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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竹林旧事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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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虽然见小,但是并不见停。
方禅岳摸着黑在石壁上稳住身子,踩着滑腻腻的石头往上攀爬,背上负重,轻功使不上,就连爬起来的难度也大了许多。当他勉勉强强爬到地面上的时候,双腿和手掌上已经磨出了许多伤口和水泡,疼得他直龇牙。
他连声呼唤背上的羌阳,都得不到回应,将她放在地上探了探,所幸还有鼻息。他茫然地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发愁。
周围的景物,同他刚入竹林时大同小异,他不敢再随便走动,生怕此处有什么别的陷阱。尤其是这样的阴雨天,连最基本的东南西北都难以判断,二人虽然从陷阱之中爬了出来,却算得上是彻底迷失了方向——前人的脚印只怕早被雨水冲刷走了,身后的路又无法回头。
雪上加霜的是,羌阳的脸色发白。他将羌阳的身体放在地上,伸手拍了拍她的面孔,羌阳有些反应,发出了一声低吟,却没有立刻醒来。
他找了许久,终于在一处山洼附近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洞口,将羌阳搬了过去之后,让她靠着休息。
好在天上的雨几乎停了下来,天也开始蒙蒙亮。方禅岳顺着微弱的亮光打量着四周,除了看见漫山遍野的竹林,再无别的景致。
他看着身旁的羌阳,两人要是走不出去,都得困死在这里。就算能侥幸找到什么吃的活了下来,羌阳的脚伤也必然被延误医治,感染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么看来,倒也只能冒险往外走走了。
他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拧了拧裤腿上的雨水,好让双脚上的力气不那么吃重。此时的他看起来恐怕是狼狈不堪,但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没有什么事比活命更重要。他这么想着,走上了向周围探险之路。
羌阳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醒来的时候,鼻子闻到了一丝腥味,她正打算躲开脸,就感觉一丝温热的液体滴在了自己的嘴角。这感觉让她皱了皱眉,睁开眼睛,就看到方禅岳的面孔近在咫尺,手中拿着一只什么动物,正在把血喂给她。
她大惊失色地支起身子,舔了舔嘴角,只觉得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自己的口腔。
“别动。哪怕是这么一点,也是今天的口粮了。”方禅岳说道。
他也别无他法,刚刚找了半天,只从竹林中捉了这么一只山鸡,个头不大就算了,手上既没有火折子,又没有合适的柴火。他看着羌阳昏迷不醒,想是饿得不行,就想着哪怕是生的鸡血,也好先填填肚子。
羌阳看到方禅岳丧气的脸,与平日里的冷静沉着不同,此时的他多了两分破釜沉舟的阴郁。尽管看着这脸色,就可以知道二人处境不好,但羌阳却并不在意。
在她晕厥的这段时间里,多多少少是被人照料了。联想到刚刚在洞口对他说的那一堆话,羌阳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方禅岳的手腕。
“不过就是茹毛饮血而已,怎么,这就难倒你了?”
方禅岳抬起头,看着羌阳的笑靥。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什么,看上去人虚弱得很,然而精神气却比刚刚在洞里时好上许多。
只是,这哪里是值得笑出来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不由心中郁结,叹了口气。
羌阳见他脸色难看,柔声安慰道:“怕什么?你的巧月妹妹从城中找人来了之后,发现我们不在绳阵中,自然会来寻你的,支撑数天足矣。再不济,还有我陪你一块儿死呢,保你不做孤魂野鬼。”
方禅岳失笑,摇了摇头:“又说这些胡话。”
不过还有心情插科打诨,说明羌阳回复得尚可。他找来一些干净的雨水,让她喝下。只是二人都没再动那只无辜牺牲的山鸡。
虽然嘴上说着茹毛饮血,二人却谁也没有真做这种事的打算。
稍作休整之后,方禅岳问起了羌阳在徽州城中的事:“你同谁一起来的这里,医馆又是怎么回事?”
羌阳稍作思考,决定从头开始说起:“那日我们与康六娘打完那架,你和你的巧月妹妹一走,姓林的就把我们送到了黎家姐姐开的医馆疗伤。只不过,黎家姐姐不在,是医馆的伙计接纳了我们。”
方禅岳点了点头,这和他们一开始预想的情况一致。
“但是第二天,黎家姐姐也没有出现。我们只知道,黎家有喜事,她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了。医馆里的留下来的坐堂大夫自认看不了崔大哥的伤,要姓林的将我们送去别的医馆。”羌阳皱眉道,“可是崔大哥的伤又重,不能动弹,我们只能请人来医馆,一连请了好几个大夫,要不说自己看不了,要不就是说不能砸招牌,反正拖拖拉拉,竟没有一个愿意答应的。闹成这个样子,姓林的也别无他法,只得去找黎家姐姐。”
这么说,在康六娘死后的第二天,黎家的人就已经不在了。方禅岳心里暗道蹊跷,这时间来看,黎岩岫同苏家求亲,竟是康六娘动手当晚或是第二天就发生的事?
“姓林的不死心,傍晚的时候又出去了一趟。他还是没有找到黎家人,那天晚上下了大雨,我的脚疼痛不已,崔大哥看起来很不好,一直在发烧。坐堂大夫只说他没本事治,要赶我们走,姓林的留了重金给他,托他多少照顾些。随后还是决定去找黎家姐姐,我懒得在医馆看那些人的脸色,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同他一起走了。”
“等等。”方禅岳叫停了她的话,“这么说,你们走的时候,医馆里还平安无事?崔珉活着,伙计们也没事?”
“那是自然。”羌阳睁大了眼睛看他,“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禅岳一时语塞。这事林汀云可以为她作证,撒这种慌并无意义。难道说,医馆的事真的不是她做的?
“你的意思,难道……伙计们和崔珉一起死了?”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妙,“有人将他们杀了,然后把事情推到了我头上?”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方禅岳一开始在陷阱之中对她说的“崔珉死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睁着眼睛发愣了一会儿,然后冷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难怪你嫌弃我为你惹了大麻烦。”羌阳冷声说道,“难为你了,这么尽心尽力救我,原来是为了将自己身上的事给撇清。”
方禅岳见她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他若是真的要信羌阳做了这档子事,大可以将她扔在陷阱中自生自灭。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当着崔言的面,将所有的事都推到她身上不就好了?折腾了这么一路,究竟是在做什么?
“你也不用跟我拿乔赌气。”方禅岳没好气地说道,“你要是觉得我救你是为了一己私欲,说一声便是,我现在就走,让你在这儿躺着等死!”
羌阳见他眉头都竖了起来,到底是不想他真走。思前想后,换上了另一幅嘴脸,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生什么气呀?”羌阳笑嘻嘻地说道,“我是气你为了别人的事救我,真是为了一己私欲,倒还要好些。”
方禅岳不是傻子,听得出这话背后的意味,他脸微微一红,将袖子扯了回来。
他当然做不到将一个受伤的女子抛弃在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竹林之中,何况事情若不是羌阳做的,那他这一行的目的就还未实现。
他放缓了一些语气,不再去看她的脸:“你们进黎家了?”
羌阳说道:“黎家不让我们进去,是姓林的不死心,带着我试图翻墙头。黎家只有下人们在,我们就一边走,一边听壁角。这群人说,苏家的人已经被余师父请进竹林里去了。我们虽然不太明白,但是想来,既然是要招待客人,那黎家的人应该也在那里。黎家的这些下人懂武功,我们想再听一会儿,就被人发现了,就这么逃出去了。直到凌晨时分,我们又一次潜了进来,这次黎家无人。”
方禅岳问道:“期间没回医馆?”
“没有。”羌阳摇了摇头,“既然是要蹲点,当然不能随便离开。我们一直在黎家附近的客栈里观察院内的情况,谁也没回去。”
后面的事情就十分清楚了,林汀云和羌阳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因为对这事十分好奇,凌晨时分又来了一次。白天方禅岳和夏巧月看到的那条小道,就是他们二人进山的时候踩出来的。
在进山的途中,背了羌阳一路的林汀云实在没力气了,只能放她自己下来走,结果走着走着,她就掉进了陷阱之中。
“姓林的不是东西,一定是故意把我扔在那儿的。”羌阳轻哼一声,“他去找援兵,找了一天不见踪影。”
“无理取闹。”方禅岳摇了摇头评价道,“他要是不想管你,一开始就不会带你去找黎家人治脚伤。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何况……现在的我们也是一样找不到方向。”
羌阳撇了撇嘴,什么都没说。
方禅岳的心思却更重了些。如果羌阳所言非虚,那么动手的人一定是冲着崔珉的身份去的。可是知道他在那里养伤的人,只有他、羌阳、夏巧月和林汀云四个。他与夏巧月一直在一起,羌阳与林汀云也分开不久。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思前想后,站起身来。
一切的源头,好像都指向了一个地方——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