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刀》沐沐青皆

87、竹林旧事11

　　“喂。”羌阳叫了他一句。

　　若下起雨，二人的行动只怕会愈发不便，显这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方禅岳当然知道这一点。他虽然被迫向羌阳低头，但二人现在属于合作关系，真的要是下了雨，那也是一起倒霉。他还要好些，羌阳的腿伤恐怕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的。

　　她勉强移动的时候，不住地发出吃痛的吸气声，听得人十分心焦。可天公不作美，上空一声雷鸣轰响，风比先前更大了些。

　　方禅岳伸手试着去够她的手指，然而差之毫厘，几次都错过了。最后羌阳实在没有力气，保持着不舒服的姿势先勉强休息一下。

　　“我看，最好还是快些。”方禅岳皱眉道，“你能勉强一下吗？”

　　“你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羌阳对他没好气，“我都伤成这样了，你上来要我认罪，现在又要我忍着剧痛来救你。我看，实在不行，咱们一块儿在这里吊死算了。”

　　方禅岳叹了口气。

　　羌阳也不知是怎么养成的这样刁钻的脾气，到了这样的关头也使性子。若不是她说了这妖树的习性，随时可能将他们当成食物，他真的想呆在这里等夏巧月叫来的救兵。

　　“你要是听我一句劝，就别在这儿抱怨了。”方禅岳朝她说道，“你的脚受伤不轻。我们上不去，就只能走底下。原本下面听上去就有水声，你大可以猜猜看，如果这场大雨下得厉害，底下的积水会不会涨？届时，你的脚又会如何？”

　　这番话算得上是掷地有声。羌阳听完，没再和他闹脾气，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手上倒是干起了活。

　　天上的雨迟迟未落，电闪雷鸣倒是来了三轮。眼看着就要下大暴雨了，可羌阳能动的区域十分勉强，无论怎样拼命，也抓不到方禅岳腰间的刀，倒是险些把他的衣服都给扯坏了。

　　方禅岳看着她嘴唇发白，显然已是十分尽力，只得叫停。

　　“要不，你试试我背上背着的剑？”

　　他背上的留春剑来自于李纯白，怎么说也是一把名剑。

　　羌阳连应答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但显然听懂了他这句话，放开了他胸前的衣服，伸着手扒着他的肩头，去够他身后的剑柄。

　　二人身子靠近的瞬间，方禅岳闻到她身上有一阵奇香，下意识避开，就感觉那双冰冷的手攀上了自己的脖颈，顿时全身一僵。

　　颈部的皮肤本来就比别处敏感，羌阳又着急，一段臂膀在他的肩头支撑着，每次用力都带来了轻微的摩擦，直弄得他脸色通红，不敢正眼去瞧她近在咫尺的脸。

　　“呵……”羌阳笑了笑，声音虽然轻，却带着几分胜利的滋味，“瞧不出来，原来你对我还有这样的心思？”

　　方禅岳张了张嘴，头刚转过去要回答，就看到了羌阳的眼睛。

　　昏暗的光线中，那双眼眸水灵得像是在发亮。面目的精神虽然不济，但眼中的妩媚倒是分毫未减，直勾勾地看着他，让他一时失语。

　　她的发丝随随便便地耷拉在肩上，看上去很轻很轻。随随便便一点小风，都能把那点发梢给吹起来，在风中飘荡。她扭过一点头的时候，挺翘的鼻尖就在方禅岳的耳侧。他虽看得并不清楚，但能感受到那个模糊的影子在视线之中乱晃。

　　对她，有那样的心思？

　　一瞬间，方禅岳的头脑混乱了起来。

　　难道真的如同夏巧月所说，自己是受到了诱惑。不自觉地想要相信她，仅仅是因为她超凡的美貌么？

　　“别动。”

　　羌阳的声音打断了他浑浑噩噩的思考。她的一根手指已经触到了方禅岳背后的剑柄，臂膀用力之际，手肘停留在方禅岳的肩膀上，难以支撑。

　　“我、我没动。”方禅岳小声答了一句。

　　肩膀这样的地方，本就很难持力，何况羌阳的身体本也找不到合适的着力点，一直晃晃悠悠。此时她的半个身体已经横着，可是只有一只左手挂在方禅岳的身上。若是这次不成，二人恐怕难以收场。

　　羌阳的喘息声从他的耳侧传来，随后背后的剑鞘被轻轻撬动。方禅岳心中一喜，就听羌阳一声惊呼，随即肩膀上力气一轻，羌阳的身子险些滑了下去。

　　他伸出手，拽着羌阳的胳膊，让她慢慢调整姿势，回到原来的位置。

　　天上已经渐渐下起了雨，打在二人身上，解了一分闷热，但多了一分不便。

　　羌阳连用手擦一把脸的时间都没有，专心致志地重新用起力气，此时她手上掺着水，动作虽然不麻利，但又一次尽力地触到了剑柄，这一次，她将整个剑柄握在了手中。

　　然而她没有立刻抽剑，而是转头看向方禅岳。

　　“姓方的。”羌阳轻声笑道，“我的脚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要是真能成功，你不会抛下我不管吧？”

　　他不是那样的人。

　　方禅岳刚想这样告诉她，就觉得羌阳的唇靠近了他的耳朵。

　　她柔软的唇肉贴近了方禅岳的脖颈，在他的耳垂下方轻轻地舔舐。这样意味的动作，让方禅岳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随着“铮”的一声，留春剑被不紧不慢地抽了出来。羌阳双手持剑，朝着方禅岳右手周围的茎叶刺去。接连几下之后，裹挟着方禅岳右臂的茎叶断裂开，他总算可以活动起来。

　　方禅岳微微动了动手臂，羌阳已经累得使不上劲。她这样的姿势已经耗费了巨大的体力，如今再指望她如何行动，已经不太可能。

　　他自然而然地从羌阳手中接过留春剑，割断了绕在自己左臂的茎叶，将羌阳的身子抱起来，挂在自己的肩头。

　　“这剑太长，使起来太不顺手。”羌阳喘着粗气说道，“现在的速度太慢，地下的水积起来，我们都得完蛋。你的銮铃刀呢？”

　　方禅岳微微一震。

　　是了，羌阳在四年前曾经与云雷子一道，在八门坊追杀过他。别人或许不知道这个秘密，但是羌阳却是十分清楚的。

　　他咬了咬牙，将留春剑插回了剑鞘，伸手从胸口拿出銮铃刀。虽然它的刀身并未完全开刃，但聊胜于无。做完这一切，他又将雀刃递给羌阳。

　　羌阳摸着那刀身，不由心疼起来：“哼……你都不知道要好好珍惜东西。这刀在我这里的时候，光是平时的保养用的都是羊油，到你手里，反倒像是件多平常的物件一样。”

　　方禅岳闭口不言。他可没有保养刀身的习惯，刀钝了、有豁口，磨一磨就是了。

　　羌阳用力地拿雀刃割起茎叶，虽然费力，倒也有用。二人精诚协作，不多久她的一只脚就能动了。

　　天上已经开始下雨，滂沱暴雨从洞口如同浇灌下来，打在他二人身上，头发和衣服先湿透了，雨水从额头流到下巴，两个人都狼狈不堪。

　　然而这个紧要关头，他们谁也没说话。

　　大约半小时后，到达陷阱底部，水已经淹没了他二人的腰身。

　　方禅岳将自己手上剩下的茎叶一根一根挑断，无奈地抹了把脸。好在周身的水流还在流淌，让他知道这并不是一汪死水，至少有能够出去的机会。

　　可惜的是，原本落下来时候掉落的火折子已经不知被水冲到哪里去了，此时二人完全不知方向，连周围有什么东西都看不清。

　　羌阳的脚不能直立行走，只得被他背在背上，两人慢慢摸索着周围，靠近一边的石壁。

　　“怎么办？是上山还是下山？”她问道。

　　“说什么傻话呢？只能上。”方禅岳咬牙道。

　　往低处去，只怕不一会儿二人就要被淹没。往高处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二人靠着石壁涉水而行，走了大概两三里地，呼呼的风声从一处洞口吹来，眼前豁然开朗，洞口就在斜上方，显然是走到头了。

　　羌阳在这陷阱中被困了一天，看到希望就在眼前，连高兴的心情都没法好好传达。

　　她抱着方禅岳的脖颈，气若游丝地道：“方大侠，虽然我点破了你带着銮铃刀的秘密。不过你是大侠，一定不会过河拆桥，会带我上去的，对不对？”

　　方禅岳在黑暗中苦笑了一下。此时的他也已经是身心俱疲，若不是还背着羌阳，他真想一屁股坐在水里，先好好歇上一会儿再往上爬。

　　羌阳的身子软软地靠在他的背上。此时的她若是被扔下，后果只有死路一条。为了活命，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让方禅岳带她出去，哪怕因此牺牲色相也在所不惜。

　　“别抛下我。”羌阳轻声说道，“我会给你好处的。”

　　她温热的气息吐在方禅岳的耳侧，浑身尽湿。香温玉软的情景，任是哪个男人都会想入非非。

　　方禅岳知道，羌阳这番话暗示着什么，可他做不到在这种时候去贪图她的便宜。

　　“我会救你的。”方禅岳小声说道，“不过，这些话……我只当这些话都是你的权宜之计。你什么也没说，我听过就忘了，以后也不必提起。”

　　羌阳趴在他的肩背上，黑夜中的眼眸黯淡，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臂，一言不发。

　　说这番话，是因为她实在太累，太困，也不想再去赌方禅岳的人品。

　　得到了这个回应后，她将头靠在那个算不上是宽阔的背上，安心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