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銮铃微动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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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胡城的官道上走着一老一少两人。
老的坐在马上，一身看着崭新的衣服上布满了灰尘，白发与银须杂乱，一眼看上去颇像个炸开的白毛狮子。
少的牵着马匹，身上虽然整洁，但面色不善，一张小脸挂着，像是有谁欠了他许多钱一般。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老的在马上东张西望，似乎是第一次出门一般，对什么都好奇得很，年少的虽然沉着脸，倒也把马牵得稳稳的。
前面的少年人自然就是方禅岳了。
倒霉两个字仿佛就贴在了他的脑门儿上，从这个新年开始，几乎就没有消停过。他为自己的遭遇愤愤不平，转头看向那潇洒自如的老人，他几乎快气了个仰倒。
就在几分钟前，这老人在地上打滚哭闹，引来了邻里的注意，众人虽然疑惑这老人先前在郭家闹腾，可也大多见不得一个老人在冰冷的地上打滚，于是纷纷指责方禅岳没有同情心。
这又不是他家的老人！方禅岳刚想反驳，就听哪个邻里提起了萧瑟。
“从前萧先生还教我们家孩子学什么孝悌之道，弄到头来，自己家的孩子最没规矩！”
这话讲得可真是太诛心，方禅岳就算不要脸面，扔着不管，也得顾及萧瑟的脸面啊。
在那一刻，方禅岳对郭大哥和郭嫂被人赖上的欲哭无泪感同身受，他势单力薄，又无从辩起。他刚说了一句话，隔壁看热闹的人已经说了十句。就在这样说也说不过，又没法一走了之的尴尬场面下，方禅岳只得将老人带上，一路朝着西北走去。
尽管他做不到将老人一个人扔在冰天雪地之中挨冻，可还是一边走，一边在内心深处忿忿地想，这是哪家的缺德老头。
要是被他找到了是谁家的人，不仅要把这老头送回去，还要讨要所有的费用。江湖道义这种事，也没道理总是自己吃亏，无人付账啊。
就这样，他一路气鼓鼓地走到了聚源当铺前。
“到了，下马。”
方禅岳面无表情地怄着气，老人倒是像全没听到一样，仍然坐在马上，不肯下来。
见到他这个样子，方禅岳彻底失去了耐心，伸手将他从裤腰处用力拎起，老人骤然腾空，发出了一声惊呼，下一秒却已经被方禅岳另一只手扶住，稳稳地落在地上。
老人似乎没明白方禅岳怎么做到的，看了他两眼，突然又嘻嘻一笑。
“小娃儿，年纪轻轻，脾气暴躁。”
谁见了你不暴躁，只怕是菩萨都笑不出来。
方禅岳在心中默默念叨了两句，走进了面前的聚缘当铺。
常言道，“远瞧一座城，近看似木笼”，说的就是当铺的模样。戍胡城虽然已经是边关小城，但当铺却也是整个城里数一数二的高大建筑。从当铺进去，先要进一处大大的庭院，走到真正的柜台前时，方禅岳愈发吃惊。
原来这当铺自古以来，柜台就要建得极高，一来是为了怕当铺中的人将价格压得过低时要挨揍，二来也不给人当完东西后悔的机会。眼前这聚缘当铺的柜台，比年纪十四的方禅岳要足足高出两个头，便是伸手都只能勉强碰到那柜台上的木桩子。
方禅岳看着那高高的柜台发愁，只得好声好气地问起了前阵子有人来当铺押房契的事儿。
当铺的掌柜老气横秋地应了一声，拿起自己的账本翻了两页，嘿嘿一笑。
“这位小公子啊，你说的这两处房契，虽然还是活当，可月息足足有八厘。你要想赎回去，得赶在明年秋前。再加上当处来当的人当得急，我还发了善心，多给了些银子。你要真想赎，不多不少，加起来总共六百两银子就可。”
方禅岳大吃一惊：“掌柜的莫不是弄错了？我家的两处房契都是只有一内一外、两间屋子，最多不过带一个小院子。六百两银子在这儿，可都能买得起三层带院的酒楼了。”
“价就是这么讲的，你爱赎不赎。”
掌柜刁横无理，方禅岳这种毛头小子，他也见多了，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我不信，你将账本给我瞧一眼。”
方禅岳皱着眉头，这一天到头吃的亏不少，叫疯了的老头欺负欺负也就算了，这区区一个当铺掌柜也这样讹诈人，当真是将自己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正想着，掌柜已经失了耐心，打了个哈欠。
“还有事儿没？没有就滚，别打扰我做生意。”
方禅岳哪里咽得下这口气，默默地抬头，看了眼那高高的柜台中隐约可见的掌柜的侧脸。
他开口低声下气地请求道：“烦请掌柜的再看一眼账本有没有弄错，要是没有，我也就认了。”
掌柜听他态度诚恳，也不好再驳回他的请求，敷衍地将账本重新拿出放在柜台上假意翻看。
“你这小娃娃，当真是认死理，我还能弄错这个……唉？唉！你做什么呀！”
只见方禅岳就在他将账本放在柜台上打开的瞬间，踏着轻功一跃而起，左手在柜台上使劲一拍，右手一探，那账本就到了方禅岳手中。
掌柜的立刻大急，整个脑袋都从柜台伸了出来。
“小畜生，你完蛋了你！赶快还给我！”
“你急什么。”方禅岳淡淡地回了他一句，翻起了账本，“要是记录无误，我自然会还给你的。”
掌柜的把脑袋伸到了柜柜台外，捡着各种难听的话把方禅岳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方禅岳算是规训的脾性，可此时管他的大人都不在，他也就随心所欲。
他才不在乎掌柜的怎么骂，自己原本就是个孤儿，素未谋面的祖宗十八代替他挨骂，他心中没有半分歉意。
只不过此时他确实有些难办，倒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这账本中没几个字他能看得懂。
他不知道的是，但凡是当铺这样的地方，从账本到当票用的都是行业内的切口，只有懂行的人，才能看明白这账本是怎么回事。
这会儿，他正对着那些自己全然看不懂的文字发呆，怎么看都没研究出这账本是怎么记录的，掌柜的原以为他抢了账本要跑，眼见着这人竟然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那账本，才反应过来，从柜台后的小门走出，来到了方禅岳的面前。
叫人哭笑不得的是，这掌柜竟然是个天生的侏儒，个头比方禅岳还要矮两个头。
“小鬼，你别以为什么人都能开当铺，你得罪了我，我就叫你在这城里吃不了兜着走！”
方禅岳心里知道这话不假，但凡是从事这行的，没点本事和人脉都是不行的。能做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的，不管是当铺、赌场还是勾栏，背后大多很有门道。
可他今天一天都过得不开心，听见掌柜这样同他说话，心里不快活，左右师父和先生都不在这里了，往后留在这儿的意义也不大，心里就忍不住地想治一治他。
“这么说，掌柜的是对这本账本一点儿都不在乎了？”方禅岳挑了挑眉，“它现在可是在我手上，得罪了我，你的账本就没了。”
“你！”
那掌柜的气得跳脚，矮矮的身子左扑右撞，可哪里是修习了连山派武功的方禅岳的对手。
“我已经叫了人，马上就到，你就等着被揍趴下吧！”
方禅岳也冷静了些，与当铺掌柜撕破脸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毕竟两张房契还在他的手上，他只能见好就收，将账本递了回去。
“掌柜的，别生气。我就是想知道你这账本上都写了什么，你说给我听便是了。”
谁知那掌柜的竟然完全不领情，脸一横，将账本夺了回来。他斜着眼睛看着方禅岳，脸上的的肉挤出了几抹冷笑，将账本拍了拍，似乎在嫌弃方禅岳摸过的地方脏。
“我凭什么听你的？你也不出去问问，我吊金钱佟相什么时候受过别人的气！”
方禅岳想起了萧瑟从前对自己说过的话。这江湖上人人都有脾气，脾气的大小是根据本事来的。
眼见着这位掌柜如此硬气，连台阶都不下，方禅岳也看得出他的确底气十足，自己孤身在外，未必惹得起，于是说了句“得罪”，放弃了继续理论，带着那全程都在一旁观赏当铺瓦片的疯老头一同出了当铺。
原来这就是江湖。
简简单单地靠着一张嘴或是一双手，都是混不开的。没有些家世背景，也不敢出来将生意做大。每个江湖人都有一个万众瞩目的江湖梦，可谁又知道这些梦的背后，需要多少人愿意去成就。
就好比这一个小小边陲小镇中的当铺老板。一个侏儒，做了当铺的生意，怕挨揍把柜台高筑，但要真的出事，也能够大声和人叫板，靠的便是背后的一份底气。
这江湖中确实人人都不可小觑，就也不知这当铺老板吊金钱佟相的背后，究竟是哪路神仙。
正想着，天上突然传来了一声破空的啼叫，正是先前飞出去的泼猴。
泼猴的性子向来不是听人使唤的，几乎都是随着心情爱往哪儿去便往哪儿去。有时候一飞出去就要一个时辰才能回来，方禅岳倒也习以为常。
然而伸手招呼它，却不见它落下来，而是不断地在方禅岳的头顶盘旋，不时发出啼叫。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銮铃微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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