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刀》沐沐青皆

49、徽州疑案17

　　眼看着林汀云身后的衙役将牢门锁住，方禅岳心中五味杂陈。

　　他并不厌恶羌阳。她虽然曾经与云雷子走在一路，但对他算不上是为难，要是再算上这次旧了老船夫的事，自己多多少少算欠她个人情。但她的师父在武林中的名声实在算不上好，有这样的朋友，不知是福是祸。

　　更重要的是，如今她似乎确实同徽州的几起命案有点关系。方禅岳突然想起了来徽州之前在临安府见到的那些江湖人。在临安府时，这群人出手阔绰，说话豪迈，在人群中十分显眼，但是进了徽州之后，他只能在各种各样的犄角旮旯见到这些江湖人，仿佛进入徽州之后，大家都沉寂了下去。

　　这越发让他觉得徽州的水深。若说一开始接触这个案子，是受林汀云所托，那么现在，他自己也对这个案子有点兴趣了。

　　“我看你俩不像单纯的旧相识，难道是旧相好？”正发愣，他就听见林汀云就问他。

　　方禅岳一扭头，就看到林汀云用奇怪的眼神瞧着自己，那眼神带着点儿揶揄，又像在看好戏。

　　“想什么呢，怎么能？”方禅岳哭笑不得。

　　林汀云“哦”了一声，反而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方禅岳没来由地就想到，下午的时候，他刚刚看了林汀云的一场热闹，没想到晚上就被他看了回来。

　　方禅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兄，我们真不是那样的关系。”

　　“你跟我解释做什么。”林汀云好笑道，“在我眼里，她只是个可疑的人。就算跟你关系匪浅，也不会影响我对她的态度。”

　　是了，林汀云这人做事的模样就是公事公办。

　　方禅岳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

　　不知不觉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周围响着昼夜不歇的蝉鸣，树梢上挂着一轮新月，不圆，但很亮，透过茂盛的枝叶斑驳地照在庭院中的地面上。衙门中很安静，大部分的人都睡了，只剩些留下来当差值夜的衙役，大多也都睡眼惺忪。

　　林汀云也不太精神，抹了把脸，叹气道：“走吧，我送你回宝云寺去。”

　　宝云山离衙门其实并不远，走几步就到，只是方禅岳还是谢绝了这个提议。要他大晚上循着夜路上山，怎么听都不像是个很好的主意。更何况林汀云也忙了一天，没道理再要求他陪同自己多绕路。

　　听他拒绝，林汀云奇道：“你不回山，同行的那位傅公子不着急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他从前在师门没出山的时候，也经常彻夜不归。”方禅岳笑道，“总不能只准他夜不归宿，不许我有样学样吧。”

　　这一晚，方禅岳又是在衙门中度过的。衙门的客房不仅床板硬，而且十分闷热，虽然勉强对付了一夜，但是睡得并不舒服。林汀云倒是习惯了，他也懒得回家，翻阅卷宗到差不多天亮，才凑活着倚着椅子睡了会儿。

　　第二天两人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日上三竿。林汀云打了盆水洗了把脸，顶着两个黑眼圈，饭也不吃，又要伸手去拿卷宗看。

　　“衙门每个月给你多少俸禄啊？”方禅岳都看郁闷了，忍不住问他，“能收买得你这样拼命。”

　　“我这不是担心时间不等人么。”林汀云愁眉不展。

　　他至今仍不能确认四位死者中一人的身份不提，还迟迟查不出那几人的死因，羌阳又只给了他三天为限，他越想越睡不着，还不如起来干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方禅岳说道，“虽然羌阳的话不好听，但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如，先去找个靠谱的仵作，将几人的死因查清楚再说。”

　　“我若是有门道，也就没那么多烦心事了。”

　　虽然这么说了，但林汀云好歹还是把卷宗放下了。昨天换了衣服之后，他又碰了尸体，对于一个爱干净的人来说，能忍受一整夜没有洗澡换衣已经是极限。他将方禅岳送到了宝云山的进山口，他自己则回了趟家。

　　两人分别时，林汀云表达了希望方禅岳后续能够继续助他一臂之力的想法。方禅岳虽然怕麻烦事，但想起仍在狱中的羌阳，倒也点头应下了。

　　“顺带一提，你也劝劝那位苏大小姐吧。”林汀云说道，“她久居深闺，也不认识几个人，她父亲要是真想找她，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带回家，届时又要闹得满城风雨，还不如使使性子后见好就收。”

　　宝云山一早的人倒是比晚上多一些，四周都是竹林，石阶修在曲折的山间小路上，林间没看到一只飞翔的鸟，耳边却清晰地响起啾啾鸟鸣，宛转而悠扬。途中碰到几个要去山下挑水或是修行的小沙弥，见到他便同他问好，他一路上同众人打着招呼，一路慢慢循着山路走着。

　　在山寺门前迎接他的，是傅羽仪的一张冷脸。

　　傅二少爷大清早就在山寺外杵着。向来规矩守旧的方禅岳罕见地彻夜未归，他急得差点抓着苏渺渺一块儿出去撒钱找人，一夜没睡好。他旁边的苏渺渺倒是很开心，换了一身粉色的长裙，头上带着一个帏帽，将她的一张俏脸结结实实地遮了起来。只不过这样的打扮，反而让她在人群中更加显眼了。

　　“这是什么打扮，生怕旁人看不见你吗？”方禅岳觉得好笑。

　　“我又没说要去大街上，我就是陪着傅二哥在这儿等你。”苏渺渺用两根手指撩开那帏帽，露出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怎么样，昨日春宵一度，我们徽州城的姑娘，是不是又温柔，又娇美？”

　　这问题问得猝不及防，方禅岳微微一愣，就明白定是傅羽仪这混账东西在背后跟她添油加醋说了什么。

　　“你同未出阁的姑娘家说些什么呢？”他皱眉道。

　　谁知被他这么一说，傅羽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就差把“不是我”三个字写在脸上。

　　“不是傅二哥说的，是我自己猜的。”苏渺渺笑眯眯地说，“毫无音讯，一夜未归，除了寻花问柳，我也想不到能干什么去呀。”

　　也不知二人发生了什么，一晚上的时间，“傅公子”就变成了“傅二哥”。方禅岳看着傅羽仪板着的一张俊脸上顶着两个黑眼圈，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早知道一个没回家的任性之举害他替自己担心了一夜，昨天就是再晚也应该给他通个消息的。

　　不过苏渺渺这千金大小姐懂得还挺多，就是尽拣些别人不好回的话说。方禅岳不知怎么回答她的话，只得把头转向了傅羽仪：“不好意思。昨天忙完已经半夜了，我就没回来。你那儿有什么线索么？”

　　“没。”傅羽仪简单明了回答。

　　两人当初在銮铃阁中被銮铃夫人派出来时，对于怎么找夏巧月接头这点是有共识的，那便是去找徽州城的如意客栈，留下纸条或是记号，然后试图和夏巧月接上线。只不过在这其中却出了个变故。

　　徽州城的如意客栈，早在两年前就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原本的地址变成了一处民宅，这让傅羽仪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打听了许久，也没听到夏巧月的消息。

　　夏巧月出门时带走了他的金马踏雪。虽然为了避免麻烦，踏雪出门都会带着全套的马具来遮掩它不俗的模样，但若是听见马哨，还是会立刻赶过来的。但徽州这么大，要去哪儿吹，才能让踏雪听见马哨呢？

　　“若是泼猴还在就好了，何愁找不到人呢。”傅二哥叹了口气，拿着自己的马哨，深感自己失策。

　　当初他将泼猴放生时，只想着仓鸮不适合驯化，应当回归自然。却没想到，弄得现在连联系夏巧月的办法也没了。昨日正觉得焦躁之时，方禅岳竟然一晚上都没回来，傅羽仪辗转反侧，安静的古刹根本静不了他的心，急得半夜起来练了半天功。

　　练完功，方禅岳竟然还没回来，他便打算一大早出门找人去。自己一个人怕找不到，又叫上了醒了个大早的苏渺渺。好在方禅岳总算及时赶了回来，他心头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昨日发生了不少事，也不是故意不回来，回头说给你听。”方禅岳看着他二人似乎仍然想要出门，问，“你们这整装待发的，是要往哪儿去呢？”

　　“自然是要去找你，不过现在就不用了。”苏渺渺说着，低下了头，“其实……我本来今天想去善育堂看看小翠。她刚经历了那么多事，刚到陌生的地方，我怕她不习惯。”

　　小小年纪遇上灾祸，被家人抛弃、发卖，母亲早逝，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确实残忍过了头。这样的说法，任谁都不好意思开口拒绝，何况他们几个本来就将人救了，这闲事既然管了，那就管到底。

　　只是方禅岳昨日睡得晚，傅羽仪又折腾了一夜，此时是没力气出门了。苏渺渺虽然有一个人出门的心，却又怕遇到苏家正找自己的人，于是三人约定补个觉，下午再碰面。

　　傅羽仪与方禅岳难得达成共识不再拌嘴，回屋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