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刀》沐沐青皆

90、竹林旧事14

　　羌阳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沉睡之时，她的大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人，每一个都对她说着这样那样的话，提出各种要求，教会她各种道理。直到——

　　她选择了逃跑的那一天。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边不远处传来，羌阳转过头，就看到了方禅岳换了一件衣服，看起来整个人规整了许多。

　　她的头有千斤重，没法回应他，只能张了张嘴。

　　方禅岳端了一小碗水凑到她嘴边。羌阳喝了一口，神智回来了不少，看了看周围。

　　他们身处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味道挺重，没有窗户，看起来已经很久无人使用了。屋中并不只有方禅岳，还有一位熟人。

　　“林汀云？”羌阳看着他愣了愣。

　　林汀云和她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说道：“既然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

　　说着，他推了推碗。羌阳凑过来，看到了碗内是一点薄粥。虽然弄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对于将近两天没有吃饭的病人来说，这点粥已经是极为珍贵的食物了。

　　吃完之后，她抹了抹嘴唇，才听方禅岳说起这里的事。

　　就在羌阳昏迷之际，方禅岳摸黑进了山庄。只不过与想象中不同的是，山庄十分破旧，随处可见青苔蛛丝，看上去倒像是十年没人涉足一般。他背着羌阳从这片废墟之中传过，看到不远处有亮光，不由心中暗喜。然而他还没往前走几步，就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讨论的内容竟然和苏渺渺有关。

　　他吃了一惊，偷偷藏在一旁的墙后看着，那领头的人不是周晟是谁？

　　察觉到事情不对，他便偷偷跟着周晟，没想到竟然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山庄正殿的堂中坐着两拨人，左边分别是两个中年男子，旁边坐着苏渺渺和黎家姐弟。另一边，坐着一个貌美妇人和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周晟走过去，径直走到了那个披发中年男子面前，叫了一句师父，说自己没找到那东西。

　　方禅岳心中微动。先前他就发现，周晟所用的武功，与夏巧月师出同门，都是鹤爪功。联想到夏巧月曾说，銮铃夫人苏幕遮曾经是葛微尘的徒弟。眼前被周晟称为师父的人，或许也是葛微尘的徒子徒孙。

　　想到这里，他不敢大意，屏息凝神地继续听。

　　只听那美貌妇人说道：“东西找不到，只能怪你们自己无能。既然苏家对婚事并不看重，只是为了那件东西，那这婚事，不谈也罢。”

　　听到婚事两个字，方禅岳再次动了动眼珠。眼前的美貌妇人面貌清冷孤傲，看上去颇有几分像黎庶，想来应该是黎家夫人。

　　他正欲再听，胳膊就被人拍了一下。他一惊，还以为是羌阳醒了，谁知回头看到了一张小巧的脸孔。

　　那张脸让他又惊又喜，竟然是夏巧月。

　　夏巧月捂着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随后带着他和羌阳一路来到了现在所在的这间小屋。

　　羌阳听到这儿，人乐了起来。她虽然精神不太好，可幸灾乐祸这样的事却绝对不肯放过。

　　“看来黎苏两家，这次是杠上了。”她笑着啧啧称奇，“婚礼竟要在这样的地方办。苏姑娘那副心气儿，指不定会怎么闹呢。”

　　她正说着话，门被人打开了一道口子。夏巧月走了进来，拿了一件干净衣服，放在了窗边。她与羌阳也算是打过照面，彼此虽然不熟，但也不至于太陌生。

　　屋子里坐着四个人，倒是比白天在荒郊野外要热闹起来不少。羌阳吃了东西喝了水，整个人看起来要比先前好得多。只是她稍好，就闲不住，催促着方禅岳继续往下说。

　　“他们那群人在找什么呢？这里又是哪里？”羌阳问道。

　　第二个问题倒是不难回答。

　　“这里是天碧山庄。”方禅岳回答道，然后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们在找的东西……”

　　“是銮铃刀。”夏巧月接着他的话说道。

　　听到这三个字，羌阳下意识看了一眼方禅岳。

　　二人四目相交，彼此都没作声。

　　夏巧月看着二人交错的眼神，微微皱眉。一旁的林汀云注视着地上的蚂蚁，目光没有丝毫波澜。

　　狭小的屋子中，每个人的心中似乎都想着不能为外人所道之事。一时半会儿，竟然谁也没有说话，任由沉默的氛围蔓延着。

　　羌阳第一个打破这样的气氛，问起了后续的事。

　　方禅岳回过神来，打起精神，继续将眼下的情况稍微交代了一下。

　　这个小屋虽然在天碧山庄之内，但是整间房子离山庄的主楼有一定的距离，常年无人打扫，又破又旧。也不知道这样气派的山庄中，为什么会有一间这样的屋子。不过其中还能看出一部分的生活痕迹，显然是有人曾经住在这里，床铺被褥除了霉旧，也算得上是一应俱全，能勉强凑合着呆。

　　夏巧月和林汀云都称是一路摸来的这里，在竹林中迷失了方向。而这间屋子，则是白鹤厌带他们来的。

　　“大公子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呆着，他现在正在正殿藏着，偷听那群人的动向。”夏巧月说道。

　　白鹤厌性子孤冷，几人也算是领教过了，也就不去在意他去了哪里。

　　四人共处一室，偶尔聊两句闲话，更多的时间都在自己恢复体力。林汀云今日格外沉默，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发呆，夏巧月则没闲多久，出门去寻吃的去了。

　　林汀云回头看了一眼方禅岳和羌阳，脸上出现了一丝歉意。

　　“对不住，我没能回去救人。”他轻声对羌阳说道，“你要怨我就怨吧。”

　　羌阳自小就不喜欢看人这个模样，皱了皱眉，摆出一副懒得和他计较的姿态，瘫在床上，慵懒地挥了挥手：“不用不用。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出来了吗？”

　　得到了这句谅解，林汀云将头扭回去，继续发呆。

　　“喂，”羌阳凑到方禅岳耳边叫他，“事情有些不对啊。”

　　方禅岳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应了一声，随后看了一眼仍然在自己发呆的林汀云。

　　他当然知道事情不对。实际上就在昨日他刚来这里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妥。

　　因为马厩里拴着一匹他认识的马。

　　若不是这匹马的出现，他差点都要忘记，当初夏巧月从銮铃阁离开的时候，是将傅羽仪的踏雪一同给骑走了，他和傅羽仪才不得不走水路的。

　　而这匹马出现在天碧山庄的马厩里，至少说明夏巧月已经提前来过这里一次了。而这次到访的经历，却没有同他坦白。

　　为什么？

　　他不由猜想，或许他在徽州不停寻人的这几日，白鹤厌就带着夏巧月偷偷躲在天碧山庄。而天碧山庄曾经的主人白竹楠，或许也的确和白鹤厌有一定的渊源。

　　如果夏巧月早先就已经来过这里一次，那昨天他一脚踏进陷阱，真的只是凑巧而已吗？

　　想到这儿，他又回忆起在黎家种药的山坡上，夏巧月熟练地操控着机关，将崔言等人挡在身后的事。

　　方禅岳越想越后怕，甚至不敢去深思。他可以接受素未谋面的白鹤厌欺骗他，可若说夏巧月要将他陷于不义之地，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的。

　　不过羌阳说的不对劲，指的却是另一件事。

　　“天碧山庄既然就在这里，那位白竹楠怎么会死在竹林之中呢？”她低声说道。

　　能佩戴这样的令牌，说明在山庄中有一定的地位，甚至财力雄厚，功力也不低，这样的人，没有理由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死去。

　　方禅岳自然给不了她答案，毕竟连他自己也没法解释这件事。他能做的只有摇摇头。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林汀云。今日林汀云分外沉默，究竟是因为心情不佳，还是内疚所致？再或者，羌阳掉进陷阱之中也不是个巧合？

　　想到这里，方禅岳甩了甩脑袋。他到徽州不过区区十来天，竟然仿佛过了十年之久一样。甚至周围的每个人，都不再让他能够信任。

　　他仿佛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猎物，误入了一张专门向他张着的大网，只等着他一头撞上去。原以为这一切的开头只有一个谜团，而现在，谜团却越来越多，他除了疑神疑鬼外，又抓不到任何真凭实据。

　　羌阳见他不搭理自己，也懒得继续说话，撇了撇嘴躺回了床上。

　　方禅岳正不吭声地想着这些事，突然门被人火急火燎地打开了。夏巧月慌慌张张地出现在门口。

　　“不好了！”她喘着气说道，“姓余的，把人给绑起来了！大公子说，要我们随时准备救人。”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屋内方禅岳和林汀云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羌阳勉强抓着方禅岳的衣袖，也从床铺上起身。

　　救人？

　　白鹤厌这样的人，也会对人出手相救么？

　　还是说，当初銮铃夫人将他派来徽州的目的，其实和正殿的那伙人是一样的。为的都是銮铃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