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刀》沐沐青皆

85、竹林旧事9

　　方禅岳与夏巧月在一片药田中穿梭着往前而去，身后的追兵早已不知去向。二人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哪里，原本就是黑夜，为了不被追到，更是熄了火摸黑而行。动作不算快，但两人都不肯停下。

　　脚下的草皮算得上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扯开前面一块，身后的便随之合上，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机关，但是对于此时的二人来说，早就顾不上了。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得很慢。他们都清楚，按照这个速度，到竹林怕是已经快天亮了。

　　不过方禅岳并不担心，只要他确定自己找对了方向，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只有执着。

　　崔言或许是个正义的侠士，但他脾气暴躁，看人又先入为主，对自己本就不善。光靠着一张嘴定然很难说服他，何况连方禅岳连具体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也讲不清。

　　不过他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搞清楚事情真相的路途，应当就在前方了。

　　约莫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天开始蒙蒙亮起来，两人总算顺着山路走到了药田的尽头，眼前的景象是一片竹林，脚下的泥土种得算不上密集。

　　方禅岳张望着四周，药田通向的入山口也不知有几个，置身于这片竹林之中，怕是连东南西北都很难分清。

　　他伸手触摸着竹子，没发现有什么奇特之处。可黎家的后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片竹林呢？这倒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不过微亮的天光还是带来了一些收获。二人试探着往竹林里走了走，就听到夏巧月咦了一声。

　　“禅岳哥哥你看，这里留下了两排脚印，其中一个一脚深一脚浅。”夏巧月指着眼前地上的痕迹说。

　　方禅岳转过头，也看见了那双脚印。前两天下了雨，这两排脚印似乎是踩在了泥塘之中，这才留下了痕迹。

　　这样的脚印，让他一瞬间就想到了羌阳。

　　他低下头，仔细辨认那两双脚印，跛脚的那个，能看出脚小，像女子的脚。而另一双，看着像是男人的脚印大小。

　　这样的情景让他的内心有些烦躁，脚跛的人不少，可是脚跛还爬山的人可就没几个人了。若这双脚的主人真的是羌阳，至少说明她行动自由，不受限制，那医馆的事情便更加说不清楚了。

　　“难道……”方禅岳自言自语道。

　　羌阳那日是与林汀云一道走的，医馆被袭，林汀云也迟迟没见到动向，这另一双脚印，会是他的吗？

　　“不行啊，脚印知道这里，后面就没有痕迹了。”夏巧月顺着脚印的痕迹往前看，说道。

　　“小心些，弄不好这竹林比外头的药田还危险。”方禅岳的内心突突直跳，他将各种古怪的想法甩出大脑，专心致志地看路。

　　脚印的消失并不是错觉。除了那处深坑，其他的脚印看起来都很难确定位置，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周围的脚印十分杂乱，像是有什么人在此不断徘徊过。

　　这无形增加了他们二人的压力。

　　夏巧月不自在地打量着四周，小手已经不知不觉拉着方禅岳的衣袖，面色苍白。方禅岳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紧张地观察着四周，佯装镇定地将夏巧语护在身后。

　　地上杂乱的脚印一路延展，直到不远处，跛脚的那双突然消失了，而另一双则径自离去。方禅岳望着那双脚印，又看了看眼前的地面，心里提起了十倍的警惕。

　　两人挪动着往前走，每走一步都心惊胆战。绕着一圈，挪动到经过脚印消失的地方之后，两人才算松了口气。

　　“我们可能多虑了。或许这人只是走不动了，被另外一人背了起来。”方禅岳说道。

　　夏巧月也松弛下来，露出了一丝笑容。一整夜的精神紧绷，二人到这个时候反而都有些松懈了下来。

　　方禅岳看着她两颊旁的发丝，心中的话堵在喉口，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默默原地坐下。

　　折腾了一夜，前不知何处，后又有追兵，这一路还没来得及休息。

　　“自从进了这林子，连方向都不知道怎么辨认了。”夏巧月眉间有几分忧色，“咱们就这么跟着前人的脚步走，他也迷路了怎么办呢？”

　　方禅岳摇了摇头，打开水袋喝了一口水。一开始二人并没想到身后还会有追兵，不过是希望能来探探路。而如今，不往前走也不行了。

　　好在这一路还算得上顺畅，二人休憩了一会儿，重新站了起来。身后的追兵迟迟未到，也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走吧，我们快些赶路，这前头还不知道有什么麻烦等着我们呢。”

　　方禅岳拍了拍手上的灰，回头往前走去。

　　刚走没两步，他突然像踩中了什么，脚下一空。只一瞬间的功夫，眼前的地面就从地上来到自己的眼前，然后瞬间一黑，身子接着往下落去。

　　方禅岳处在失重的感觉中慌乱地随手抓着身边的一切，只觉得周围下落时抓住了几条细长的绳索，然而身子继续往下落去，左右手又连着抓了两三把，失重的感觉才被一堆勒在身上的绳子止住。

　　这绳子勒得人生疼，方禅岳抓着绳子，也只能勉强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再往上一看，落下来的地方也是层层叠叠的“绳子”，他的身上也缠绕着不少，连动弹都变得十分困难。

　　所谓的绳子，看上去十分有韧性，比起真正困人的绳子，更像是什么植物的茎叶。这样的发现让他大吃一惊，动起来，却感觉被缠得更紧。

　　上头突然落单的夏巧月吓得花容失色，趴在方禅岳掉下来的地方一个劲喊着他的名字。

　　“我没事。”方禅岳佯装镇定。

　　实际上，他正用手指与这些不知名的植物做着斗争，他落下的地方似乎离地面有个一二十米，若是没有合适的着地点，他用轻功都未必跳得上去。更麻烦的是，这些植物像是知道他在动一般，将他的四肢缓慢地包裹起来，这个认知让他在一瞬间感受到了慌乱，所谓的“没事”只是安慰夏巧月他没有受伤的说辞罢了。

　　夏巧月听他声音在慌乱中带着一丝镇定，也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四周看了看，长杆的东西只有长得笔挺的竹子，于是她立刻就把主意打到了竹子上。

　　“巧月，你在上面别乱走动，小心陷阱。”方禅岳大声说道。

　　对于目前的情况看，要是夏巧月还在地面，或许自己还能够得到支援，要是她也落了下来，那说不好就要活活困死在这古怪的植物之中。

　　方禅岳一边摸黑试探这植物的韧性，一边同夏巧月说话：“你小心些，沿着那个剩下来的脚印走。他踩过的地方应该都安全。”

　　夏巧月看着地上模模糊糊的脚印，并不真切。方禅岳落到陷阱中时，将火折子也一起带了下去，如今她身上连个照明的工具都没有，只得凑着一点点的天光，伸手去摸。

　　她在上头忙活，底下的方禅岳也没干等着，他浑身上下都被缠绕在茎叶当中，刚落下来的时候只是觉得疼，现在时间久了反而觉得血液都不能流动，被勒住的地方微微发冷，让他难受得很。

　　他伸手试图去拔自己腰间的雀刃，不远处就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方禅岳动作一滞。怎么，这陷阱当中除了他竟然还有其他人不成？

　　“谁？”他轻声问道。

　　那个声音又安静下来，不再说话，方禅岳停下手中的动作仔细去听，周围并没有其他响动，仿佛刚刚自己只是听错了。

　　“禅岳哥哥？”夏巧月听到他在底下的动静，低头看他。

　　天色不好，方禅岳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上方一个脑袋，随口回了句“没事”。

　　夏巧月在他头顶不知做什么，寂静的竹林中多了一点拖行东西的声响，一顿一顿的。

　　方禅岳还没听明白这是什么声音，一截巨大的竹子就差点戳上他的脸，吓得他尽可能地躲到了一边。

　　“禅岳哥哥，你没事吧？我把控不好，你能抓着上来吗？”

　　夏巧月充满歉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方禅岳这才弄明白了。她大概是从旁边弄来了一根长竹子，指望自己能拉着竹子出去，可惜现在他的四肢缠绕着各种茎叶，哪里有能耐拉着竹子出去呢？

　　“巧月，我浑身缠着东西，你别管我了。我刚刚听这陷阱之下似有流水声，我们兵分两路吧。”方禅岳佯装镇定道，“要是天要下雨，你就别往前走了，回城里去，找宝云寺的文罗法师帮忙。他是我师父的故人，应该愿意施以援手。”

　　夏巧月摸不准他在底下是什么情况，急得差点跳脚，长竹子晃来晃去，好几次直接贴在了方禅岳的脸上。

　　“你说什么呀！我怎么能扔下你不管呢？”

　　方禅岳听着她的执着，连连叹气。不知是什么缘故，他身上的茎叶越解越紧，弄得他心烦意乱。

　　夏巧月趴在洞口，同他想了好一会儿的办法，也不过是在洞口一个人干着急，最后她只得同意方禅岳的说法。

　　“好吧。禅岳哥哥，我先往前走，不行就回城里去。要是能与傅二哥接上头，我就带着他赶来。要是傅二哥还是不在，我就去找文罗法师想办法，你等我来救你。”

　　听着夏巧月的话语中带着担忧和恐惧，方禅岳只能尽力安慰她：“我要是没回应你，就是自己出去了，你只需要回城中等我，我一定不会有事。”

　　好说歹说了半天，夏巧月终于依依不舍地往回去的方向走，听着她的脚步一点一点远去，方禅岳松了口气。

　　至少她安全，自己也能安心。

　　“好了，我们来聊一聊，这陷阱的问题吧。”方禅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一旁的黑暗，“也说说，你是怎么掉进这陷阱当中的。”

　　黑夜中，一片寂静。晚风吹来，竹叶与竹叶相触，发出摩挲的轻响。除此之外，再无鸟虫的鸣叫，只有方禅岳的呼吸声。

　　并没有人回答他。可他清楚地知道，就在自己两丈之外，有另外的一个人，而且他大概还能猜到这个人是谁。

　　“羌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