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入归途》唯一浅叶

6、第 6 章

　　从医院回来，已经十一点了，傅凛和周若央早早地进入了深度睡眠。

　　傅施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虽然是晚上，也还是出了不少汗，傅施拿着睡衣进浴室重新洗漱。

　　出来后用便利贴写了一句话，贴在冰箱上，预备给明天早期的周若央看：“亲爱的周老师，如果看到这张纸条，请帮我煮一份南瓜粥。”

　　傅施设了六点的闹钟，想赶在早餐时间把粥送去医院。

　　周若央看见她起来，很是奇怪。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傅施闻着南瓜味，走进厨房，锅里的粥细腻绵密，正在翻滚个不停。

　　“今天答应了一位生病的长辈，要给他送南瓜粥去医院。”

　　“谁呀？不会是你上次相亲对象他家的吧？”

　　周若央不去当名侦探都可惜了，稍微一推理就能了解事实的全部过程。

　　“是哦。你猜的没错。他爸肝癌住院了，现在就在一附院躺着。昨天我买了医院附近的小米粥给他送过去，我说是我亲手做的，他一高兴就全喝光了。这不，就预定了今天的。”

　　周若央抓重点的能力很强，当下就一脸担忧亲家的样子：“啊？肝癌？严重吗？是不是需要动手术？”

　　傅施喝了一口水缓解喉咙的干渴，“放心，是早期，只要做了手术就会痊愈。你把煮好的南瓜粥帮我用保温桶装起来，我要赶紧送去医院。不然人家吃了早餐的话，我这心意不就白费了吗？”

　　“我才反应过来，你怎么能骗人呢？从小我是怎么教你的，让你不要说谎话。谁知小时候乖乖的，长大了倒胡诌起来了。还你做的，你要是会做饭你也不用天天吃外卖，我也就不用让你回家做饭给你吃了。”

　　然后又傲娇地说：“用我煮的粥挂上你的名义，你也好意思。不过，回来和我讲讲亲家公对我的厨艺是什么评价。”

　　傅施无语，这怎么还叫上亲家公了？

　　真是自来熟，外交能力一绝。

　　傅施胡乱应下：“知道了知道了，周老师。保证对你赞不绝口。”

　　傅施来到医院，喜气洋洋地直奔住院部VIP房而去。

　　没想到七点不到，一屋子围满了人。个个身穿白大褂，看起来是实习生旁观习听这一类病情的问诊实际情况。

　　乌泱泱的人群里，傅施还是能轻易找到陈稳的位置，陈稳感觉到一束目光落在他身上，也回头看她。

　　傅施扎了一个低马尾，耳边有些碎发，蓝色娃娃领的连衣裙长到膝盖，胸前有一排装饰的扣子，依然是收紧的腰线，绸面的质地让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可爱。

　　和昨天一样的是都是一双白色平底凉鞋，不一样的是昨天未施粉黛的脸显得稚嫩，今天的淡妆很适合她，让人看起来心旷神怡。

　　陈稳转身走到傅施面前，低头问她：“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这一说话，吸引了实习生们的注意，纷纷转头看他们。

　　只见他们感叹这一对神颜跃然脸上，又默默八卦着“这个漂亮的女人不会就是心身医学科陈主任的女朋友吧？那他俩也太般配了！”

　　余清正在仔细聆听主刀医生说的手术风险，发现这边的动静，才看到傅施提着保温桶站在人群之外，还有她的儿子也在。

　　她忙打断主刀医生的话，走到傅施身边：“施施，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我想给陈叔叔送早餐。喏，昨天说好的南瓜粥。”

　　傅施把保温桶捧到面前，一双桃花眼满是真诚，这在余清眼中就是孝顺乖巧的表现。

　　“你真有心。不过，你陈叔叔今天上午要动手术，医生说了要空腹，暂时不能吃东西。”

　　余清好像在傅施脸上看见了遗憾和失望，急忙安慰她，“没关系等他手术完了，能吃东西了，我就让他喝你煮的粥。”

　　看着傅施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余清的这才放下心来。

　　“我还要和医生讨论有关手术的事宜，不能招待你。你一个人待着应该会很无聊，就让陈稳陪陪你，这里有我就可以。”

　　傅施听到陈叔叔要动手术，其实是想放下粥就走的。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在这里也不合适。

　　哪知余阿姨的意思好像是让她留下来？留下来就留下来，还让陈稳陪她，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哪里需要人陪。

　　小心思又忍不住想陈稳会陪她吗？

　　但是表面上还要善解人意。

　　“你去忙自己的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坐这里玩手机就行。”

　　傅施走到沙发上坐下，作势就要掏出手机。

　　可是眼角余光瞥到陈稳也坐了下来，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两条修长的腿甚至还交叠在一起，看起来悠闲又自在。

　　这模样，也太冷静了些，好像即将要进手术室的人不是他爸一样。

　　“你不担心陈叔叔吗？”

　　“我虽然是心身医学科的，平时也不用做手术。但是我是一个医生，对病人的病情有基本的判断力。昨天我已经找肝脏外科的主任也就是今天手术我爸的主刀医生了解了他的病情以及手术风险，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事的。”

　　陈稳短短几句话，傅施被彻底说服。

　　他成竹在胸的样子像极了她日思夜想的人。

　　八点，余清签了手术同意书，陈正言被推进了手术室。

　　余清和陈稳都到手术室外等候。

　　本来傅施自认是外人，想待在病房等他们回来，但又觉得人家陈叔叔虽然没有和她沾亲带故，可是对她一直和颜悦色的，况且又是她喜欢的人的父亲。

　　如果她坐在病房玩手机显得太不尊重了些。

　　于是她也跟着去，加入了等待的人的队伍。

　　紧张的气氛感染了她，竟让她觉得里面正在受苦受罪的人是她至关重要的亲人，她看起来比身为亲生儿子的陈稳还要忧心。

　　余清感受到了傅施的情绪，主动说起了话：“你陈叔叔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就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为了让我有更好的生活，白手起家一家公司，冠上了陈姓和余姓。但是他不让我操心，就让我在家好好带儿子，自己没日没夜地加班挣钱。”

　　说着余清哽咽起来：“他这么努力打拼，少不了要一个又一个的应酬。每次应酬回来都被灌得酩酊大醉，有好几次都喝进医院了……年轻的时候喝多了酒，老了就容易落下毛病。他本来就瘦，又不喜欢体检。要不是昨天突然吐血晕倒，我们都不知道他得了肝癌啊。”

　　傅施忙安慰道：“没事的余阿姨，陈叔叔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的。”

　　“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当年是想着以后把公司交给陈稳打理，自己就可以退居二线好好养养身体。可是我们这个儿子啊，就是不肯学金融，不愿接手家业，一心铺在医学。搞得你陈叔叔焦头烂额，只好把公司交给他侄子们管理。但终究是隔了一层，总是担惊受怕公司会出现什么问题。这不，昨天就是听见公司有变他才气急攻心的。”

　　傅施竖着耳朵听完余清掏心掏肺的讲述，一边暗自欣喜自己又进一步了解了陈稳的家庭，一边又疑惑陈稳为什么如此热衷医学事业，不肯听父母的话接手家业呢？

　　她看着对面椅子上坐着的陈稳，低着头看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跃动，像是在给什么人发消息。

　　陈稳：【王医生，我爸的手术确定有八成把握？】

　　王医生：【我听主任说了，陈叔叔是早期，又发现得及时，手术风险不大。你就放心好了。】

　　陈稳：【手术后需要注意些什么？】

　　王医生：【保持正常的心态和生活习惯，适当锻炼身体，好好吃药，多喝水。另外还有，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心情愉快。】

　　陈稳是心身医学科的主任，怎么能不知道心情愉快对于人来说有多么重要呢？

　　王医生说这话，就是在暗示陈稳不要让陈正言操心那么多，不要惹他生气，尽量让他开开心心。

　　经过三个小时的煎熬，显示【手术中】的灯终于熄灭，打了麻药没有意识还在沉睡的陈正言被推了出来。

　　陈稳、余清，还有傅施连忙迎上去。

　　主刀大夫摘下口罩，欣慰地说：“你们放心，手术很成功。后期配合康复治疗，定时复诊就行。那陈主任，后续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陈稳答应了一声，主任微微颔首就离开了。

　　一行人回到病房，等着陈正言醒过来。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陈正言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眨巴了两下，眼看又要昏睡过去。陈稳立刻出声道：“全麻手术要过2~6个小时之后意识完全清醒才能睡觉。您还是和我妈说说话，清醒清醒比较好。”

　　余清附和道：“儿子这话没错，医生刚才也是这么嘱咐我的。你就和我说说话保持清醒。你如果不想听我说话，也可以听施施说，她还在这里等你做完手术没走呢。”

　　被点名的傅施走上前，体贴地说道：“是啊，陈叔叔，我也可以陪您聊聊天。”

　　“我没什么精神说话。小傅，你就给我讲讲你在学校教书的趣事吧。”陈正言声音有气无力。

　　“是啊，他最喜欢听这些了。你陈叔叔以前不好好上学，早早地就进了社会。现在又总是跟我说后悔年轻的时候不多读点书，不然和陈稳也能说得上话。年纪大了就喜欢小孩子年轻的那股劲，他说像极了他小时候。”

　　余清边给陈正言喂水一边说。

　　“行。不过陈叔叔，高中生都忙着学习呢，没发生什么趣事。这样吧，我就给你讲讲我教的班上一个女孩的故事吧。”

　　“女孩叫顾柔，人如其名，长得白白净净，看起来文静又瘦弱。每次我上课，她都听得非常认真，拿着笔不停地记笔记。我就想知道，这么认真的女孩笔记记得应该会很整齐，字也应该会写得很漂亮。于是课后我就把她的笔记本拿来一瞧，属实让我意外。字不仅不是娟秀的，还一横一竖就像是一条条蚯蚓，抖得不成样子。”

　　“我当时没放在心上，只单纯地觉得是字不如其名，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当时她高二，不爱说话，每天独来独往，连半个朋友都没有。有一天，她突然没来学校，大家都没放在心上，以为是请假了。可是班主任说她父母并没有联系他，于是跑到她家里去找她。”

　　傅施说到这，停了下来。

　　余清听得津津有味，很想知道后续，“那找到那女孩子了吗？”

　　傅施情绪低落下来，露出一缕同情与惋惜的悲伤。

　　“没找到，但是女孩邻居说她跳楼自杀了，还是穿着背心和短裤。邻居说顾柔身上平常被衣服遮住看不见的地方全是累累伤痕，她爸被警察带走了。还说经常能看见她蹲在墙脚下哭。以前还不知道为什么，原来是因为她爸会家暴，一有什么不顺心就把气撒在顾柔身上，应该是那孩子被堵住了嘴巴，所以他们左邻右舍的都从来没有听见过打骂声。”

　　“本来就是离异家庭，又遭受这样的对待，十几岁的孩子又不会主动倾诉，就患上了抑郁症。选择暴露出自己的伤口走向死亡。我那个时候才知道顾柔写字为什么会抖成那样……可见原生家庭的重要性。”

　　傅施说完，才看见余清不知何时变了的脸色，陈正言也严肃的样子。

　　她不明所以，转头看了看陈稳，发现他整个人散发着阴郁的气息，这是傅施从未见过的。

　　傅施觉得莫名其妙，怎么讲一个真实发生的故事能达到冷场的效果。

　　不一会儿，余清把花篮推出来转移话题：“那个，施施，这里有好多水果。你看看喜欢什么就吃什么。”

　　傅施拿起其中的香蕉。

　　不用洗，不用削皮，在这个场合吃再合适不过了。

　　刚往嘴里塞，陈稳就忽地站起来，往外走。

　　单看他的背影都觉得冷硬。

　　他这是生气了么？是她说错什么了吗？

　　“余阿姨，陈稳他……”

　　余清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手，“没事，不用管他。咱们吃咱们的。”

　　“嗯。可是他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

　　傅施迟疑道。

　　她还是会在意他的情绪，也会为他的心情牵动。

　　“我去看看他。”

　　傅施把香蕉全部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对余清说。

　　随后拉开门朝陈稳的方向追了过去。

　　留下陈正言和余清对视，俩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