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刀》沐沐青皆

63、徽州疑案31

　　场上四方对峙了起来。林汀云的目光从周晟与崔珉的脸上扫过，眉头皱了起来。

　　他刚刚说话时，没看清楚这二位的脸。虽然不认识崔珉，但是周晟还是认识的。这位大名人，跟着苏大善人招来的武学师傅，在徽州城混得风生水起。在苏家大小姐从黎家退亲之后，还一度传出了要嫁给这位师兄的风声。

　　但不管这些风流韵事如何，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那就是他的武功相当不错，也得罪不起。

　　林汀云迟疑了一下，没有退缩，再次说道：“二位麻烦退一退，此女是命案的疑凶，我来捉拿她归案。”

　　方禅岳就这样听着周围的人用极快的速度将羌阳与连环凶案联系在了一起，八卦的消息从来都是从一点点蛛丝马迹中找出，然后同各种消息契合上，最后越传越真。

　　场中的周晟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但很快又不服气了起来。崔珉也十分傲气，丝毫没有退让之意，比起交给衙门，他更信任江湖之道。周晟提起拳，崔珉也拿起了刀，二人准备继续打上一轮。

　　这样不是办法。方禅岳心里清楚，但也知道，以自己的武功也不足以调停他二人的争斗。当务之急，应当是想办法，将羌阳从这场闹剧中带离。只要导致这一切的人不在，面前两个人顶多结个梁子，但不会急于一时打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方禅岳走了出来，喊了一声“慢着”。

　　人群中突然站出一个无关者，自然吸引众人目光。方禅岳被这些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朝羌阳说道：“羌阳姑娘，你还记得三天前，我们做了什么约定吗？”

　　三天前，羌阳与他和林汀云约定，如果能够查清楚死者的死因，她就告诉他们一些事情的内幕。

　　周晟上下打量着方禅岳，眼睛一眯：“是你？”

　　崔珉跟着一起瞥了方禅岳一眼，神色不好看起来。他单枪匹马来追人，一个周晟尚且对付不过来，人越来越多，他带走羌阳的概率就会变得更小。

　　想到这里，他冷哼一声，提刀而去。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路，这等模样的人，平头老百姓哪里惹得起？

　　方禅岳看着崔珉抽身离去，松了口气。这人隶属江湖正派，没必要为自己多增添一个敌人，他愿意走，那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他也不想同周晟多打交道。打从他几天前同自己第一次见面时，两人就闹得不太愉快，再加上他对着苏渺渺说话没规没矩，方禅岳对此人的印象可以说是差到极致。

　　“怎么，这位也是你的旧相识？”林汀云似乎没明白他与周晟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脸色古怪地问了一句。

　　“不是。”方禅岳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回头看着羌阳，“羌阳姑娘，你考虑好了吗？”

　　羌阳看了看方禅岳，最后笑盈盈地走向一旁的周晟，与他耳语数句。她转过头，朝着方禅岳说道：“先说好，你不能让他锁我走，不然我就算是知道，也一句话都不说。”

　　方禅岳看了一眼林汀云，林汀云深吸一口气，露出不情不愿的表情，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三人走出望江楼的时候，仍有不少围观的人在看着，一直看到几人一路走，进了小巷，身后的衙役阻拦，才悻悻离开。不过今日的事已经足够劲爆，够他们聊许久了。

　　“托二位的福，我在徽州城算是彻底出名了。”羌阳走进小巷，面上虽然笑着，却没半分喜悦，“到不了明天，我的名字就会和别人捆在一起，弄得无人不知吧？”

　　“今天要是我们不来，你当真走得脱吗？”林汀云不惯着她，“你要是认识那个叫周晟的是什么人，就知道不管我们来不来，明日你都会成为谈资。”

　　羌阳被他顶了回来，鼻间发出一声轻哼。

　　“他想结交我的时候跟我说了，不就是苏家的人吗？哦，他还说，之后他会求娶苏家大小姐。问我要不要跟着一起去他家做客。”羌阳说了一半，神情中露出鄙夷之色，“他想得多美啊，我还是头一回见这样勤奋的蟾蜍，竟然想着一口气吃两只天鹅。”

　　这句话一瞬间让方禅岳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四年前，那时候的羌阳也像现在一样，骂人嘴不留情，这句话一说，倒像是熟悉的羌阳回来了。

　　“这样的货色，那位苏大小姐当真肯嫁？”羌阳笑道，“我这样一闹，只要那位苏姑娘是个聪明玲珑人，借题发挥一下，这门亲事自然就黄了。”

　　原来还有这层意思，方禅岳笑着摇了摇头。别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羌阳的举动，或许对别人不是好事，但对不想嫁给周晟的苏渺渺来说，属实是帮了大忙了。

　　几个人说着话，就到了衙门口。林汀云一推门，方禅岳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黎兄？你也来了。”

　　那正在院落中坐着的，不是黎岩岫又是谁？再看旁边神色淡然的女子，正是他的姐姐黎庶。

　　两天前，林汀云正苦于不知该找谁来查验尸体，方禅岳就想到了这位在善育堂为孩子们医治的女大夫。她本是女子，对于女尸自然也就没如此多的顾虑，再加上她医者仁心，想必愿意出手相帮，因此方禅岳便将她推荐给了林汀云，果不其然，她真的来帮忙了。

　　几人掀开帘子，进了殓房，黎庶看了一眼周围的几人，缓缓开口道：“我是个大夫，这辈子都在看活人，没接触过这样的事，不过我尽力去做了，如果做得不好，也请诸位不要怪罪。”

　　听她自谦，林汀云赶紧说道：“黎姑娘高义，愿意来帮忙都是万幸，我们怎敢怪罪。”

　　黎庶点了点头，揭开了盖尸布，布下的尸体明显有过切开皮肤的痕迹，此时又被缝了回去。

　　“诸位，因为是无主的尸身，我就擅作主张切皮开颅，又怕吓到你们，因此缝合回去了。我就长话短说了。”黎庶指着这具尸体，“她的年纪，大约四十多岁，生活的环境不算优越，双手双脚有茧，胸骨还有曾经断裂愈合的痕迹。另外，她没有生过孩子，不过身体健康，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

　　黎庶说着，指着女尸的脚说道：“正如林书吏所说，这个女子的骨骼有天生的畸形。脚趾是死后切除的，但是能从剩下的骨头痕迹中看出，她身前的的确确是六根脚趾。”

　　说完，她又指着女尸的腕部：“林书吏还告诉我，她的右腕骨折，我也……看过了，以我的本事，瞧不出她是死前还是死后骨折，如果是死前，一定也离死亡时间很近，因为骨骼上没有愈合的痕迹。”

　　最后，她指着女子的头颅：“至于她的死因，就应当是你们江湖人的事了。我要揭开她的头皮给诸位看一眼吗？”

　　“不不不，姐，你别这样。”黎岩岫光是听着，就感觉晚饭吃不下了。他只是过来凑个热闹，外加打听打听苏渺渺的下落，没做好这样直白面对尸体的准备。

　　黎庶微微一笑，说道：“你们若是在她死后，将她的头发剃光，或许就能够见到端倪了。她的表皮上看上去的确没有受到伤害，但实则却被人从头顶一掌毙命。杀她的人功力深厚，在表皮上看不出伤口，甚至头骨也并未断裂，但头顶的骨骼中出现了一片殷红，应当是脑内受到了伤害，最后导致了死亡。”

　　这几句话过去，众人各有不同的神色。林汀云眉头紧锁，黎庶则若有所思。方禅岳转头看向羌阳，正好对上了羌阳向他看来的神色。

　　方禅岳心里一怵，这种手法在江湖中非常出名。使用这种手法的不是别人，正是羌阳的师父乔五娘。

　　追风掌，一种以快狠准闻名的掌法。乔五娘靠这种掌法少年成名，但中途却换了看家本领，练起了环刃。然而江湖中传言，她并未放弃追风掌这种武功，而是隐姓埋名潜入了空庭庄，成为了杀手。

　　并且，传闻中，他们的杀手组织不止一个人，而是一男一女两个，别称叫“阴鹫”。

　　只是这样的事，真的要在这里捅出来吗？方禅岳犹豫了起来。羌阳敢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其中或许当真有隐情，可如果没有，她只是单纯来为她的师父善后……

　　正在方禅岳犹豫之时，林汀云问黎庶：“你是说，这人既没有伤害她的皮肉，又没有伤害她的骨头，但是仍然杀死了她？”

　　“是，就是这个意思。”黎庶肯定地点头道，“而且是一击毙命，我认为她没有做任何的挣扎，就算是手腕处的骨折，看起来也完全不像是被人打过的痕迹。”

　　这样的特征，越听越像是追风掌。方禅岳与羌阳的目光又一次相撞，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看到羌阳轻轻动了动手腕，从腰间缓缓取出了什么，靠近了她身侧的黎庶。

　　代方禅岳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是“雀刃”。

　　毫不知情的黎庶依然在讲解着女尸身上的不同寻常之处，方禅岳动了动唇刚想提醒，就看见羌阳冲他挑了挑眉毛，微微一笑。

　　那其中的意义不用明说，自然是以黎庶的性命做威胁，封住他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