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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病秧子搅了大家的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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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夜大雪,铺满了整个京城。诺大的楚国公府也被这皑皑白雪装扮的如梦如幻,尤其是后花园的梅花正开得艳丽多姿。韩家全家在国公爷的带领下正在踏雪赏景。楚国公韩光,三缕长须,面如冠玉,一身赭色棉袍,虎背熊腰,声音低沉却苍劲有力。
一旁站着的是他的正妻,韩家的当家主母刘月翎,后面跟着韩家的三个儿子,和一众下人。长子少宏,正是弱冠之年,生得伟岸挺拔,眉宇间透着十足的英气,无论相貌、气质还是体态都和他的父亲有五分相似。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枚标准的大帅哥,也深得韩光的喜爱。所谓父爱如山都是内敛的,但韩光对韩少宏的疼爱却溢于言表。刘月翎自不必说,对他这个儿子视若珍宝,期望甚深。
韩少宏自15岁起,便跟随父亲东征西讨,短短五年已历大小战事几十余次。宏儿,你已随为父征战多年,如今也官拜五品。
为父想听听你对当今天下的看法。一番美景之余,诗词答复之后。韩光忽然发问,看神情,又不像是唐突之言。韩少宏愣了一下,心想父亲虽说位极人臣,又是在自己府中,可毕竟有许多不能宣之于口。刘月翎也被丈夫的突然发问,面色有变。她使了颜色,随身丫鬟立马心领神会,屏退了左右,自己也施礼退后。
官人,这种话回到书房再说不迟,何必当着下人。刘月翎虽是闺阁女流,可她出身大户,也嫁于韩光多年。对于前朝之事,不亚于自己的丈夫。
韩光并不是不知轻重,今天踏雪赏梅,有感而发,想到北境兵士正在苦寒之地守卫着自己的家园。
宏儿。韩光再次叫了长子的名字。但说无妨,而且要说真话。
是,父亲。自陛下登基以来,无心国事,全靠父亲尽心督促,可父亲毕竟为臣,权力再高,终究少了力度,陛下倘若一意孤行,父亲也是无能为力的。韩少宏的话说到了父亲的心坎上了。这几年,他为了国事,为了先皇的嘱托,为了尽心辅佐皇帝,耗尽心力,还要面对种种明枪暗箭和恶语中伤。有人说他更看重英王,也有人说他权力太高,连英王殿下都无法相比。总之还是那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韩少宏言语含糊,却表明了心意。宏儿,继续。
我朝有今日之盛世,全凭几代先皇励精图治,才能威服四境,使之不敢冒犯边疆,各属国也不敢犯上造次。可父亲近两年来,四境已开始蠢蠢欲动,不断试探我边境守军,就说明他们已经探知到我朝已有衰落之象。倘若不及时修正,少则五年,多则十年,四境必定再起烽烟,到那时就不是边境简单的袭扰了。
韩少宏说完,韩光凝重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宏儿,你是真的长大了,为父很高兴。刘月翎更是满心欢喜自己的儿子能有今日成就。可她一个女人,却只关心的是她这个儿子的将来,还有这个国公府,由她和她的儿子来掌控。
父亲过奖了。
宽儿,你呢?韩光再问。
父亲,楚国公府有大哥和三弟为朝廷为国公府为父亲分忧,我资质愚钝,文不成武不就,还是在家多孝敬父亲母亲,就不出去给国公府丢人了。韩少宽拱手道,言辞诚恳,却也有两三分玩笑。
韩光听后摇了摇头,脸上并没有失望的神情。自小也严加管教过了,终究不是那块料,好在他为人忠厚,与世无争,醉心于自己喜好之事,也不失为一种天命。失望还谈不上,顺其自然而已。
刘月翎镇定自若,却还是不小心露出鄙夷的神情。当年韩光纳赵氏为侧室,其实自己心里还是醋意大发,但表面上还是要装作贤惠的模样。赵氏出身不高,父亲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微末小官。可她天姿聪颖,容貌动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性情温和善良。韩光第一眼见她便不能自拔,随即便娶进门来,也没有征得他正房大娘子的同意。真应了那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进门后,更是恩爱非常。刘月翎表面嘘寒问暖,对这个“妹妹”,照顾有加,实则心里恨透了她,对自家官人也有了芥蒂。成婚三年,不能说是专宠,也差不多,可三年来怀了两个孩子,都没能生下来。直到第五年,才有了现在的韩少宽。那一年,天下太平,韩光时间充裕,除了上朝,整日不离,才平安生下。生下孩子后,身体就一直不好,病病歪歪,没几年就香消玉殒了。
二郎,生性逍遥,不受世俗拘束,舞象之年,已名满京城,也是老天垂怜,父亲就不必苛求了。韩少宏替自己的弟弟打圆场。他此番言论,出自真心,是对弟弟的爱护,并不是像她的母亲一样假情假意。
他倒是被垂怜了,我们家少了一份助力了。韩光也笑笑说。
儿孙各有福报,官人就不必强求了。刘月翎又来假惺惺的做好人。
父亲母亲不必忧心,孩儿将来必定光耀门楣。此时朗朗的说话声中,带着些少年的稚气,和与之年龄不太相配的傲气,正是不过十岁的韩少宝。
你才多大,还是要向你大哥哥,二哥哥多学习,休得在这出头冒尖,不知轻重。刘月翎表面训斥,心里却欢喜的紧。
对,还有我的好宝儿,咱们要学大哥哥,不要学你二哥哥,不学好。韩光一下将老三抱了起来。对于老三,他也疼爱的紧。来。韩光一用力便将韩少宝,举起来,跨在了自己脖子上。
欸,欸!官人小心自己的身子,他现在已经不轻了,别再闪了您的腰。刘月翎满面春风,用手托着三儿子的后背。
韩光在院子里跑起来,逗得韩少宝嘎嘎地笑起来。正当大家玩得开心得时候,一名丫鬟急匆匆跑过来,行礼之后立即道:禀国公,四公子,突发高烧,我们娘子急得团团转,正请国公前去。
韩光听完后,脸色立马变得凝重起来,放下老三,昨晚不是退烧了吗,怎么又烧起来了?说着就跟着丫鬟往如意阁的方向走去。
官人不必着急,昨晚御医朱大人已经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想必是昨夜冷,又出现了反复,都在先生预料之中。刘月翎一脸关切,心里却在咒骂,好好的一家团圆,和美融洽的场景却被这么个病秧子给搅了。
韩光带着一众人来到了如意阁,如意阁的下人们正在忙前忙后,床榻前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女子,正忧心忡忡,一脸愁云地照看着床榻的孩子。这女子容颜不是那么出众,既没有主母刘月翎的雍容华贵,也没有侧室赵氏的倾城之貌,但却有挺拔的身段,眼神透亮坚毅,眉宇间颇有几分穆桂英的英气。这个女人正是韩光的偏房周氏玉娥。那孩子就是她和韩光的孩子,楚国公府的四公子,就是那个一出生就惹得京城一片非议的病秧子。此刻他面色晦暗,眼睛紧闭,额头上一方打湿的白色汗巾,孩子的身体不时地抽搐着。
见到国公和国公夫人,周玉娥起身见礼。韩光不顾周玉娥,直奔床榻,呼喊着,安儿,安儿。虽说是从小就病病殃殃的,也因为这个儿子给他满门荣耀的楚国公府带来不好的言论,他的生母也不像正房娘子这样出身高贵,也不像侧室赵氏那样惹他怜爱,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当年韩光在南境小国百泉国,临幸了一个国君进献的一个女子,女子竟然怀孕,就被韩光带了回来。
你们都怎么照看的?韩光的声音不大,却充满着威严。下人们顿时纷纷跪下,五体投地,整个人趴在地上不敢抬头。他们都知道这位国公大人生起气来,是很吓人的。
他们尽心尽力,主君切莫怪罪他们,就是睡了一晚,就这样了。周玉娥并没有被韩光的威严吓住,仍然表情平静。
不怪罪他们,就是你的罪过了,如果照看不好,就交给大娘子照看。这些年韩光对这个临幸而来的女子适始终没什么情意。周玉娥也不像赵氏一样会讨男人欢心,所以这些年她的如意阁都是冷冷清清的,韩光一年也难得来几次,她也不像那些通房、妾室那样变着花儿的勾引郎君。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儿子身上。
周玉娥没说什么,但眼睛里的坚毅不曾有一点减少。官人,你这是干什么,安儿自小体弱多病,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你何必和玉娥妹妹生气。刘月翎在韩光面前总是这样一副贤德的模样。
已经去请了,国公爷放心。说话的是周玉娥的贴身婢女,飞燕。只见她身量娇小,容颜颇有几分姿色,她的眼睛里有着和她的主人同样的坚毅。她的回答不卑不亢,而此时其他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韩光长舒一口气,最近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他这个偏房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虽说不是好色之辈,但对女人的臣服还是十分在意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这些年对他百依百顺,却总是不冷不热,不争不抢。就连出身高贵的正室也没有像她如此不近人情。可也不知道为何,他对她却总是生不起气来。每次看着她面无热情的样子,所作的一切都如牵线木偶一样,他都恨不得给她一巴掌,但每次想起当年的事,他对她总有一丝愧疚。
御医很快来了,查看一番,又号了脉,然后行针。行针之后,孩子的气明显顺畅了许多,额头也不像刚开始那么烫了,睡觉也安稳了。
国公和夫人不必忧心,四公子本就体弱,如此天气出现反复也是正常的。先前的方子再吃三日,必定见好。另外还有一点要多加注意,从外面进屋的人,身上都带着寒气,不要急着到四公子近旁侍候,以免过了寒气。刘月翎吩咐下人遵照太医指示。
韩光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小儿子,脸上仍带着沉重 。他看了一眼侧立在旁,微微顿首的周玉娥。他想让她开口主动留下他。一来担心儿子,二来他心中对这个难以征服的女人始终有掺杂不清的感情。
周玉娥已然感受到了韩光的目光,聪明绝顶的她怎么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韩光是世间难得一见的英豪,男人中的男人,天下间多少女人都渴望能成为他的女人。周玉娥又怎能例外。可是他们之间隔着一堵墙,一堵永远无法逾越的墙。那就是国仇家恨,她的心中有男儿一般的家国情结,虽沦落红尘,但不改初心。可她对韩光还是又一丝感激之情,他最终带她回来了,还给了她一个名分。如果不是这样,她会是比那时更惨的境地,为奴为婢,或是直接卖入青楼。
韩光心里骂自己犯贱,自己是何等的身份,为何对眼前这个女人却生气不起来。他透出失望的神情,冷冷地说,好好照顾安儿。说完转身离去。周玉娥施礼送别国公夫妇,心里也升起一丝惆怅。短暂片刻,便又将心思全部放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了。
娘子,您这又是何苦呢?说话的是周玉娥的贴身婢女飞燕。国公已经许久没来咱们如意阁了。
周玉娥仍默不作声,眼睛仍紧盯着床榻上的儿子,时不时地用手试着额头地温度。
娘子,国公爷是人中龙凤,能嫁给这样的夫君,是几辈子修来的。至于旧事,不必过于执着了。何况您和国公爷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女人这辈子最大的事就是相夫教子。
飞燕,不要再说了。飞燕说中了周玉娥心中的痛处。逃避似乎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方法了。
飞燕一脸关切,又懂得分寸。娘子,奴婢去看看公子的药煎好了没有。说着躬身退去。
炭火正旺,整个屋子里都是暖暖的。红烛照亮周玉娥的半张脸,憔悴中不曾丢失那一份冷静和坚毅。孩子的一场病再次揪起了她的心,也揪起了曾经伤痛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