我们在一个学校,一起上学放学,周末也会一起出去玩。我们的朋友都相互认识,那个时候大家都还不懂事,在他们的撮合玩笑下,我俩偷偷谈起了恋爱。家长们都不知道,以为我们就是好朋友仅此而已。”

      这时服务员刚好端来了美式,陈稳被打断,看着傅施职业假笑对服务员说了声谢谢。

      傅施用小勺子慢慢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

      咖啡颜色看起来就很黑,不用尝,光闻着味道都令人觉得窒息,极苦无比。

      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要不是当老师练就了职业假笑这一必备技能,傅施怕自己脸上会失去表情管理。

      她强装一个悉心的听众,替陈稳引出下文。

      “然后呢?”

      “我和她约定好上同一所大学,高考之后,我们这一群人约好去KTV通宵。她告诉我让我先去,不用等她,于是我便先去了约定好的地点。可是那天晚上我们歌都唱了好几轮,她还没来。我给她打电话发短信她都没有接没有回,我就回家找她。等我回到小区的时候,发现来了很多警车停在她家前面,还有一辆救护车。”

      陈稳像是回忆起了不好的往事,他喝了口咖啡缓了缓情绪。

      “我看见她妈被抬上了救护车,她爸被警察抓走,唯独没有她的影子。直到后来抬出来了一具用白布盖着的尸体,露出来的手腕戴着我送的手链。她死了,死在高考之后全城狂欢的那个晚上。后来我才知道,她一直都有抑郁症。可是她平时都是笑嘻嘻的,不见一点愁容,她也从未提起。我和她待在一起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她是个病人,也不知道她和她妈一直在遭受她爸的家暴。”

      傅施看见陈稳眼中露出愧疚之色,她沉默着不说话。

      “她爸人面兽心,只要在生意场上和生活上遭遇不顺,就拿妻子女儿出气。要不是那晚她爸喝醉了酒,失心疯了,把人打狠了,哭喊声在安静的夜晚显得异常清晰。我妈出门倒垃圾听见了她家的声响报了警,要不然都不知道他爸是这样的东西。

      可是也是因为这样,一直隐藏得很好不让旁人知晓的秘密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她一向有自尊心很重,在她身上,从来都只有光彩的一面。对她而言,她有个那样的爸就是她为数不多但足以致命的污点。

      所以她在听见警笛的时候,疯了一样拿起水果刀想抹杀这个污点。她妈拼命阻止,不想让她背上弑父的罪名,看着懦弱又悲惨的妈妈,还有狼狈的自己,多年来的快乐再也假装不下去。割脉自杀,不是手腕,是颈动脉。”

      傅施无言,原来抑郁症患者可能真的像网上说的那样遍地都是,只是他们太善于伪装,像乌龟背上了厚重的壳,沉重又辛苦,不让别人发现,却还是对世界抱有最后一丝期待,想拯救处在黑暗中的自己。

      她也是这时候才知道陈稳为什么会选择出国留学,为什么会选择当心身医学科的医生,为什么会在高考后一天回国,又为什么对抑郁症这么敏感,对家暴这么怒气冲冲。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及女孩的名字,要么提起来就心痛,要么已经觉得不重要了。

      一个和自己感情很深的人在最好的年华逝去,任谁也很难过这一关吧?

      说实话,傅施一开始听见陈稳谈到初恋时,确实有过嫉妒。

      但是听完整个故事,她居然为他俩阴阳两隔感到遗憾。傅施能想象,他们曾经或许是令人艳羡的一对,虽然有点不合时宜。

      陈稳也许怪过自己没能早些发现她的病症并及时拉她走出黑暗,于是花了十年的时间放过自己。

      提出结婚应该就是他放下过去,走向新生的标志吧?

      “她和你说的那个女孩一样,名字里带个柔字。曾柔,她叫曾柔。”

      多少年了,陈稳总是不敢提起这个名字,这个给了他极度的快乐和极度的悲伤的名字。

      现在他能坦然地说出口,像余清说的,人死了就是死了,要看看身边的活人,这才是他应该做的。

      陈稳观察着傅施的神情,看到她脸上露出唏嘘之色,没有想象中的黑脸,他的心里竟松了一口气。

      “所以,傅老师,你还愿意和我结婚吗?”

      “怎么不愿意?就因为你有一个刻骨铭心的初恋?谁还没个过去了。既然你能平淡地叙述过往,不说你完全放下了,也释怀得差不多了。而且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会对自己的婚姻负责。”

      傅施义正言辞,表现得颇为大度,也毫不掩饰她对陈稳的信任。

      陈稳有点意外她这么理解又如此信任他,一时让他对她的印象又有了小小的改观。

      傅老师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你带身份证和户口本了吗?”

      傅施还沉浸在陈稳和他的初恋的故事里,本以为他会找一个时机结束这次见面,就没反应过来陈稳说的话。

      她怔了一下。

      这话锋转得也太快了吧?怎么就扯到户口本了?

      她重要证件都一直随身携带的,于是理所当然地回答。

      “哦,带了的。”

      陈稳点点头。

      “那就好,趁着现在民政局还没下班,我们去吧。”

      去民政局?

      “去那里干什么?”

      傅施将疑惑脱口而出。

      “领证。”

      陈稳险些没被她的白痴问题问笑。

      简短有力的两个字,轻易让傅施为之惊讶。

      “可是我没穿白衬衫呀?”

      “我帮你带了。”

      陈稳把放在他旁边的纸袋拿起来递给傅施。

      怪不得他今天特地穿了白衬衫,原来早有打算。

      还帮她准备了。真是过于贴心了。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手间换上。”

      傅施拿着纸袋站起来去洗手间。

      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到纸袋里之后,她对着镜子整理仪表,发现她这件和陈稳那件好像是情侣款。

      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一种叫甜蜜的东西在心里悄然发酵,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甚至走到陈稳面前时,傅施都是笑着的。

      不是职业假笑,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的那种笑。

      陈稳也察觉到了她的愉悦的心情,然后他也被她影响了,脸上也挂着笑。

      “这件衬衫和适合你。”

      “我也觉得。”

      陈稳难得夸人,傅施心情好,不管他是不是真心还是敷衍,她都当他是真心的赞美。

      陈稳接过傅施手上的纸袋。

      “走吧。”

      “那我去开车?”

      说着傅施就要往停车场走去。陈稳阻止了她。

      “不用开车,走路就能到。”

      他扬了扬下巴,“就在那。”

      傅施抬眼望去,可不就在马路对面吗?

      大写的民政局三个字此刻在太阳的照射下越发地耀眼。

      连这都想好了。

      约在民政局对面的咖啡厅见面,谈崩了分道扬镳,谈好了直接上门领证。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只是七月的一个普通周五,所以人不算多。

      大约半个小时,就轮到他们了。

      出示证件,礼貌地回答了工作人员的几个问题,就当场拍了结婚证上的证件照。

      傅施做出拍毕业照时的表情,露出明媚的笑,在咔擦声中完成了她此生最重要的合照。

      盖了钢印,傅施和陈稳并肩走出民政局,手里一人一本红通通的结婚证。

      傅施手上陌生的触感,不真实的感觉依然在延续。

      她和陈稳真的是夫妻了?

      虽然上初中时十五岁就喜欢他,可是那时对他的肖想也仅仅是停留在拉他一起谈恋爱的阶段,哪承想若干年后居然会和他跳过恋爱的步骤,直接结了婚。

      真是天上掉馅饼。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上提的嘴角,只好使劲抿着嘴。

      “你不高兴?”

      傅施这副样子被陈稳尽收眼底,看着她一脸严肃甚至不高兴的表情忍不住出声询问。

      “没有啊。”

      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那你高兴吗?”

      陈稳也不知自己怎的,很想知道傅施和自己结婚是什么心情。

      傅施把这二十八年来所有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才勉强憋住汹涌不止的笑意,挂起那抹职业的微笑,抬头看着陈稳的眼睛。

      “一般般高兴。”

      “傅老师,和你结婚,我挺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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