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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雪落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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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砚北把人带到楼梯口算是仁至义尽,自己进了办公室。
他的办公桌在最里面,靠着窗,能从那里看见学校操场,也还算个不错的地方。
隔了好几桌的董老师从他进门就瞥了他数眼,看着嘲讽的话就要出口,又被楚砚北冷淡的态度噎回去。
董兰是个老教师,前几年一直稳稳地坐在班主任的位置上,多次有要升职为校领导的迹象,这学期却不知怎的不带班了,只当了个语文老师。
年长的人总是容易觉得自己最有话语权,常常一副傲人的姿态。
对于这个新来的同事,她一直不怎么看好,总觉得年纪轻轻当上班主任颇有蹊跷。
董兰一直觉得是这个人挤掉了自己的位置,所以经常明里暗里地挤兑他。
但这个年轻人似乎格外沉得住气,如此的冷嘲热讽,换做别人早该起身复仇了,他却依旧话语尊重,态度冷淡。
其实那些事楚砚北略有耳闻,到班里上课前学生们总会围着他讨论八卦,尽管多数时间他都一言不发,只在上课铃快响之前催促着他们回座位。
但耳闻归耳闻,没必要故意针对什么。
阴阳归阴阳,班主任照样轮不到她。
楚砚北正要坐下来。
好机会!
“哎呦,我说楚老师,您这也太敬业了吧。”董兰笑的时候眼尾有两道明显的鱼尾纹,层层叠叠堪比千层蛋糕,不过这也都是那帮学生说的。
楚砚北甚至没仔细看过她的正脸。
他抬了抬眼眸,继续翻着手里的成绩单。
“谢谢。”
她并不打算就此罢休,端个茶杯抿了一口,“在看成绩单啊。”
楚砚北没有答话。
董兰顿时优越感涌上心头,内心窃喜,估计也挺没面子的吧,考成那样。
“听说你们班这次成绩不太理想啊。”
办公室此时只有他们两个,这样的声音格外突出。
“不过没关系,刚开始嘛,能考成这样也挺不错的了。”
“而且都是新面孔,彼此熟悉几个月成绩就能上来。”
这话简直不能细品,又是暗示他“认清现实你就这么点能耐没有垫底就应该知足”,又是给下一次月考下了道无形战书,若是下个月成绩还这样,有她说的。
总应该激到他了吧,董兰心说过会儿再安慰几句就完事了,现在的年轻人心理承受能力都差的可以。
楚砚北却像是只听到最后一句“成绩能上来”一样,抬头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
“那是自然。”
董兰怀疑这人是耳背还是真的滴水不漏油盐不进,脸色比吃了苍蝇还五彩缤纷。
心里嘀咕着离开办公室。
十四,十五,十六!
方誉清微仰着脑袋,眯着眼睛一个一个班数过去。
从后门进去,就看见正中间作为的一张上绑了只气球。
气球随着来人的风在空中打着旋,在方誉清眼前完整转了一圈,映入眼帘四个大字——
【白榆之位】
整的跟皇陵似的,还在那么显眼的位置。
方誉清哑然失笑,班里的家长陆陆续续都到齐了,本就不太宽裕的过道上挤满人。
他连说几个“抱歉”后终于在椅子上坐下。
也许是眉清目秀太过显眼,又或是在众多中年家长中,方誉清的出现以及那只气球都格外引人瞩目,有热情地家长笑着对他说,“你家孩子真可爱。”
“见笑了,是我妹妹。”
方誉清尴尬地回应着,心里给白榆记了一道。
弯着腰研究如何把气球解下来,这种社死现场饶是方誉清这样随意惯的人都有点招架不住。
门外吵闹声就是在这个时候热闹起来的。
方誉清拉下最后一根绳子,闻声抬头。却在看见被簇拥的中心那人时,停下手上的动作。
那人忙着应付热情地家长,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方誉清。
方誉清嘴角上扬,不动声色地把气球系回椅子上。
气球立竿见影,楚砚北其实进门余光就瞟到了,他冷着脸听家长们问一些老生常谈的话,说着迂回的称赞。
走神间,对上方誉清弯着的眉眼。
方誉清笑着对他歪了下头,轻舔薄唇,蛊惑性极强。
楚砚北的心被挠了一下,很轻,很痒。
看着楚砚北的脸色又沉下来几分,方誉清决定今天还是不要逗他了。
毕竟小楚老师今日有要务在身,实在不适合打搅。
找不到事做的方誉清一只胳膊支着脑袋,懒洋洋地打量着课桌。
课桌上写满了字,像是一种不成文的规定似的,每一届的学生总会十分默契地在桌上写写画画,运气好还能凑上一对跨越数年的对话。
如果学校没换桌子的话,应该还能翻到当初他用的那张。
不过他的桌子上满是草稿,那时候应该还挺嫌弃的,依稀记得自己写了一句,
“鉴于方誉清同学的桌子脏乱不堪,无法正常使用,所以请该同学回家休息几日再来上学。”
毫无逻辑的话,倒是把他不想上学的心思展现的淋漓尽致。
方誉清忍俊不禁勾起嘴角。
熟悉的上课铃终于响起,家长们这才乖乖在孩子的座位上坐好。
说来好笑,平日里监督孩子要上课认真下课抓紧时间写作业,真的到了学校,在课桌下摆弄手机的是他们,最闹腾的还是他们。
心里想着这些,目光却落在讲台前的人身上,像是钉在上面一般,不曾移开。
楚砚北取下了那副金色边框的眼镜,狭长的眼眸里尽是锋利,极具攻击性。
不带一丝情绪,像冬日凛冽的风雪,所过之处遍地结霜。
他的鼻梁很高,嘴唇很薄,侧身的瞬间,因为前后视线的重叠,颈侧线条绷紧,喉结藏在其与下颚线的之间。
这样一张脸比任何建模都要好看,来当老师太可惜了。
男人肩宽腰窄,黑色衬衫整齐地束在西裤中,袖口翻折起,露出精瘦的手腕,目测超过一米九的身高在本就高一截的讲台上,压迫感笼罩整间教室。
方誉清几乎有种错觉,这人不是来主持家长会的,是来砸场子的。
只要再给他一个狼牙棒槌......
不过这教室的灯挂得实在有些低,感觉楚砚北稍不留意就要撞上那盏老式吊灯。
方誉清心里默默地又给母校亲爱的校长记了一笔账。
有机会找他聊聊。
校长:......又不是你站上面嫌什么低。
楚砚北从容地打开PPT,扫了眼在座的众人,缓缓开口。
没有多余的寒暄,干脆利落。“本次家长会的主题是针对这次考试成绩进行分析以及对日后的一些计划安排。”
“先分析一下这次的成绩,总的来说。”
“考得不好,可以说的很差。”
话音刚落,家长们就有意见了。二中是重点高中,而十六班如同这整个年级的深渊潭水——大半个班是关系户。
换句话说,都是砸钱进来的吊车尾。
哪个不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个个家里宝贝的很。
此言一出,他们自然不满。
家长们变了脸色,几分钟前的笑面掩藏得很好。他们总觉得这位年轻班主任信口开河,口出狂言。
“那你说说,具体怎么个差法。”
家长护崽心切,自然不乐意别人说自己的孩子不好,甚至有些第二个孩子的家长觉得自己的比这位老师经验还要丰富。
所以内心不满是有,但极少存在沉不出气的家长选择方面对峙。
楚砚北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过于愚蠢了。
“全年级十六个班,除以二折中一下,刚好是八个,十一名,中等都算不上……”
“那您说,还要怎么个差法?”
家长顿时哑口无言,不过都是成年人,自然不会露出羞愧之色。
这出好戏方誉清看得津津有味。
都说上课认真的孩子才会提出问题,方誉清玩闹似的举起右手。
不高不低,刚好能让人注意到。
获得发言权后,方誉清笑眯眯地问,
“那……楚老师,我家孩子考成这样,我这做哥哥的也很着急,您看,有没有什么良方啊。”
笑得像个痞子,根本没看出来哪儿着急了。
楚砚北目光淡淡地扫过来,很轻地在他身后滑稽的气球上停留片刻。
于是走下讲台,像是落入人间的一片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