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徽州疑案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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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的临安府，正值清爽暖和的时节。
前阵子下了好几场雨，久雨初晴，也没什么风，湿漉漉的空气给人感觉闷闷的，却能闻到藤竹与早荷相间的气味。
临河的酒楼年久失修，既无精致的雕花，也无大理石的插屏，甚至灰白墙上都是被雨水打湿后留下的陈年水渍。这也就算了，二层的栏杆还断了好几根。店家好像完全没那个闲心管这些，毕竟小店生意还不错，招待客人也算热情。
“客官，真的只要两壶碧螺春吗？小店有上好的秋露白，您真不来一壶？”
店小二抓着穿着周正的年轻人，实在不愿意放走这肥羊。
“这才五月，喝什么秋露白。”方禅岳笑道，“碧螺春就好的，要两只杯子。我过会儿还有个朋友要来。”
店小二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没宰到的肥羊，说了句：“好嘞，要别的您吩咐。”
方禅岳随口答应了一声，却将目光投向远方。
四年前，他跟随傅羽仪进了銮铃阁，修习了一门叫作正御心法的内功，虽然勉强调和了身体中互相冲撞的内力，却也只是保下一条小命的程度，他每每练功之时，仍然容易遭到梦魇的困扰。一旦梦魇来了，就凶险万分。
每次遇到这种时候，他都像是被人绑在火架上烧一般，浑身滚烫，有意识但动弹不得。要是犯梦魇时无人在他身边，他甚至有可能会折腾到脱水昏迷的程度。
当然，这总比死了好。
店小二端来的茶水倒的不算满，搁在他桌上就马不停蹄地去招待下一位客人了。方禅岳给对面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继续观察周围的一切。
这里是临安府，不比曾经他生活的戍胡城，是名副其实的南方水乡。他与傅羽仪此番出行的目的地，是邻近临安府的大城市徽州。这趟行程，是探寻銮铃阁的大徒弟，也就是白鹤厌的行踪。
方禅岳对这个名字的印象深刻，但从没见过他。白鹤厌逢年过节都会不远千里，与銮铃阁有往来信件，然而今年从元宵到清明，都不曾见他来过一封。三月中旬仍不见来信，銮铃夫人担心他出事，没等傅羽仪溜出去踏青游玩回来，便派了夏巧月骑了傅羽仪的金马连夜赶去徽州找人。
一个月过去，夏巧月传回来的信件中却说，整个徽州打听完了，都没找到什么白家。这消息让銮铃夫人坐不住了，把傅羽仪和方禅岳都派了出去。
“一个月内，要找得到人，把他带回来就是。”銮铃夫人那个时候只是叹了口气，“要是不想回来了，也托人带个口信。”
正在想着往事，周围一个人突然拍了拍方禅岳的背，把他吓了一跳。一回头，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细眉细胡，长得十分精明。他朝方禅岳打了个招呼，问道：“小兄弟，对面的位置有人么？”
方禅岳看了一眼，自己分明已经在对面放了个茶杯，看到的人应当不会再问自己才是。不过人家都开口问了，他还是答道：“有，我朋友去和船夫约船，现在不在。”
“哦。”那人有点遗憾地点了点头，然后接着笑道，“你别见怪啊，这整个二层就你那儿空着，我就多问了一句。我叫孔学，小兄弟，你介意这桌子分一半儿给我不？”
方禅岳看了看那张小小的桌子，有些犹豫。傅羽仪不是喜欢与人方便的性子，要不是这临安府实在太破旧，他怕是连口茶都不爱喝。只是这周围确实只有他这张桌子看起来空些，人家找来，自己也毫无办法。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工夫，孔学就已经拖了张空椅子，大大咧咧坐了下来。
“谢谢啊，小兄弟！”
方禅岳呆楞着看他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他要是有这厚脸皮，也不用看见没座提前跑来占座了。
孔学随手拍了拍，让店小二给他拿了壶酒，配了些小食。
“哎呀，真爽快。”他笑得开心，“我好久没碰上你这么好心的年轻人了。这江湖人，个个用心险恶！”
他这话说得不算小声，方禅岳吃了一惊。方才进这里的时候，他就发现，这酒楼中，十桌倒有九桌是江湖人，身上都有习武的痕迹。这孔学话一说，不得把这一层楼的人都得罪了。
果不其然，周围一桌上有个汉子停了酒，冷笑一声：“孔学，你妄称自己是江湖百事通，靠着一堆没根没据的小道消息骗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会有被人厌恶的一天呢？”
周围的人听了他这么一说，纷纷附和起来。
“就是，还敢狮子大开口，要价百两黄金，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你要没本事，就少装成天天趴在别人床下！”
那孔学听了众人的戏谑，也不反驳，只是满不在乎地拿起刚端上来的瓜子，咬了一颗，把壳啐到一开始说他的那个汉子脚下。
那汉子刷的一下站起来，将酒坛往桌上一敲：“你什么意思，想打架吗？”
孔学翻了个白眼，完全不理他。
方禅岳看着这情景，赶紧站出来：“哎这位兄台，大家都是来这儿歇歇脚的，掌柜做的也是小本生意，打起来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是啊是啊，二位爷消消气消消气。”赶来的店小二赔着笑脸，两头哄，好不容易将他们都哄得消气。
众人一场热闹没有看到，兴趣缺缺地继续做回自己的事。孔学啧啧几声，似乎刚才的场景十分不满。方禅岳原想在江湖中多结交几个朋友，眼看着此人古怪，一时歇了结交的心，两人凑在同一桌，一个喝茶一个喝酒，均是一言不发。
尴尬之际，一个身影出现在孔学身后，抬手说道：“孔先生，在下独目侠崔言的儿子崔珉，特来向孔先生请教一件事。”
或许是因为刚刚的波折之后，竟然还有人找孔学问事，又或许是独目侠这个名号也算得上是响当当，众人的目光一下又都汇集了过来。
方禅岳也愣了愣，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崔珉，二十来岁，脸方方正正，身材干瘦，面色蜡黄。光是看面相，会觉得这人是个病秧子，但他一开口，却声量如虹，显然武功不错。
孔学没回头搭理他，反而伸出手拍了拍方禅岳的肩膀：“小兄弟，谢谢你刚刚为我解围，你叫什么名字？我孔某人不收你钱，告诉你一条独家机密。”
崔珉见到孔学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脸色铁青。方禅岳暗道不妙，这孔学也太会得罪人了些。他自己得罪人不说，连带着自己也被搭进去可就不好了。
他后悔刚刚让孔学坐在了这张桌子上了，江湖中的规矩，果然不是三言两语说清楚这样的简单。
砰的一声，崔珉将一个袋子拍在了孔学面前。孔学抬眼看了看，眉头紧锁。
方禅岳看得出，这若是一袋子的金银，必然价值不菲。
“孔先生，告诉我那人的下落。”崔珉的语气中带着一点霸道的意味，仿佛在直接对孔学下命令一般。
“那人”为何人？方禅岳看了看那个装得满当当的钱袋子，又看了看孔学和崔珉，决心装作看不见，不多管闲事了。
出人意料的是，孔学并没有去接那只钱袋子，而是抬起了一边的眉毛，斜着眼看了看他，将那袋子往旁边推了推：“我是真想赚这钱。可不好意思，我是真不知道。”
崔珉的神情顿时变得焦躁起来，他一把将钱袋子夺了回来，钱币撞在一块儿，叮铃作响。随后他轻声冷哼道：“我还以为，你是真有几分本事。”
看着这人转身离开，方禅岳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嘿嘿，小兄弟，你没见过这架势是吧？”孔学的手搭着他的肩，同他称兄道弟，“哥哥我其实什么都知道，只不过这可能叫人没命的买卖不做罢了。”
方禅岳露出礼貌的微笑点了点头，心里却完全不这么想。
独目侠崔言的侠名在外，他的儿子就算是个废人也不至于滥杀无辜，哪里就有什么叫人没命的买卖了。
“哎不过啊，我说要告诉你个独家机密倒不是假的。”孔学压低声音，同他说道，“你晓得这群人，拥到这小破地方来是做什么的么？”
方禅岳看着他故作神秘的模样，摇了摇头。孔学将手掩着唇，靠近了方禅岳的耳朵，方禅岳有点兴趣，于是也竖起耳朵来听。
“当然是为了……”
“方老三，干什么呢你？”
交流情报的声音被傅羽仪的声音盖过，方禅岳也就没听到孔学后面要说的几个字。好在他不算是求根问底的人，既然对方已经将“独家机密”告诉了他，他就当听到了就是。毕竟要是再问一遍，不知会不会赔上黄金百两。
“傅二哥，喝茶么？”方禅岳问道。
傅羽仪定睛一看，原本就破旧的桌上除了方禅岳还坐着一个陌生人，方禅岳给他沏的茶也已经凉了，顿时失去兴趣：“不喝了，赶路才是正经的。今夜过得了城门，晚上还能去徽州吃顿宵夜。你瞧瞧这临安府，活像是闹了几年的饥荒，靠着水边，酒馆里却连条鱼都吃不着。”
方禅岳哭笑不得。临安府确实穷得可怕，傅羽仪也没说错。不过酒馆里没鱼，纯粹是因为最近来这里的人不少，店家来不及做了，又怕得罪不起江湖人，才推说没有。
“这位小兄弟慧眼如炬啊。”孔学喝着酒，嘿嘿笑了起来，“倒也没错，这临安府，确实遭了几年的水患。不过这儿不仅穷，还不太平。我就祝二位一路顺风，不送！”
说着，他已经招呼来了店小二，迫不及待地将方禅岳刚刚点的那壶茶清走，大大方方一个人霸占了整张桌子，一只脚翘在原本给傅羽仪留的那张座位上，摆明了不愿意给别人坐。
方禅岳看着他的模样，只觉得这人怎能如此无礼。但既然傅羽仪已经做了决定，他也就不多计较，起身同傅羽仪一块儿，往河边走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徽州疑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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