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刀》沐沐青皆

66、徽州疑案34

　　这样的念头冲入方禅岳的脑海之后，他的脑子仿佛一下拐了个弯。

　　他虽然没有证据，只能单凭猜测，但是如果刘桑是个女人，平时女扮男装，无人知晓其身份，又死得不明不白，那么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人没了这么久，无人认尸，却有人来割了她的脚趾。可是……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方禅岳正想着，傅羽仪拍了他一把。

　　“我这里可不止这么点进展。”傅羽仪说道，“你请二哥我喝酒去，我就告诉你。”

　　“整这么多故弄玄虚。”方禅岳笑着摇了摇头，“别耍宝了，回头让文罗法师听见你住在寺庙还偷喝酒，准跟你生气。”

　　傅羽仪全不在乎：“他爱生气就生气，我才没心思管秃驴在想什么。”

　　话说到这里，不出去吃一顿是难以撬开傅羽仪的嘴了。方禅岳身上倒是还有一些余钱，欣然同他一起下山，找了个小酒馆喝了两盅。

　　虽然两人约定好是方禅岳请客，傅羽仪却抢在前面把酒钱付了。

　　傅羽仪喝得有点多，精神倒还好：“方老三，只要你跟着哥哥一天，喝酒吃肉就没你费心的事。”

　　方禅岳酒量不佳，没陪他一起贪杯，却大概能想象出他是为了什么缘故。

　　“你若是真为了苏姑娘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干脆连夜跑回銮铃阁，我绝不供你出来。”方禅岳好笑道，“这点兄弟义气，我还是有的。”

　　“别别，你少来这套。”傅羽仪连连摆手，“我是没想好，但也没打算避。这事儿啊，就放在那儿，管它在不在，迟早都要解决。但是怎么解决，我说了还不算，还得问问她。”

　　方禅岳算是听明白了，傅羽仪打算认认真真对待和苏渺渺的事，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几天前，他还在和自己对着美艳女杀手的话题侃侃而谈，现在竟然转了个性子。

　　“你究竟是出于本心的喜欢，还是生怕人家动用财力折腾你啊？”方禅岳取笑一般地问道。

　　傅羽仪抬眼看了看方禅岳，笑了一声：“你这个人，真是心理阴暗的典范，见不得我半点好。”

　　说着，他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说起了在临安府的一些事。

　　“你知道，空庭庄吗？”傅羽仪问他。

　　方禅岳心中微微一惊，这已经不是他近期第一次听到空庭庄三个字。有关衙门的案子，傅羽仪没怎么关心，他就没提，但是空庭庄三个字出现在傅羽仪的口中，或许就会与传闻中的阴鹫有关系。

　　傅羽仪没去看方禅岳的表情，自顾自开始说了起来。

　　原来，他在见到黄氏三兄弟偷米之后，将人抓了起来，好好盘问了一顿。其中尤其是有关空庭庄的部分，问得格外细致。这黄氏三兄弟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人物，对于他想问的东西只能吐露一星半点，但傅羽仪还是从中获得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情报。

　　“我在进入临安府的时候，遇到了空庭庄的追杀。下追杀令的人，自然是八斗帮的人。但是空庭庄的人，却不是为了我而出现在那里的。”傅羽仪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根据这三个人的说法，空庭庄的人正在临安府找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和八斗帮关系匪浅，她的手里，有关于銮铃刀的下落。”

　　听到这三个字，方禅岳抬头看了看他，脸上虽然波澜不惊，但内心却紧张无比。他的手中就有銮铃刀的一部分，羌阳正是知道他这个秘密的人。联系到羌阳正在被人追杀，难道……

　　“这个女人，叫作六娘。”

　　傅羽仪的一句话，让方禅岳的眼睛微微睁大。

　　连起来了，这些事情之间，果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刘桑、六娘、那具无名女尸……方禅岳一边喝着酒，一边努力地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点点滴滴。如果传闻是真，徽州府有銮铃刀的一部分，那说的未必是自己的这份。六娘会知道的情报，想必应当是多年前的旧事，自己大可不必紧张。

　　可这一边想事情，一边喝酒，不知不觉便喝多了。再一听外头打更的声音，竟然已经到了午夜时分，最后店小二来问二人收银钱的时候，傅羽仪已经趴在桌子上了。

　　方禅岳推了推傅羽仪，这人竟然趴在桌上，嘴巴里不知说些什么，一把把方禅岳的手给推开了。

　　“说那么豪气的话，什么喝酒吃肉都没我费心的事，到头来不还得我掏钱袋子。”

　　他随口抱怨了一句，却还是伸手摸进了自己怀里。方禅岳抹了把自己的脸，只觉得发烫，怕是脸都通红了，连带着眼睛前看东西都觉得不能聚精会神。

　　方禅岳使劲闭了两次眼睛又睁开，最后放弃了：“掌柜的，你们家有空的客房吗？”

　　上门的生意岂有不做的道理，店小二立刻说了个数，方禅岳也没听清楚，从钱袋子里随便掏了点碎银，掌柜的从当中挑了一部分，示意给多了。

　　方禅岳点了点头，随手就把剩下的银子又塞回自己的钱袋子里。

　　“公子，这，还有张条呢。”店小二贴心地帮方禅岳收拾起来，塞到了他手里。

　　顺手接过店小二手里的东西塞回钱袋子，整要收好时，方禅岳突然一愣。他什么时候有往钱袋子里放纸条的习惯？

　　拿出来一瞧，还真是一条小小字条，不是银票或是收据，也不像是什么衣服店给的单子。方禅岳心里觉得奇怪，将这张折叠得平平整整的字条摊开。

　　看清楚上面的字的一瞬间，方禅岳猛然清醒了许多，他伸出手，对着旁边的傅羽仪又推又拍。

　　“傅老二，醒醒。”

　　睡眼惺忪的傅羽仪有些不满地睁开了眼，然后又趴了回去。

　　“别睡了！”方禅岳拿着那张字条的手有些发抖，“这是巧月的字，上头写着‘六月初七拜天公戌时桥边见’，这是什么意思？”

　　傅羽仪听到了夏巧月的名字，也醒了两分，只不过他喝得不少，迷茫地眨了两下眼。见这人靠不住，方禅岳转头去看正在收拾碗筷的店小二。

　　“哦，这六月初七嘛，就是传说中玉皇大帝成道登帝的日子，那天玉帝会开天门，百姓的祈福就能一路顺着天门到达天庭。咱徽州这儿，那天是要开庙会拜天公的，就是图个吉利的日子。”

　　店小二的解释让方禅岳一知半解，但总之，这字条上应当是一个约定见面的日期和地点。

　　“你同巧月碰上了？什么时候？”傅羽仪迷迷糊糊问他。

　　这个问题倒是彻底把方禅岳给问倒了。这张字条究竟是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进了自己的钱袋子里？方禅岳努力回想，想到了白天的那块被自己拿来充饥的馕饼，顿时双手搓了一把脸。

　　四年前，夏巧月的易容能力只够她贴上两撇小胡子，就把方禅岳骗得团团转；四年后，她的手艺比起四年前更胜一筹，竟然完全让方禅岳认不出来了。

　　不过仔细想想，那馕饼摊的掌柜确实怪怪的，不仅声音尖细，而且拿钱时还故意从方禅岳的钱袋子里拿走了，字条也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放进来的。

　　这么说，她此刻行动自由，也在安全之处。方禅岳心头一件大事落地，开心地笑了起来，然而转念一想，脸上的笑容又敛了回去。

　　她为什么不直接同自己见面呢？

　　“今日是几号？”方禅岳抓着店小二的衣袖问。

　　“是六月初五。”店小二见多了发酒疯的，陪笑道，“还没到呢，客官您别急。”

　　得到了这个答案，方禅岳才算放心，他拿着那张字条反复查阅，却再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这一夜，傅羽仪睡得安稳，方禅岳却辗转反侧，难以安眠。他的心中有许多的疑问，有关自己的身世，有关师父与先生去了哪里，有关銮铃刀的来历，有关夏巧月和白鹤厌去了哪里，还惦记着有关六娘和銮铃刀的下落。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头痛欲裂，身体也十分疲惫，应当好好睡上一觉，可却怎么也睡不着。

　　再这样下去，难免又会陷入梦魇之中。他强迫自己安稳地躺在床上，气息均匀地呼吸。

　　最终，他在后半夜渐渐入睡，做了一个长梦。

　　梦里，有个行动灵巧的女子穿着一件红衣，翻开了窗户，无声无息地跳了进来，站在他的床前，既不和他说话，也不动弹，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

　　似幻似真的场景让方禅岳有些怀疑，这究竟是普通的梦境，还是一场走火入魔前的梦魇。

　　就在恍惚之间，方禅岳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芬芳馥郁，沁人心脾，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松弛了下来。

　　那个女子伸出一只手，朝着他的胸口探去，似乎要将他的秘密揭开。方禅岳努力地睁开眼，却完全抬不起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朝自己越来越近。

　　俄而，那女子发出了一声轻叹，将手收了回去，转身离开。

　　方禅岳的气息渐渐平稳，最终沉沉睡去。梦里门吱呀一声开启，又轻轻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