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刀》沐沐青皆

98、竹林旧事22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声音不响，却足以让人听见。

　　该死，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心神不宁的方禅岳在混沌中睁开眼，第一件事是确认銮铃刀是否还在他的身下。

　　确认了熟悉的触感之后，他才慢慢清醒了意识，看着天花板反应了一会儿。敲门声还在响，方禅岳看了一眼睡在不远处的林汀云，抹了抹脸，爬起来将门打开。

　　出人意料的是，门外的人是黎庶。

　　黎庶愣了愣，往后退了一步，对他笑了笑。

　　方禅岳意识到，黎庶应当不是来见自己的。想到刚刚在走道里发生的那点事，多半黎庶是来找林汀云说话的。

　　想到这里，他一时有些尴尬地回了回头，想去叫林汀云起来，黎庶却轻轻摇了摇头，用极轻的声音说了一句“不必了”。

　　这样的反应让方禅岳一时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好。黎庶见他这个样子，露出一丝浅浅的笑。

　　“方少侠，其实之前在给渺渺处理伤口的时候，我听见了我娘说的话。”黎庶说着，抬起自己的右手，“我从不知道她有这样多的苦痛。小的时候，我听人讲那些江湖故事，十分神往，一直闹着要学武。我娘恨得不行，斩断了我三根手指，为此我怨了她许多年。”

　　方禅岳看着她残缺的手掌，出声安慰道：“黎姑娘，虽然你手上少了三根手指，但心却很开阔，治病救人，都是功德。不要为此难过了。”

　　黎庶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他一眼：“方少侠，我们要走了，但我娘打算再留上几日。白公子性情冷淡，我娘也是个硬气的人。他们二人没什么母子情份，若是将话说僵了，可否请你在其中多加周旋？”

　　“我尽量。”方禅岳点了点头，又想起她应当有话要与林汀云说，问道，“还有什么话，要我带给林兄的吗？”

　　黎庶被他这样一问，张了张嘴，脸沉下来摇摇头：“不必了。”

　　方禅岳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人家的事毕竟也不好多打听，只得应了一声。

　　“我知道，你一定奇怪，我和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黎庶的脸上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若他没丧尽天良，想来应该会同你解释。至于我，我问心无愧。”

　　说到“问心无愧”四个字，方禅岳想起了黎庶的医馆里被无辜杀害的伙计与崔珉。他将情况说与黎庶知晓。

　　黎庶听闻伙计的死讯，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让爹出面与独目侠交涉，告诉他们，此事与方少侠无关。”

　　讲完这些话，黎庶与方禅岳行了一礼：“方少侠，你要小心身边人，后会有期。”

　　黎庶的瘦弱的背影远去，方禅岳回到房中，点燃了一盏烛灯，看着明灭的火光，已经毫无睡意。

　　若是能靠黎家的人脉摆平崔言的穷追不杀，这当然是好事，只是……

　　所谓的身边人，难道指的是林汀云？

　　屁股还没坐热，门就再次被敲响。方禅岳起身，这次门外站着的是傅羽仪。

　　傅羽仪面露苦涩，平时一丝不苟的模样已经不复存在，连带着嘴唇的颜色都微微发青。但见到方禅岳，他还是稍稍将紧皱的眉头打开了些。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你的身上一直都有銮铃刀。你的秘密，我不想多过问，但你应当知道，师父一直在找銮铃刀的下落。”傅羽仪说着，颇有担心之色，“我刚刚去同大师兄辞行，他正与巧月在房中说起此事，见我进去，他二人就闭口不谈了。但是你要知道，大师兄毕竟有他自己的立场，不管如何应当不会害你。反而是那个叫羌阳的妖女，你别与她走得太近。”

　　方禅岳听得出来，傅羽仪对他颇为担忧。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平日里，不管是什么事，至少还有相熟的朋友们兜底。如今一个小小的天碧山庄中，就出现了几派不同的势力，他的秘密被余家傲暴露在了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恐怕只要等他们一出去，就会在江湖中流传开来。

　　这还得是在他能够安稳地踏出天碧山庄的前提下。

　　“我明白。”方禅岳叹气道。

　　按照计划，他想趁着这群人离开的时候偷偷去探路。

　　傅羽仪见他答应下来，点了点头，稍微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巧月为了你瞒她的事正伤心。这些，你自己去解释，不要辜负这些年在关外的情谊。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为了巧月，你也少和那个妖女扯在一起。”

　　听得他一口一个妖女称呼羌阳，方禅岳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

　　他无法告诉傅羽仪，关外的情谊是真，但如今，自己草木皆兵，谁也不敢相信也是真。

　　送别傅羽仪后，方禅岳再次回到屋内。这次，刚刚一直熟睡的林汀云已经醒了过来，坐在了刚刚方禅岳所坐的位置上。

　　方禅岳本想开口问问他与黎庶的事，然而林汀云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

　　“方兄，我身子不太舒服，想出去走一走。”说这话的时候，烛光将他的脸色衬得十分难看。

　　似乎人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偶然被卷入此事之中的林汀云也不例外。方禅岳一言不发，看着他慢慢走出去的背影。

　　凌晨十分，雨总算停了下来。

　　黎家和苏家的人搭乘着来时的马车，从天碧山庄的正门口下山返回。这还是方禅岳第一次知道，除了那高高的竹林之外，还有通向其他方向的出口。

　　只不过来送的人多，他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探路时机，只得眼睁睁看着那马车在地上踩出两道深深的辙痕，然后随着众人一同回到了正堂之内。

　　这时，先进了正堂的夏巧月一声惊呼。

　　众人赶紧跟了进去，就看到昨日被绑在此处的余家傲和二十四鹰，竟然全部都已经没有了呼吸。方禅岳赶紧上前查看，就见几人的胸口都被人捅穿。不光如此……

　　“他们的手……”夏巧月轻声说了一句之后。

　　几人的身上，明显有受到拷问的痕迹。其中的几人手指还被剁了下来。

　　这让众人面面相觑，各自吃惊，互相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彼此，却又都不说话。

　　“看我做什么？”羌阳第一个开口，笑道，“我昨日是和巧月妹妹一道睡的，一直在房里没出去。何况我腿脚不便，在这里做这种事，有人来了都没法跑。”

　　她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不由看向了夏巧月。

　　“是啊，我们一晚上都锁着门。”夏巧月摇了摇头，“我没听到人出去。”

　　白鹤厌皱了皱眉，不耐烦地道：“杀就杀了，去深究这个做什么？你们要是非要为这事互相怀疑，不如就当是我杀的。”

　　这话一出，几人都不再说话。羌阳撇了撇嘴，给方禅岳递了个眼神。方禅岳知道，她希望能与自己单独聊聊。

　　不过他不打算赴约。因为，已经有人有约在先了。

　　约他的人，是白鹤厌。

　　白鹤厌有话单独与他说，二人一同走进一间屋子中。跟着的夏巧月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白鹤厌要求回避。她抬眼看了方禅岳一眼，然后关门出去了。

　　“坐吧。”白鹤厌惜字如金。

　　方禅岳依言坐了下来：“白大哥是想与我聊聊有关銮铃刀的事？”

　　白鹤厌点了点头，他也坐了下来，拿起一只杯子，却并不倒茶：“你知道銮铃刀多少的事？”

　　方禅岳略微思考了一下，他不知道，白鹤厌的问题是出于试探，还是单纯的询问。

　　“其实在昨天之前，我只是知道这刀分成了三份，人人都想夺。”方禅岳原本就不知道多少的事，于是照实说道，“不过……我师父将此物交给我的时候曾经说，不能让它被旁人知道。”

　　白鹤厌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需要你的协助。”

　　说罢，他谈了口气：“师父四年多前派我下山，给了我这里的详细地址。我到了，几乎是掘地三尺，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于是师父在信中要求我，与那位黎夫人打了个照面，亮明了白家后人的身份。我照做了，不过她似乎很是厌恶我，将我赶走了。”

　　方禅岳听到这里，微微睁大了眼睛。昨日看黎夫人的样子，分明对儿子还活着这件事十分激动，然而事实竟然是，二人先前竟然在别的地方见过面？

　　“另外，我见过那个叫林汀云的男人。”白鹤厌继续说道，“在我刚来到天碧山庄的某一日，他曾到访过一次。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山庄中来活人，差点对他出手。不过他那个时候瘦弱而年轻，自称是迷路进来的，我不想滥杀无辜，就让他休整了一会儿离开了。”

　　果然，林汀云会带着羌阳来到这里，并不是个偶然。

　　方禅岳想起了昨日黎庶的忠告，心中一沉。

　　“我想，这两个人都有可能知道，原本在天碧山庄的銮铃刀现在在何处。”白鹤厌说道，“我不相信女人说的故事，也不相信任何的巧合。说实话，我很想夺了你身上的銮铃刀回去给师父交差。不过要是你不想我这么做，我希望你能帮我，问出那个叫林汀云的人身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