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在手》大象叔叔

6、唇枪舌剑

　　在草草商议了几件日常事务之后，最后的重点就到了北境增兵一事。

　　周卿家，北境现在战况如何？皇帝问道。这就开场白了，这可是他的江山，丢了，失去最多的

　　是他，等死了，到了地下，祖宗们也不会饶了他的。

　　陛下，我们打退了联军的最大一次进攻，现如今只是小规模的袭扰，联军后退二十里安营，与

　　我军形成对峙之势。周北辰的官话说得也是一通溜，明明是被围城了，说成是对峙（就好像是

　　曾国藩的屡败屡战和屡战屡败的区别）。只要粮草、军需充足，一两年可保安枕无忧。

　　那就好，卿家殚心竭虑，是我百泉之福，也是朕之福。那卿家可有退兵良策？

　　陛下，臣建议从西陲和东境各抽调一万精锐前去增援，抽调临近周边地方军三万两边策应，定

　　解此围。

　　靖北侯说得好生轻巧，且不说我东西两侧都有强敌环伺，靖北侯的北靖军也是我百泉最强战力

　　的军队，再加上靖北侯的才干，何需我等增援。说话的是齐王，言语充满了讥讽和蔑视。

　　还没等周北辰出口反驳。逍遥侯站了出来，这个平日里不大言语，也不爱多管闲事的逍遥侯，

　　总会再关键的时候站出来。齐王殿下，说得是实情。近来我东西两边，也都不安生，如果大规

　　模调动兵力，自然会引起连锁反应，倘若东边和西边再出了事，我们再拿什么应敌？

　　逍遥侯的话一下子就打在了皇帝的心坎里。一个没有进取心，只想着苟且偷安的皇帝，只要能

　　维持现状就是OK的。逍遥侯比起事事要争个高低、狂妄的齐王更加的老谋深算，更加的阴险。

　　逍遥侯，联军声势虽大，但内里却各自有各自的算盘。如今他们已成强弩之末，只要我们援兵

　　一到，定能速战速决。

　　你有十成把握？齐王也加入进来，咄咄逼人。（打仗哪有十成把握）。何况北靖军的损失也不

　　小吧？万一打成胶着，那我们三个方向同时面临危境，那还得了。

　　齐王殿下，说的有理。逍遥侯还是把齐王放在前面当炮灰，自己在后面添油加醋，既给齐王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面子，又摘出了自己。

　　这话听着确实也没错，这都是私下里两个人早就商定好的托词，听着滴水不漏。可他们都避讳

　　了一个人人都知道的军事常识，敌军求速胜，一旦打成胶着，对他们是不利的。还有一点，他

　　们会面临着后路被切断的危险。但齐王和逍遥侯谁都没提。

　　齐王殿下，逍遥侯，我们都是军旅里摸爬了半辈子的人了，打仗别说十成把握，就算有七成那

　　也是很难做到的，何况我们只是个南陲小国。打仗有时候就是要冒险，如果畏缩不前，这也不

　　敢，那也不敢，那仗还打什么。

　　周北辰说的是实话，可在皇帝心里这话让他后脊梁发凉。可周北辰毕竟是朝廷重臣，自己的老

　　爹在临终前也曾经告诉自己，周北辰才是他未来要倚重的人。可爹死了，奢靡的生活太舒适，

　　女人的温柔乡太诱人，有些初衷慢慢就忘了。

　　你北境的安危是安危，我东境和西陲就不是安危了。齐王再次回怼周北辰。

　　陛下，靖北侯的才干满朝皆知，以他的才干或许会迅速大破联军，但齐王殿下的担心也不无道

　　理。又是两不得罪。还望陛下定夺。逍遥侯这个老狐狸立马把难题扔给了皇帝。

　　众卿家还有什么建议？皇帝心想，这种大事，我可定夺不了，你们大部分同意什么，我就同意

　　什么。

　　于是满朝立即形成了几派势力，周北辰的亲信是一派，齐王和逍遥侯是一派。当然还有那些主

　　和的文臣，他们提出放弃西林涧与联军媾和，等将来国力强大了，可以夺回来。这些文官说话

　　说得轻巧，眼前的这位皇帝能把国家治理成什么样，他们清楚的很，刚才说得话怕是连他们自

　　己都不信吧。

　　周北辰和他的亲信，立即怒斥，西林涧是兵家要地，弃是败家之举，是亡国之兆。如果是以

　　前，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夫齐王也一定会跳出来骂这群胆小鼠辈，可他今天什么话也没说。

　　逍遥侯还是一如既往的躲在后面看热闹。

　　周平想插话，替父亲鸣不平，但入朝前，父亲再三叮嘱，让他避讳，免得让人家说周家贪恋权

　　势。即便这样低调隐忍，还是没有摆脱被怀疑、被误解的命运（自古以来，这种命运未曾改变

　　过）。

　　皇帝一看，清了清嗓子，朝堂的争论便停了下来。周卿家，皇叔和逍遥侯说得也不无道理，你

　　还有何良策。

　　周北辰本来就没打算第一条能成，便拿出了第二条。陛下，臣斗胆，请陛下命御林军出战。周

　　北辰的话一出，满朝愕然，皇帝也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周北辰也知道此话的轻重，可他没有

　　办法。齐王和逍遥侯连陛下的面子都不会给，何况自己。这皇帝啥水平，啥胆量，周北辰比任

　　何人清楚。

　　大胆周北辰。齐王顿时眼睛喷火，瞪得像铜铃，心里却美滋滋的。逍遥侯表面惊愕，心里却清

　　楚的很，御林军的战斗力可是响当当，况且御林军一出，士气必定大振，解围也就是分分钟的

　　事。

　　御林军乃皇家禁卫，保都城和陛下安危，你是何居心，将陛下置于险地吗？

　　皇帝已经六神无主了，御林军是他最后的保障，御林军调出，万一有人造反，那我不死翘翘

　　了。周北辰，你也不能仗着是朝廷重臣，是先皇倚仗的人，就这样不给朕面子。皇帝的心里的

　　小九九再次催生了猜忌。

　　陛下。周北辰也没时间顾忌许多了。他没搭理齐王，也不管皇帝心里舒不舒服了，继续说。陛

　　下，西林涧是北境屏障，一旦失守，那后果不堪设想。臣，恳请陛下调御林军解北境之围。臣

　　愿以宗族荣耀立军令状，定破叛军。

　　齐王一个眼色，立马有人站出来指责周北辰。那些主和的文臣、御史言官们立马被点起火来。

　　西林涧不过弹丸之地，不毛之地，靖北侯，你却为你一族荣耀，置江山、陛下于危局之中。说

　　得冠冕堂皇，怕不是丢了自己的高官厚禄和万贯家私？

　　那些文臣的嘴，一张一合，国土就可以轻易被断送掉，更可况那可是兵家必争之地。没见过流

　　血满地，尸骨如山的战场，仅从文字和奏报上又怎么来真切感受战争的残酷。

　　西林涧一旦丢失，我朝的北境将无屏障可依，无险可守，西林涧往南，一马平川，骑兵将纵横

　　无忌，试问，我们还有力量能抵挡的住吗？这时候周平终于不能再忍了，他不允许外人这般诋

　　毁父亲和周氏满门的忠君辅国。

　　大家唇枪舌剑，好不热闹。而齐王一个征战多年的武将，却站在文官的阵营里来否定周北辰。

　　逍遥侯又回到原来的默不作声的状态。此时的皇帝也犯了难，似乎双方说得都有道理。

　　可综合比较，周北辰这是要把自己保命的本钱给带走，一旦这些人投靠了周北辰，将来会不会

　　谋夺朕的皇位。再无能懦弱的皇帝也是皇帝。皇帝一遍遍的想着老子留下的临终遗言，可自己

　　又一遍遍的否定老子的遗言。

　　都别吵了。齐王一声猛吓。朝堂顿时安静下来。陛下，靖北侯狼子野心，妄图谋夺御林军指挥

　　权，其心可诛。齐王撕下来所有的伪装，齐王从来都不放过任何一个拉下靖北侯的机会。齐王

　　的话一出，朝堂上大多数文臣武将立即随声附和。

　　欸！靖北侯忠君爱国，是治世良臣，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为了北境战事，操心劳

　　神，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各位卿家不要妄言。皇叔，请慎言。

　　皇帝的话一出，齐王也闭了嘴巴。半天了，终于说出了句硬气的话。这句话挡掉了射向周北辰

　　的箭，给心凉了的心，以些许安慰，也起到了对周北辰敲山震虎的作用，他也只想达到这个效

　　果。但同时又否定了他的第二个提议。打了一巴掌，又给了一个枣吃。

　　周北辰心中伤痛，只能走下策了。陛下，如此我们只能做长期对峙消耗的准备。为今之计，迅

　　速组织两到三万地方军，迅速驰援西林涧，和北靖军一起坚守城池，以逸待劳。臣利用这段时

　　间快速整顿军备，填补兵员，打造军器。

　　如此甚好。皇帝满意了。齐王露出得意的神情，逍遥侯面不改色。

　　那何人领兵前去？皇帝又问。

　　此时靖北侯早就选好了人，兵马司都指挥使，尹大刚。（此人原也是靖北侯周北辰旧部，因战

　　功而升调兵马司都指挥使，负责京城防卫。）

　　不妥，兵马司负责都城防卫，不是军职。齐王又跳出来反对。

　　尹大刚出身军中，且大小战事上百余，战功卓著，又熟悉北境地形。

　　陛下，臣认为不妥。齐王几个字一点，皇帝便立马想到了。这个尹大刚是靖北侯的旧部。御林

　　军副都指挥、兵马司都指挥使，多少军职的人都是靖北侯的人，皇帝的小心心又一次地震颤了

　　一下，以前倒是没觉得。实际上军中被齐王、靖北侯、逍遥侯三个人瓜分完毕。此时齐王和逍

　　遥侯避重就轻，将周北辰暴露在广众之下。

　　陛下，地方军战斗力不够，此危急之时，需要有勇将领兵。

　　是不是，只有你靖北侯地人才是勇将猛将，其他人都是酒囊饭袋。齐王怒目而争，也不顾及上

　　面还坐着大佬。

　　这时候曾经被周北辰从军中踢出来地酒囊饭袋和他们的主子们，立马跳出来跟风，也出一出他

　　们当年的那口恶气。朝堂顿时一片混乱。正当大家争执不下之时，只听有人大喝一声，声音穿

　　透力十足，却透着沉稳。说话的正是沉默了好久的逍遥侯。

　　陛下，臣保举一人，桂南节度使，徐衡。徐衡久在军中，熟知兵法，历过战事，是上佳人选。

　　这个徐衡表面上是齐王的人，暗地里是逍遥侯安插在齐王阵营里的一颗棋子。这些年齐王的一

　　举一动都被逍遥侯窥测着。齐王本来想保举自己的另外一个部将，没想到逍遥侯却保举了自己

　　的另外一个人。

　　这也挺好。齐王心里美滋滋的，省的靖北侯会拿自己刚才攻击他的话，反过来攻击自己。这逍

　　遥小儿还挺识时务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逍遥侯的这招实在是稳准狠，既打消了皇帝的疑虑，又顺了齐王的意，

　　还顺带脚的拆了靖北侯的台，关键是这个人暗地里是自己的人，去到了北境，一切归自己掌

　　控。

　　徐衡能担此任。齐王有些得意忘形了。

　　陛下，臣觉得还是......，周北辰想再尽力争取一下。

　　如此甚好。卿家，皇叔和逍遥侯都保举的人，朕觉得不会错的，卿家忠君体国，朕心甚慰。宣

　　徐衡两日后进京。吴得力，你随军监军。皇帝转头对自己身后的太监说。这个吴得力是皇帝身

　　边受宠得太监之一。皇帝还是不能完全信任这些人。大家都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不弄个

　　自己的人，也不放心。

　　逍遥侯心里又是一喜，这个吴得力，为人轻狂，仗着自己是皇帝近侍，常常不把朝廷大员放在

　　眼里。这必定是个搅屎棍，是去给自己的人顶包的替死鬼。

　　所有的发展都没向周北辰预想的那样去实现。周北辰感到那张隐蔽的，不可捉摸的，密不透风

　　的网，离自己越来越近。周平看着父亲的表情，也感到了一些不能控制的东西正在铺下来。

　　已经不能改变了，自己和齐王斗得你死我活的。逍遥侯这个旁观者，却保举了齐王的人，只能

　　证明这个徐衡是“众望所归”了。

　　散朝的时候，齐王还不忘上来讽刺几句。既来之，则安之吧。周北辰只能自我安慰了，还是把

　　心思都用在整顿军备上吧。只期望他们在自己回北境之时，不把局势搞得不可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