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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暗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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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光来到皓月居,刘月翎正在假惺惺地训斥三子少宝。心机深沉的刘月翎笃定了韩光今晚一定会来。她也看出了,六年来不声不响的周玉娥不是等闲之辈。
用现在的话说,刘月翎是控制欲极强的人,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成为她掌控这个家和夫君的绊脚石。尽管所有人都无意与她争。以前的赵氏是这样,现在的周玉娥也是如此。
韩少宝跪在地上,刘月翎手持戒尺,高声训斥。
韩光看到眼前这一幕,心知肚明,此刻已然消了气,更何况他对三子韩少宝的疼爱和喜欢仅次于长子少宏。所谓爱之切,责之切。韩光走上前,夺过戒尺,说道,娘子,宝儿都知道错了,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罢了,娘子何必如此,消消气。
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哥哥不学着照顾弟弟,倒来欺负弟弟。
快起来,去歇着吧。韩光对少宝道。
韩少宝见父亲说话,便爬起来,撒丫子跑了,临了还给刘月翎做了个鬼脸。
你!给我回来。官人,你看他。说着韩少宝已经风一样的不见了踪影。
韩光心里明白,刘月翎这是在演戏,她对儿子的罪名只在淘气这一层面,而对她儿子小声嘀咕的,充耳不闻。声音很小,自己离得近,才听得真切。但刘月翎完全没听清,他自然也是不信。别想着去叫醒一个试图装睡的人。这边还有周玉娥和四子少安,两边都是肉,就只好糊涂下去。说到底,是他心底里对少宝的偏爱。
官人,怎么到我这来了?“怒气”平息了刘月翎假装自己回过味来。
娘子,这是什么话,我们是夫妻,自然来得?女人都是要哄的,赵氏那样柔弱的,还是刘月翎这种女强人型的。这话当年赵氏也跟韩光说过,韩光如果听进去了,或许便没有赵氏之祸了。
我不再青春,已如昨日黄花,你还是多留在周妹妹那,再给韩家添个一男半女,大家族,子嗣越多,越繁盛。满满的醋意,刘月翎却说的毫无痕迹。
娘子不老,依然风华绝代,光彩照人。韩光并不是个不解风情的人。玉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说小孩打打闹闹是常事,她让我来宽慰娘子,不要放在心上。
韩光此来,刘月翎自然是开心的紧,没想到韩光一句话又浇灭掉。玉儿妹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可官人以后对宝儿还是要严加管教。刘月翎口不对心,她的理解是,得了便宜还来炫耀,内心的妒火再次燃烧起来,却还不能表露出来。
娘子不生气了,来,官人给你松松筋骨,看你累了一天。
还是我给官人按按,官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我成天窝在府里,没什么可累的。说着刘月翎就站起来,把手放在韩光的肩颈上,开始揉捏起来。
韩光闭着眼睛,享受着妻子的片刻温存。一时间,刚成亲的那几年的恩爱场景,又浮现在眼前。那时候的刘月翎不仅有盛世容颜,也有温存和善。韩光心里长叹一声,又无可奈何。
娘子,这两天我正给安儿找一个武艺师父,苦寻不得,娘子可否有合适人选?
敢情这是为着贱人的事来求我。刘月翎心里骂道,手里的动作却不减力度。
官人掌管天下兵马之事,寻一个武艺师父这种小事,对官人来说不是手到擒来,何故求我一个内宅妇人?何况安儿体弱,就算想学武艺,也要等几年身体强壮些。
我原本是想着让安儿走科举这条路,可玉儿说得也在理,先强健了体魄,文官也不能病怏怏的。学武太苦,我找的人,都是些狠人,不适合安儿。
刘月翎明白将来能袭爵的必须是文武双全的,这是韩家几代的规矩。虽说嫡长子韩少宏是不二人选,但刘月翎就是要把所有对她儿子有威胁的扼杀在萌芽之中。
那我替官人留意着。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说等着吧。
自从上次的事,韩少宝似乎是被韩光那铁一般的巴掌吓着了。这之后,就主动带着弟弟韩少安玩。周玉娥觉得是韩光的震慑起了作用,她也想着全家一团和气,这几天去皓月居便勤了些。
上次的事,让周玉娥看出了自己郎君的脆弱的一面,知道维护家族稳定团结和长久繁荣,作为一家之主,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她主动来皓月居,也是来示弱,示好。她无意爵位,只想着能得一个公平的机会,将来为母家报仇雪耻。
韩少宝哪有那么轻易就认错,骄纵助长了他狂妄和有仇必报的性格。这个让他讨厌的弟弟,一个庶出的弟弟,在他眼里就是他可以随意欺负的对象。更何况上次的事,害的自己被父亲罚。
这几天,他假意带少安玩,心里却想着怎么整他,还不被父亲责罚。可怜的少安这几天正沉浸在兄友弟恭的快乐之中。怎能想到这个哥哥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使坏。
这时,恰巧给府里送菜的马车,停在了侧门。韩少宝眼睛一转悠,坏点子就计上心头。他拉着堂兄弟玩起躲猫儿的游戏。我和安儿一伙,你们先躲开,我们要藏。这几个天天和少宝厮混在一起,没少干坏事,韩少宝一个眼神,他们就知道用意。几个下人看着孩子玩的起劲,便找了个角落赌博耍钱。
安儿,你就躲在这里。少宝指着马车。马车上放着箩筐和麻包,正好可以藏身。
三哥哥,我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有我在呢,你先上去。少宝哄着少安道。
那三哥哥也上来。
我不在上面藏,咱俩要分开藏,免得被一起找到,那我们就输了。
可安儿还是害怕。
安儿不怕,我就在不远的,能看得见安儿的地方。我不叫你,你不要出来。
哦哦。少安既惶恐又开心,尽管不情愿,但是为着三哥哥能带他玩,还是费力地往上爬。少宝在后面用力一搓屁股,便上去了,然后便钻到了麻包和箩筐中间的缝隙里。
少宝又说,我不叫你,你不许发出声音,也不能出来?
嗯,知道了,三哥哥。
韩少宝把少安骗上马车,便跑到了一个角落里,一边坏笑,一边从怀里掏出弹弓,捡起一块石子,瞄着马屁股,就射了过去。别说这家伙天生还就是个打仗的料。石子不偏不倚,正中马屁股。马受疼,惊着了,便撒起欢跑了起来。
少宝一看马跑了,心里得意地便去找其他堂兄弟,把少安抛之脑后了。躲在里面的少安,马车跑起来,他吓得要死,可他还记得三哥哥的嘱咐,不许露面,不许发出声音。
受惊的马在热闹的街市上横冲直撞,吓得路人们纷纷躲避。剧烈的撞击,吓得少安哭了起来,即便如此,他还记得三哥哥的话,他一边掉泪,一边咬着牙。
由于撞击,马车上的麻包和箩筐不断掉落。只听有人喊着,那车上有个孩子。韩少安听到后,好像说的是自己,可他脑子里想的让自己暴露了,有可能被找到。他露出脑袋,满脸的泪水和恐惧,他看了一眼,自己正在热闹的街市上飞奔,马儿发狂的跑着。
这一幕让本来就害怕的少安变得更加魂飞魄散了,三哥哥,救我,娘,快来救安儿。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扑簌簌的掉落。
送菜的出来没见到自己的马车,他环顾了一周,还是没找到自己的马车,便来找那几个耍钱的下人问。下人起来一看,马车不见了,四公子也不见了。
其中一个年纪略长的,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少宝,便跑过来问,三哥儿,四哥儿呢?
我们玩躲猫儿,谁知道他躲哪去了。少宝毕竟是小孩子,撒谎的时候,掩饰不住,便被下人看了出来。
我的小祖宗,好三哥儿,你快说。下人们已经意识到了严重程度。
四弟弟,好像上了马车,那马车跑了,刚才。韩少宝装傻充愣。
下人们,一听脸都绿了,忙招呼送菜的火速去找。又打发人去府里求援。
此时的韩少安早被吓得魂都没了,只有哭的份了。此时人群窜出一个人,此人高大魁梧,一身黑袍,头戴长帏帽,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身轻如燕,飞驰如风,在马车后面紧追不舍。
恰巧一辆双乘马车迎面跑过来,此处正是拐角处,赶马车的人等看到疾驰过来的车,用力拉马的缰绳,已经来不及了,马迎面撞到了一起。少安被剧烈的震动,震飞了出去。只见那人纵身一跃,整个身体极尽舒展,双手一下抓住了少安,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平安落地。
下人们和车夫也到了,恰好看到了刚才的一幕,本来觉得凉凉了。这摔下来,不死也得残废,他们也是活到头了。可半路杀出个天神一般的人物,救了少安,也救了他们。
下人们赶紧上前,有人上前和另一辆马车解释去了,另外的几个围了救人的大汉,作揖行礼,感谢救命之恩。为首的那个道,谢过义士大恩。
那人却冷冷地应了一声,压低了帷帽,欲离开。
为首的再次开口道,义士留步,咱们是楚国公府,义士大恩,也得小人们禀报国公爷,报义士大恩。
不足挂齿,只是你们让一个孩子独自一人乘马车,实在是危险了些。
不如义士留下姓名,他日我们登门谢恩。
不必了,说完大汉便大踏流星的走了。此时刘月翎和周玉娥都闻讯赶到,看着被吓得惊慌失措的少安,一把抱在怀里。娘在,少安别怕。
少安,一看娘过来了,便扑倒怀里哭了起来。
刘月翎问了下人,心里已然明了。虽然他们都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他们宁愿自己认了,也不敢说是三公子干的,但刘月翎还是知道这事一定跟少宝脱不了干系。
安儿,没吓着吧?刘月翎问道。
慢慢从惊惧中清醒一些的少安,回到道,母亲,我没事了。
这些下人,素日里只顾喝酒赌钱,才惹下如此祸事,看来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就忘了规矩。说着刘月翎回头给了他们一个狠辣的眼神。
下人们都吓得低下头。常年在府里做事的那些聪明人,都知道刘月翎是个假面菩萨。表面看起来,慈悲心肠,宽以待人。实则是谁动了她的底线,她就比谁都狠辣。夫君、亲生的孩子,这至尊之位,还有母家的荣耀利益。那眼神,一是惩戒,二是警告。刚才那一番话,只是说给周玉娥听的。
周玉娥一看知晓了这其中的门道,刘月翎这话也是弦外有音。她又想,对孩子如此骄纵,溺爱,这算不算是幂幂之中的命数。可少安也是周玉娥的底线。女人间能相安无事,都是各自安守自己的底线,如今冲突了。周玉娥不想把事闹大,也不想就此忍气吐声。
韩光很快也知道了此事。几个涉事的下人,都齐整整地跪了一地。原本孩子玩耍,下人们躲得远些,让孩子玩痛快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出了事,就什么都不是了。
韩光一顿训斥后,都去领十五刑杖,罚奉一个月。
官人,罚都罚了,刑杖就免了。也没出什么大事。下人们替她遮掩,刘月翎自然投桃报李。
周玉娥心照不宣,也不拆穿。只有韩少宝站在旁边略显忐忑。
对了,今天是有位义士救了安儿?怎么不见?
主君,小的们极力挽留过了,又报了咱们楚国公府的名号,可他还是一声不响地走了,也没留下姓名。
样貌呢?叫府里的画师画下来,便于寻找。
他带着长帏帽,看不清脸,但他身形高大威猛,身手了得,脸上有络腮胡,声如撞钟。
你们天天只顾吃酒耍钱,正事没有,连个人都留不住。韩光觉得惋惜。
官人,既不露面,兴许是世外高人,多有不便,还是顺了心意为好。若日后有缘,必会相见。
娘子说得是,只是听着如此英雄,能为国效力岂不是幸事。
公爷(在刘月翎面前,周玉娥总是喊公爷),大娘子说的对,有缘自会相见。
你们平日里也多打听些,也告诉府中其他人。韩光吩咐下人道。
下人们都下去了,周玉娥缓缓来到韩少宝身边,蹲下身,掸了掸他身上的灰。三哥儿的衣袍都脏了,以后躲猫儿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些。
是呀,十岁上的孩子都淘气的紧。刘月翎接过话来。
宝儿谢过小娘。
等会儿,我被气糊涂了,安儿那么小,怎么能爬上马车的?周玉娥一句话什么也没说,但把目标引到了韩少宝身上。
你说,是不是你这个混账,又欺负弟弟?
刘月翎的心猛地颤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周玉娥,周玉娥回给她一个毫不知情的无辜眼神。
父亲冤枉,我躲着了,没看到安儿怎么上去的。这孩子还真是撒谎不带眨眼的。
你看着我说,你敢撒谎?看我不打死你。韩光指着少宝的鼻子。玉儿,你把安儿叫过来问问。
公爷,安儿吓着了,睡着了,再说多大的事呀,你别小看安儿,如今跟着哥哥玩的,也敢爬高,男孩子吗,顽皮些也不是什么坏事。周玉娥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刘月翎。她达到了她的目的,不闹大,也不想忍。自己的事可以忍,孩子的事不行。
妹妹,你别偏袒他。他干的出来。
母亲也冤枉我,不信去问宣哥哥,宪弟弟他们?这小小年纪还学会唬人,主动出击。少宝梗着脖子,一副被冤枉的模样。
周玉娥感叹,如此聪慧的孩子,如果走在正路上,那又是楚国公府的强有力的臂膀。
今天就饶了你,以后要是知道你撒谎,我不打断了你的腿。韩光又给了韩少宝一个狠辣的眼神。他看得比谁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