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在手》大象叔叔

7、增援北境

　　看到父亲和二哥哥的脸色，周玉娥已经不用再多问什么。虽然较前些天已经有所缓和，但仍然透着太多的思虑和无力。今天她在家里担心了一整天。再看看母亲，从容镇定，一如往常，回到家就是嘘寒问暖，朝中之事未提过一个字。可周玉娥做不到，她胸中有韬略，看到的要比母亲更深远。但她没有母亲的镇定和从容，那是岁月的沉淀，才能拥有的品质。

　　晚膳过后，周北辰还是把今天皇帝的旨意用闲谈的方式，跟家里人说了一下。父亲的话，让周玉娥大为震惊。父亲如此谋划，再好不过，陛下还思虑什么，在疑心什么？难道陛下是在质疑我们靖北侯府的忠诚吗？陛下这是置江山于不顾吗？

　　玉娥，放肆。母亲温柔中带着分量。

　　不妨，不妨，古往今来，帝王一向如此。周北辰深知女儿如男儿般豪情满怀，又通晓国事和带兵之道。

　　我靖北侯府无论权势多么显赫，也是陛下恩赐，正所谓雨露和雷霆皆是天恩。帝王之道，是平衡各方，超然于上，万事都要思虑周全，怎能只信我们一家之言。身为臣子就只能尽自己所能，为君分忧了，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还要做好。周北辰，一番老练而富有深意的回答。
　　是，父亲。虽然心里有不同想法，但她还是没再多说一个字。无论是荣耀还是灾祸，一家人只能同进退。这是父亲和侯府的信条，忠君爱国，没有一丝的私心杂念。

　　佞臣当道，陛下又一意孤行，让父亲为难了。周玉娥体恤父亲。

　　还没有到那个程度，虽是下策，胜算还是很大的，只是时日会拖得久一些。援军一到，虽说不能即刻解围，也增加了守城的力量。敌军想在短时间内攻破，是不可能的，战事胶着对我朝是有利的。只是苦了临近州郡的百姓。

　　妹妹，少则三个月，最多半年，父亲一定能整顿好军备，到时大军北上，绕道青竹岭，敌军担心后路被切断，一定会撤军的。到时，我们前后夹击，一定会大破联军的。

　　周玉娥懂父亲的意思，但她也明白拖得久了，就会增加很多变数和不可控。父亲和二哥的话并不能完全打消她心中的疑虑。

　　放心，不会耽误你和你的敖骥哥哥成亲的。周平适时地转移话。

　　二哥哥，妹妹担心父亲和你的安危，你却来取笑我。周玉娥一脸娇羞，却还要和哥哥逗乐。周北辰哈哈大笑起来，母亲也跟着露出笑脸说，女大不中留呀！

　　母亲，你也寻女儿开心，哼！

　　难道你不想？母亲继续拿周玉娥寻开心。

　　我的玉儿，放心，为父纵横沙场二十余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这次虽说是凶险了些，但都在为父成算之内，不必太过担忧了。这段时间在家，跟你母亲，多学学女红，省的嫁出去了，被婆家笑话你不懂持家。周北臣又接过话来。

　　这是周玉娥最不愿意听的话，女红也是她最不愿意做的事。周玉娥常常恨不得自己是男儿身，可以随时飞奔沙场。“闺阁女儿”，这四个字简直是禁锢自己的绳索。徒叹奈何？好在敖骥是将来能惯着、宠着她的人。敖骥喜欢的是周玉娥的英姿，喜欢她在马上纵横驰骋的样子。

　　无论多难，周玉娥都能感受着这一家的其乐融融。尽管这其乐融融的背后，隐藏着危机。

　　又一个漫长的夜晚，她在床榻上辗转难眠，眼前是敖骥和自己同骑一匹马在林间飞奔时的样子，那宽阔臂膀像一座山，如此坚实，如此温暖。可这美好的东西在这一刻，仿佛变得越来越不真实。不详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还是真如父亲所说，很快就能见到我的敖骥哥哥了？还是再也不见到了？想到这，周玉娥赶忙把这不好的想法从头脑里驱赶出去。

　　听到有脚步的声音，周玉娥便问道，是杜鹃吗？

　　是奴婢，姑娘有什么吩咐？说话的正是周玉娥的贴身婢女杜鹃。

　　杜鹃，我睡不着，过来陪我说说话。

　　大家世族的女儿们，一辈子说话最多的不是父母，不是兄弟姐妹，不是未来夫君和孩子，而是自己贴身伺候她的人。周玉娥心中从没有门第、出身之限。她觉得人生来就应该是平等的。她对她身边的每一个婢女，使厮都是宽宥、爱护的，若是他们做错了事，也都是选最轻的处罚。

　　周玉娥有时候觉得自己是矛盾的，既懂得无论是治家还是治国都需要恩威并用，杀伐果断，又觉得这些下人地位实在低微，连命都不是自己的，辛苦劳作一辈子，所得不过是一顿温饱而已，富人们指甲缝里漏出的都够他们一辈子的花销了。

　　杜鹃从小就伺候周玉娥，比周玉娥大几岁。她通透伶俐，最是善解人意，知进退，懂世故。这几天发生的事，都看在她眼里，心里也能猜出五六分。但她从不多言，总是默默地做她应该做的事。

　　周玉娥知道杜鹃已经岁数不小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这两年自己也一直在留心好人家，想等她到了出府的年纪，把她嫁出去。可此时侯府已经危机四伏，说不定哪天就降下大难。她不想她亲近的人无辜受牵连。周玉娥觉得应该提前做这件事了。周玉娥，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尽管她不愿意这样想。

　　姑娘。杜鹃柔声似水，缓步轻迈，一双眼睛灵动宛转，却又含情脉脉，让人见了就忍不住对她说真心话。她轻轻地应着。

　　上来。今晚陪我一起睡。周玉娥拉着杜鹃的手，拉她过来。

　　多谢姑娘，奴婢不能太僭越了。

　　我拿你当自家姐妹，何况这里也没外人。快上来。

　　姑娘对奴婢好，奴婢都知道。奴婢坐在姑娘床边。杜鹃坚持道。

　　那你去旁边拿个凳子过来，坐下听我说，快去。

　　是，姑娘。说着，杜鹃去旁边拿了圆凳，放在周玉娥床前，坐下来。

　　想跟你说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周玉娥一时不知道从那里开头。

　　姑娘是想着敖公子了？杜鹃笑了。

　　话题让杜鹃点开了。但周玉娥稍稍迟疑了一下，脸颊上泛起一片云霞。是啊，不知道他身体如何，吃得饱，穿的暖吗？

　　敖公子，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力能扛鼎，体壮如牛，姑娘何必忧心。

　　那倒是，可我总是放心不下。

　　哪个少女不怀春，那个少女不思春。

　　姑娘家的竟说出这样不知羞臊的话。

　　这不是和姑娘说私房话吗，这个时候不说，其他时候打死奴婢也不敢说。

　　你个机灵鬼，早晚给你找个人家嫁了。

　　奴婢可不嫁人，奴婢要一辈子跟着姑娘，伺候姑娘。

　　胡说，女子哪有不嫁人的。我让母亲和几房婶娘已经帮你物色了几个人选，等斟酌好了，让你挑选。

　　姑娘，你这是想赶奴婢走？

　　姑娘哪有不愿意嫁人的，嫁人意味着可以摆脱贱籍，重生为人。杜鹃心里高兴，但又实在舍不得这么好的主人家，和周玉娥的姐妹情。而她也感觉到了侯府不同往日的气氛。二十年的侯门生活，她也知道在京城，这样的勋爵之家，并不只是表面的风光荣耀，风光的背后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杜鹃哭了，她扑通跪下，被周玉娥拉了起来。

　　嫁了人了，一样可以在侯府做事，又不是见不着了。周玉娥心中明白，杜鹃破涕为笑了说，只要能留在姑娘身边做，让奴婢做什么都行。

　　说定了，明天我再去问问母亲。

　　但凭姑娘做主。杜鹃红透了的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

　　还说不想，你脸上都开了花了。周玉娥笑着说。

　　姑娘，你再这样说，奴婢就不嫁人了。

　　是你说的哪有少女不思春的。周玉娥继续逗着杜鹃。

　　姑娘......。杜鹃嘟着嘴，娇嗔道。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不知道为啥，做完了这件事，周玉娥觉得心里舒坦了很多，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而靖北侯府这一门都是自己的亲人，是只能荣辱与共的。

　　两日后，徐衡进京，领兵北进，所增援地方军依然受靖北侯节制。表面上靖北侯周北辰还是北境一把手，可他人不在北境。去的人一个是皇帝的心腹，另外一个是齐王心腹。如果人在，还可以压制，人不在，就另当别论了。皇帝小儿，这算哪门子安排。

　　周北辰心中明白要做好这顿夹生饭有多难。再难也要做，此刻最紧要的就是要镇住他们。
　　徐将军、吴内官，犬儿年纪尚轻，遇事鲁莽，如果将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两位海涵呀。周北辰皮笑肉不笑，听着是谦让之词，实则是在敲山震虎，就是告诉他们俩，这可是我儿子，虽说官位在你们之下，但手里可是握着几万北靖军的大权，实际代行靖北将军职权。

　　没等两人开口，周北辰又说。两位，还有一军令，此去仍需采取龟缩战法，切不可主动出击。本侯已严令周京，二位到时替本侯好生监督他。

　　徐衡和吴得力两个人面面相觑，心想这不是说我们吗，什么让我们监督你儿子，是你要你儿子监督我们两个才是。但他们还是同时拱手道，侯爷尽管放心。

　　在前一天，周北辰已密令告知儿子和未来女婿：配合好徐衡和吴得力，如遇意见相左时，尽量迎合他们，但不得主动出击是底线，绝不可逾越。遇事与敖骥多商量。情况紧急时，授你专断权，北靖军由你节制。周北辰知道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这也是周北辰能为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其余就交由天命了。

　　大军北进，周北辰也带领儿子和随从赶往地方整军去了。周京接到父亲的密令，字里行间透着错综复杂，周京心领神会，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敖骥对周京说，兄长不必烦忧，那徐衡，弟有些耳闻，此人为桂南节度使，出身将门，久经沙场，知道其中利害。至于吴得力，就一阉人，好言奉承，好生招待就是了。

　　两人正聊着，突然有人来报。敌军又派小股部队袭扰。周京和敖骥立即赶往主城楼，看见敌军以小股部队正在阵前叫阵。

　　堂堂北靖军，竟当起缩头乌龟了，有本事出来，与我等大战三百回合。真是气人，明知道北靖军不敢出城决战，故意凑近了来叫骂。领头的将军叫骂，下面跟着哄笑。看得周京牙根直痒痒，又不能出去痛击他。这等货色，我三两招便能将其斩与马下，现在竟受这种窝囊气。

　　敖骥倒显得镇定自若，他看着周京面色铁青，定然是被这厮气到了。他定睛一看，这家伙还真会找位置，正好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他抬头看一了眼插在朵墙后的杏黄军旗，正随着风向北飘动。风虽不大，可助些力，自己的弓，不敢说是世上最强，也是之一了，或许能够得到。来人，取我的弓来。敖骥不假思索，便命人去拿自己的弓。

　　敖骥不仅勇冠百泉，在这世上，也是难得一见的猛将。他的弓自然不是常人能比的。古有射日弓，霸王弓，敖骥的弓也丝毫不逊色。重达119斤，为玄铁打造。

　　俊生，这距离是射不到的。周京道。

　　射不到，也吓吓这厮。敖骥回答道。

　　很快两个小兵把敖骥的弓抬了上来，那一轮巨弓，黑亮中透着寒光。只见敖骥虎臂一挥，巨弓如同鸿毛，被轻松拿了起来。敖骥张弓搭箭，那家伙还在喋喋不休地骂。只见敖骥左手一松，箭矢便以雷霆般的速度飞出。只听“砰”的一声，箭正中那厮命门，随即落马倒地，呜呼哀哉了。其他人见主将被射死，赶忙抬起尸体，仓皇逃窜了。

　　俊生，好箭法。周京一声吼。后面的士兵也都跟着喊起来。敖将军，神勇无敌。

　　将士们，我们的援军就快到了，还有我们神勇无敌的敖将军，何愁城围不解，敌军不破。周京趁机，鼓动起士气来。这一段时间，北靖军龟缩不出，实在憋屈，还要受这份鸟气。今天敖骥替大家出了这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