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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西林涧之战 ...

  •   娘子,奴婢在这照看四哥儿,您去安歇吧?飞燕看着有些心力交瘁的周玉娥,心有疼惜地说。虽是主仆关系,两个人却有着姐妹情深。当年周玉娥嫁给韩光后,一次去进香,路过添香院,看到了正在苦苦挣扎,死命苦喊的飞燕。她正被家人卖入妓院。周玉娥看到飞燕,油然生出亲切之感,又感怀自己身世,便出手救了她,为她赎了身。飞燕感激,便留在周玉娥身边做贴身女使。那一年飞燕只有十四岁。
      飞燕本名姓陈,没有名字,家里人唤她做惜儿。飞燕家原本是京遭务农的,家里有旱田,也有水田,虽说谈不上富足,但至少温饱。后来父亲病逝,母亲改嫁,继父好赌,输光了家产,气死了飞燕的母亲,把飞燕卖入妓院。幸而遇到周玉娥解救了她。
      飞燕出身农家,干活利索。周玉娥见她身量轻巧,如燕子一般灵动轻盈,便起名飞燕。虽不是大家出身,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飞燕有着天生的男儿气质,从不惧事,能干,又有眼色,也不多言。颇得周玉娥喜欢。
      周玉娥是个冷性子,不喜欢交际,除了晨昏定省的礼数,基本不出门,在这诺大的公爵府里也没什么知心的人。没有孩子的时候,整天就和飞燕呆在一起。教她识字,骑马,做她的家乡菜,慢慢的两个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周玉娥把她当成是倾诉和寄托的对象,飞燕视周玉娥为天,为亲人。她们就这样相互扶持,走过了数个春秋。
      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去睡吧,反正我也睡不着。快去。
      又想敖公子了?飞燕的话总能说到周玉娥心坎里。
      今天是他的生辰,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她的敖骥生死不明已经八年了。关于敖骥失踪的传言有种种说法,但周玉娥从不相信,她的内心始终觉得他还活着。
      敖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周玉娥没有说话,转头又看了一眼生病的儿子。吃了药之后,脸色也渐渐好转,呼吸也顺畅了许多,心里安慰了些许。
      既然娘子睡不着,那奴婢陪娘子说说话。飞燕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周玉娥点了点头。娘子,勿怪奴婢多嘴,国公爷也是为着大燕国征战,并没有伤害到娘子,反而是救了娘子。
      飞燕,你说的,我何尝不知。但我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但有一点你要明白,国也是家,这可能就是扎在我心里的那根刺吧。
      娘子大事奴婢不懂,但奴婢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如果没有国公爷,娘子今日还不知在那脂粉之地不见天日呢?
      我给了他生了儿子,我以他为天,做好一个女人应有的本分,从未逾矩,从不僭越,难道还不够吗?
      可娘子心里没有国公爷,娘子的心里装着獒公子。
      飞燕的这句话一出,周玉娥平静的面孔上瞬间露出不悦的神情。飞燕看周玉娥神情不对,赶忙躬礼道,是奴婢造次了,望娘子宽恕。
      周玉娥沉默了片晌,叹了口气,飞燕,你说的对,对敖骥,我确实忘不了。等你对一个男子有了爱意就会明白了。
      透过烛光,周玉娥仿佛看到敖骥的身影,勾起了她那段永远都不愿触及的回忆。可这个雪夜,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雪夜,因着那个铁面的男人,和眼前的婢女,又不得不撕开。
      敖骥,一个响亮的名字,一个勇猛无敌的男人,一个百战沙场的将军,一个住进她心里,一刻都不曾离去的爱人。如果没有变数,一切都会向着周玉娥所想的那样走下去。成亲生子,男主外女主内,安稳一生,相爱一生。可人生,没有如果。
      周玉娥的父亲周北辰是百泉国北境诸侯,手握五万大军,驻守西林涧和北境防线,封“靖北侯”。百泉国有三大诸侯,分别是东面的“逍遥侯”,西面的是当今皇帝的叔父齐王。三大诸侯中尤以“靖北侯”周北辰善于用兵,实力也最强。北方诸强敌,正是因为惧怕周北辰才不敢轻易来犯,百泉才得以安定十年。还是那句千古不变的规律,功高震主,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得到的除了荣耀,还有皇帝的猜忌和群臣的嫉妒,于是就少不了的明枪暗箭。
      敖骥是靖北侯的部将,勇猛无敌,有万夫不挡之勇。天庆五年,曾以五千骠骑军,攻杀了西北面登图人部族的两万大军,而一举绞杀了刚刚兴起的登图政权,从而得到朝廷和靖北侯的重用。周北辰视之为宝,以子待之,便把自己的独生女周玉娥许配给他。周玉娥见到敖骥,便一见倾心。敖骥看到周玉娥,虽不是倾城容貌,但眉宇间透露出的英武之气,也深得敖骥喜欢。周玉娥虽是女儿身,却有男儿志向,一般男子根本不放在眼里,父母亲都为她婚事操碎了心,怕她这样不温柔的女人没人要。幸好她等到了敖骥,还是一等一的大英雄。
      权臣招婿,既笼络了亲信,又解决了女儿的终身大事。然而幸福总是短暂的,这句话,古往今来都是至理名言。正当两人谈论婚嫁之时,北境烽烟又起。百泉东北面的强敌大宛,联合西湘和登图的残余势力,突然进犯百泉北境。大宛和登图都不意外,意外的是百泉正北方向的西湘。西湘这三十年来,一直和百泉是友好邻邦,而且两国还订立了军事同盟关系,在错综复杂的态势下,互为助力,互相取暖,边疆互市,皇族和亲。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边陲小国的命运就是天天生存在死生的边缘。
      三方纠集十万大军,不宣而战,杀气腾腾的一路奔袭而来。沿途州府、城镇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攻占了。半个月的时间,就连克十数座城池,地方守军望风而逃,留下北靖军独自苦战,最后寡不敌众。靖北侯收缩兵力于西林涧,以保证这道最后的屏障。同时快骑向朝廷求援。
      消息传到都城,满朝上下顿时大乱,有人竟然提出让出西林涧,与三方媾和。西林涧也是三方的最终目标。西林涧群山环绕,地势险要,一条大河横亘在山前,西林涧因此而得名,是进入百泉国的必经之路。
      西林涧是南北要冲,进可攻,退可守,是兵家必争之地。攻占西林涧,便可虎视百泉国,而且西林涧以南多是平原,河网密布,物产丰富。
      主战的大臣和将领多是周北辰提拔和看重的人。他们提出,当务之急是从各地调集大军。北靖军凭借天险和靖北侯的用兵,一定能争取时间,到时大军集结完毕,与靖北军合兵一处,必可破之。
      主和的一派以齐王为首。他们称,靖北侯的五万精兵都抵挡不住,何况这临时抽调的地方兵勇,何能为之一战,不如派使臣前去和谈。
      两边都不靠那些中间派都是逍遥侯的人。为了两边都不得罪,说出了一些人人都知道却都不宣之于口的实情:地方军这些年军纪涣散,疏于操练,在编者不过原来一半,且甲胄兵器马匹都不齐全。潜台词是:我把实际情况都告诉了你们,打不打的,你们看着办,反正我没说不打,也没说打。
      主战派再次提出可以从西边和东边抽调精锐,先去增援,然后利用这段时间,加紧对地方军的整顿,三个月迅速做到满编满员,然后再去增援。这时齐王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东边的逍遥侯也看要割自己的肉,就立马跳出来否定这样的提议,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找理由推脱。
      一时争执不休,谁都愿意退让,谁都不愿意牺牲自己,顾全大局。皇帝急在心里,但也无法决断。这时齐王站出来总结,他一脸傲慢,对刚才的争论,不屑一顾,好像他置身事外似的。
      陛下,靖北侯善于用兵,可急诏回京,再做商谈。这话说的气死人不偿命。潜台词是:靖北侯你不是能耐吗,不是常胜将军吗,你回来解决呀。齐王的话一出,主战派明知他说的是屁话,也敢怒不敢言,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活阎王。看众臣都不敢言语了,皇帝发话了,皇叔,此时北境战事吃紧,调主将回来,似有不妥。
      有什么不妥,靖北侯的两个儿子跟着西林侯打仗也有几年了,还有个勇猛无敌的敖骥,还有西林涧的四万守军,还守不了半年。等靖北侯回京,定有良策。就算是整顿军备,也得靖北侯才能镇得住,做的好。
      大敌当前,齐王竟不顾祖宗江山,咄咄逼人,说风凉话。皇帝心里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皇帝内心知道这样的危险,一旦守不住,这十万大军将长驱直入,百泉这样的小国是万万抵挡不住的。可无能的他拿不出更好的决断。
      看皇帝犹豫了,齐王一个眼色。主和派们立马心领神会,竟然把旧事拿出来。当初靖北侯提出北有强敌,应把精兵驻扎于西林涧。当时满朝非议,可力挺靖北侯的人占多数。当今的皇帝当时还是太子,他当时担心自己登基后,对靖北侯这样的重臣不好牵制,便提出了不同意见。老皇帝却对靖北侯深信不疑,最终也照准了。
      旧事一提,立即有人借机煽风点火,称靖北侯聚精兵于北境为不智之举,非国之幸事,只是在巩固自己的实力和地位。这也正好打在皇帝的软肋上。皇帝本不是心胸宽阔的人,旧事被提及,加上群臣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他也不淡定了,立马忘了北境正处于危急之中。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以靖北侯的军事才能,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敌人是攻不破西林涧的,正好可以借机杀杀他的锐气,给收回北境兵权做铺垫。(你说有这样的皇帝和众臣,小小的百泉国岂有不亡之理。)
      皇帝思虑再三做出这个蠢出升天的决断:兵部必须保证北境粮草、军械供应充足。急诏靖北侯回京。
      苦等数日的靖北侯,天天在煎熬中,看着自己的兵士一天天的减少。没等来增援的好消息,却等来了回京的急诏。看到诏书,周北辰的两个儿子破口大骂。只有周北辰一言不发,他有很不好的预感,无形中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正慢慢的扑向自己。
      朝堂的争论,靖北侯的亲信,也将密折快马送往西林涧。密折稍稍比诏书晚到一步。看了诏书,周北辰似乎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西湘突然掉转矛头,齐王的冷言冷语和逍遥侯的和稀泥,群臣的不同立场,陛下的犹豫迟疑。这所有的一切都似乎不是偶然发生的。
      夜深了,白天的厮杀暂时停止了。尸横遍野,血染红了土地,染红了护城河,染红了西林涧。可北靖军里没有一声哀嚎,一声埋怨,面对绝境也是视死如归。可周北辰的心里在淌血,如果他头脑里那些无法连贯的蛛丝马迹和隐隐的猜想是真的。那将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
      京儿(长子),平儿(次子),俊生(敖骥的字),明天孤就动身返京,平儿随行,京儿你和俊生留守。为父走以后,你们一定严守城门,切忌不能主动出击,也不可出城追敌。孤,会尽早回来的。此为严令,违令者,斩。三人同时拱手道,遵命。周北辰对敖骥是放心的,但对自己的长子有些不放心。长子年纪尚轻,虽偶有奇谋,但毕竟没经历过大的战事,此时需要稳之又稳。敖骥虽勇猛,也不是统帅之才,好在他能令行禁止。
      周北辰心有忐忑,却还是不得不火速回京。周北辰走后的第三天。敌人又开始攻城了,而且比前些日的规模更大,似乎已知晓定海神针不在。
      远远就能看到旌旗密布,烟尘滚滚,喊杀声震天。敌人以正方形阵型稳步推进,最前排是轒辒车和盾牌兵开路,后面跟着长弓和强驽手,云梯队,冲车,投石车,长枪手,刀斧手,各轻重步骑兵。队伍的中央还有几台望楼车,随时窥测着城内的动向。大战一触即发。
      周京和敖骥并立朵墙后,目光如炬,沉着镇定地看着滚滚而来的大军。瞭望兵,不断报告着前进的步数。三百五十步,三百步,两百五十步,两百步。只见周京的手一挥,大喝一声,放箭。只见城墙内如雨般的箭,投石车投出巨型石块、石磨盘、燃烧着的火球飞射出来。盾牌兵的盾被砸的砰砰作响,砸在轒辒车上也噗噗作响,前面的挡板上已经射满了很多箭。盾牌兵在前进中尽管有盾牌保护,但还是有不少被射倒,被石头砸中,被火球烧着。但敌军仍以整齐的队形向前推进,丝毫不乱。巨型□□,威力巨大,被射中的就算有盾牌保护,那强力的冲击也会连续放倒几个。
      推进到一定距离的时候,敌人的投石器、强弓,强弩也开始发力,双方开始各有死伤。虽说北靖军在百泉国算的上精兵强将,但西湘和大宛本就比百泉强大,他们的军队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就连残余登图人的骑兵也是不能小觑的。
      敖骥和周京进入高处的瞭望塔,观察着战事。敖骥尤其不喜欢守城这样的打法,这样躲在龟壳里被人家逼着打,实在不是他的风格。他的优势是轻骑兵,他的骠骑营都是骁勇善战的勇士,在平原、戈壁和草原。敖骥和他的骠骑营就像一阵风,风吹过的地方,留下的只有鲜血和尸首。但他未来岳父的叮嘱,他牢牢记得。敖骥心里骂着,等援兵一到,老子出去一定杀你们个屁滚尿流。他想到了周玉娥,心中不免有一丝悲凉。自他从军以后,何曾把生死放在心上。但现在心里有了牵挂的人,就是另一副心境了。不知道还能回去见到他的玉娥吗?敖骥在心里问自己。
      此时的周玉娥也正在思念着远在北境的爱人。周玉娥从小看着母亲送父亲出征,并没有过多话语,只是默默地做自己该做的事。父亲走后,白天的母亲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见得到母亲对父亲的爱和担忧。而现在也轮到自己了,自己也只能在夜深的时候独自神伤。这就是武将的宿命。嫁给了武将,也就成了她们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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