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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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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愈发热起来,湿气裹着高温,让人一点也不愿站在太阳底下。
厂里近来的生意好像真的不行了,周回已经放了三天假,没事干的他每天傍晚跟着张可为四处闲逛。
听说坐大巴车两个小时不到就可以到海边,于是两人兴冲冲出发了。
周回从来没有见过海。
他也从来没感觉这么热过。
傍晚的海边非常热闹,大人小孩用腿脚撩起海水,再嬉戏着跑开。
大山里来的周回,第一次来到海边就被海腥味糊了满脸。
而旁边的张可为却不是第一次来海边,没什么感觉的他拉着周回冲进沙滩,一脚踩进了扑来的海水里。
新奇地玩了好一会儿水,周回听到张可为哀嚎一声,他的夹拖被浪花拖走了。
周回笑得直不起腰,张可为揽着他的肩膀走到附近的路边小摊上买拖鞋。
这附近有许多饮品店和海鲜小馆,他们一人一个小椰子,穿梭在人群里,挑选晚饭。
最后两人找了家海鲜面馆,坐在遮阳棚子下面,夕阳下每个人都脸上都是柔和的暖光。
周回突然觉得一切很惬意,他已经不觉得海边有腥味。
浪潮声就像以前捡到的旧电视机发出的声音。
也不知道冬天的海边会不会下雪。
夜幕降临。
周回和张可为赶着坐回厂里的大巴车,临走前,周回忍不住在海鲜馆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个小海螺当作纪念。
在车上周回被张可为推醒,快到地方了,需要提前跟司机说下车,下了车还需要打摩的回厂里。
周回和张可为下了车在路边等摩的,他打了个哈欠,眼睛糊上水雾。
张可为随口用方言说着什么,周回没怎么听清,他们站在一个路边的树底下,不远处就是红绿灯,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那里,半降的车窗里,驾驶座上的男人身影被路灯照亮。
周回眨了下眼睛,看清了那个男人。
是边老板。
周回心想,可真巧。
仿佛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转过头,扫了一眼,随后转回去,把车窗关上,绿灯后快速离去。
周回目送车子离开,夜风很轻。
他觉得他在海螺里听到的声音不怎么像风和海浪,反而很像边老板开的车子声。
进入五月末,周回浑身长了疹子,去附近的小诊所看了看说是湿疹,换了家诊所又说是热痱子,总之只开了两管软膏让擦着。
夜里周回被疹子痛痒得睡不好,白天的厂里又只开了小空调和几个冷风机,又困又闷,周回便生了场病。
断断续续快半个月也总不见好全,同村的大叔说他是水土不服,用厂门口的花坛泥巴给他化水喝,被孙清泉拦下来,掏出一张黄色符纸,解释说这是他女朋友小琴从老家带来的平安福,烧了化水喝更有效。
几人折腾着让周回一样都喝点,试试土办法能不能治他的病,周回只好无奈地摆摆手,忙拿着自己的药示意。
最后还是张可为说重新带他去医院重新挂号看医生才躲过去。
医院里的检查流程比较齐全,周回也想着快点好,虽然肉痛也老老实实按着医生开的单子缴费。
好在诊断结果没什么大问题,重新打了吊针开了药。
医院走廊上输液的人很多,听不懂的方言里,周回专心致志地单手玩手机。
他跟领导请了假,张可为要去上班便先走了,他一个人也没觉得孤单,习惯了。
他右边的房间门大开,冷气吹出来,使得附近没那么闷热。
周回玩手机玩到脖子酸,收起手机发呆等着最后一瓶液体输完。
从医院出来时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下午两三点钟,路上看不见几个人。
周回提着开的药沿着路边树荫走,坐上公交车回去,他一路上算了几遍自己的存款,算出来自己要一个月都不能喝啤酒、上半个月夜班才能攒得住钱。
他撇撇嘴,要是厂里的单子能让他上夜班才好呢。
厂里已经走了一些人了,就像周回工位旁边的大姐,前两天走了,去另一家专做外贸的服装厂干活,听说工资比这里高,就是不包住待遇也一般。
周回因为是被安排过来上班的,反而稳稳当当地上着班。
不过工资也没一开始那么高了,厂里的领导都找他谈了几次话,话里话外都是厂里已经包住了,领着工资就不要跟着闹事。
具体闹什么事,周回大概知道,有些部门拖欠了工人工资,工人们都堵在经理办公室要个说法。
周回也听张可为和孙清泉讨论着重新找个厂,张可为说自己以前学过木工,想去跟包工头,孙清泉想去电子厂,小琴想去当销售。
宿舍里的人也偶尔讨论着别的厂是干什么的,有人说换个厂要挣很多钱,然后就会被人们笑着说“发梦”。
周回听多了这些讨论,自己还会给墙刮水泥刮大白,想着自己要不要换个厂。
计件的工作他手太慢,一个月下来挣不到什么钱,还好上夜班的钱多能攒点。
但是张可为他们也说了,这个服装厂待遇已经是周围最好的了,包住还有食堂,领导管理也没有很严。
周回想了几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已经老老实实上班,逼着自己多缝点布料。
后来听说台风要来了。
天气闷热得要命,周回觉得自己快要中暑,每天都巴不得灌两大瓶冰水,买冰水当地老板还会叽里咕噜让他买凉茶。
周回每天下班了都神情呆滞、两眼无神,洗澡时还会梆梆捶打自己坐得酸麻的屁股和大腿。
洗澡出来走两步又热得要命,他没精神听别人聊天了,躺在床上,蚊帐打开,宿舍里的蚊香味辣眼睛。
就这么热着,几天后新闻报道台风拐弯走了,蓝天白云的,总算没有那么闷了。
宿舍里有两个中年男人离开厂里去做物流搬运去了,孙清泉要和小琴打算在附近租房住,他们有结婚的想法。
等他们都搬出去时,宿舍里竟然显得空旷起来。
周回和张可为还去孙清泉和小琴租的房子里做客。
第一次去别人家里做客的周回,跟着张可为买了些水果和啤酒。
周回第一次知道小琴原来姓李,叫李琴,这是他坐在餐桌前,看到他们二人的情侣杯子上写了他们的名字才知道的。
他们租的房子很小,比周回在莲花溪的老房子还小,电风扇吹着,几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一起来做客的还有小琴的两个女生朋友,有个女生是大学生来厂里实习的,说话很客气,又引人注目,周回就看了她好多眼。
周回心想,教他手语的老师也是大学生。或许是喝了酒,他忘了那个老师叫什么了,反而想起了思思炒粉店里买个戴助听器的小孩,接着想到了边老板。
说不清为什么总想到他,周回总觉得他有话要和边老板说,说什么又不知道。
他一个人闷着头,以往想不明白的事情他都不会纠结,今天听着这个大学生女孩聊着他从不知道的事情时,他却一直回想起只见过几次的边老板,他抬起手比划了几下。
旁边聊得热闹的几人没注意到,周回也没再比划。
六月下旬,厂里连续一个星期没单子了,张可为决定去找工头和老师傅做木工,周回陪着他到处找。
也不知道张可为怎么接触的,真让他在一个清晨,就在大街上找了个穿西装的男人,周回跟在他们后面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平房,然后他就看到张可为给几个男人散了烟,聊了十多分钟后,又回厂里了。
张可为跟他说:“我过两天就和老师傅们去上工了。”
周回睁大了双眼。
厂里熟悉的人,只剩下同乡来的大叔,周回连续几天独自一人吃饭后,头一回觉得有些无聊。
厂里的单子不多,周回需要抢着多做才能勉强有进账,他坐在位子上埋头苦干。
有一天中午吃饭时,张可为给他发消息,问他有没有空来帮个忙,帮忙刮大白,给工钱。
周回慢吞吞手写字回消息,他没时间出去啊,除非晚上下了班打卡后。
过了很久张可为又说那就晚上来。
于是周回晚上跑出去跟着张可为去给一个小区改造的楼道刮白。
张可为在旁边帮忙搅浆,一个老师傅和周回一起刮白,老师傅在楼下,周回在楼上。
张可为在周回耳朵边悄声说:“他就是一个人想贪两个人的钱,又自己搞不来咯,我想着你说过你会,虽然钱不多,也算蚊子肉了。”
张可为还说:“外包的工程队,又包给我老板了,时间催得紧,不然都给不到你这种编外人。”
周回点点头,冲张可为笑了笑,继续加快速度。
就这么干了几个晚上,只剩下两层楼道需要刮白了,三人坐在楼梯上休息,今天就算结束了,张可为跑去商店买水。
周回和老师傅没话聊也没办法聊天,他们安安静静坐着休息。
听到脚步声,周回以为是张可为回来了,起身迎上去,看到了高大的边老板抱着一个小孩,他身后是思思牵着一个小孩。
旧小区的楼道窄,这几天晚上刮白时,周回总要避让经过的人,他看着边老板他们,下意识就侧身让开路。
思思经过他,打量了几眼,周回看过去时,思思笑了笑点头,说了句:“辛苦。”
趴在边老板身上的小孩听见了跟着软软地说:“辛苦。”
周回听到边老板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