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銮铃微动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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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禅岳皱着眉头，看着这老人，突然理解了为什么郭嫂这般犯难。以郭嫂这样的良善人家，向来都是本着日行一善的念头在过日子，遇到这样的老人，无论怎样都做不到狠下心来叫他自生自灭。
再瞧瞧这周围，屋中东西被翻得乱糟糟，原本放在厨房里筛米用的框子，此时已经歪歪地倒扣在了床旁的油灯上，温可仪惯喜欢用的一盒子香油，叫这老人翻出来，掘了一两块，不知是进了他的肚子呢，还是抹了做其他用途。
好在这玩意应当吃不死人。
方禅岳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那老人的臂膀。
“老人家，起来吃饭。”
这老人不理他，被他拍得挠了个痒痒，翻了个面继续睡，半张脸正压在他刚才淌的哈喇子上。
方禅岳有些泛恶心，深吸一口气，又觉得刚刚摸着这老人的破衣服竟然也油腻腻的，不知多久没洗过了，赶忙去别处找布擦手。
过不多久，他又走回来，拿布包裹着刚刚从郭嫂那儿拿来的师父的戒尺，戳了戳老人的身子。
老人被戳得一扭身子，嘴里似乎咀嚼着什么，倒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方禅岳无计可施，将郭嫂给的吃食搁置在了桌上，又怕这老人打不开食盒，打开后虚掩着，这才退出了屋子，起身往萧瑟的住处去了。
萧瑟的住处果然如那天打完之后的模样，成了一片废墟，除了有几个邻里上前和方禅岳打听他们与官府的关系外，几乎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萧瑟这里因为打过架，还死过人，收拾得比温可仪那儿干净更多，就连同地上的血迹，似乎也被人洗涤过。至于唯一没被打塌的里屋，竟然连铺盖都没留下，倒也让方禅岳放心几分。
他的先生萧瑟是一个极认床的人，能够卷走铺盖，说明他是在有时间的情况下，自己收拾了走的。那想来一同离开的温可仪也就没有什么危险。
只是这江湖之事，怎么会有官兵卷进来呢？方禅岳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安慰自己，约莫是哪个邻里看热闹见打起来了，帮忙报的官。
方禅岳从萧瑟处出来，又找了几个人打听如意客栈与聚缘当铺的位置，得知这两地方都在西北处，一算竟然是刚才过关来时走过的地方。方禅岳也不想走回头路，进了一个裁缝铺，找人按照住在温可仪家的老人的身形裁了一套粗衣。
温可仪就算隐居在边关，也会接济弱小。方禅岳对她的为人处事敬佩不已。此人如今好歹住在温可仪的屋子里，算有些缘分，他也不忍心叫他整天脏兮兮的，弄得整个屋子都臭不可闻。
裁缝再怎么专业，等裁完衣服也过了一个多时辰，方禅岳算着时间，那老人就算是睡过晌午，怎么也该起来吃了饭，这才拿着衣服又往温可仪家走去。
等回到了温可仪家中，方禅岳推门而入，就看见那浑身脏兮兮的老人坐在庭院中的地上，将脚缩着，弓着背，身子前后摇来摇去，时不时拿着从泓儿那里抢来的弹弓把玩。
“老人家醒了？吃饭了么？”
方禅岳问了他一句，却没得到任何的回应，不由自嘲地笑了笑。郭嫂都说这老人又疯又傻，偏自己还总守着礼数。
想到这里，他径直走进屋内，果然见刚刚带来的食盒被吃了个干净。
方禅岳熟悉地在厨房点燃了炉灶烧了一锅开水，趁着谁还没煮热，他又出来，蹲在外头院落的地上同那老人讲话。
“唉，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离老人近了些，老人有了反应，抬眼看了看他，但是仍然不说话。
方禅岳看着这老人，他闭着嘴的时候，满脸的胡须长在了一起，只能看见眼睛与鼻子，连具体长什么模样都认不太出，也难怪周围的人也认不出这是谁家的亲眷。
再细细看，那长长的胡子上还沾着吃饭时的米粒与菜汤。
因为自己家从前的两位长辈都爱整洁，方禅岳也都是打扮得干干净净，就算是边关这里许多人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外在容貌与打扮，但突然冒出来这样邋遢的人，也着实让方禅岳头疼。
他会乖乖地听自己的洗澡换衣吗？方禅岳越发觉得此番遇到了大麻烦。
早知道就该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先把他胡子都给剪了。
“打你，打你！”
方禅岳正发呆，这老人突然拿着弹弓对着方禅岳比划。方禅岳歪头下意识想躲，一回神，才看清这老人手上除了有个弹弓外，并无石子之类的东西。他连连拉动好几次弹弓上的皮筋，最后都打在了自己粗糙的手指上。
看着老人心智尚不如孩童的模样，方禅岳叹了口气，从他手中夺过弹弓放在了一边。
玩具被夺，老人一瞬间吹胡子瞪眼起来。
“你听话，过会儿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教你怎么玩这个。”
方禅岳耐着性子哄，十足把人当小孩的样式。谁知老人全然不吃这一套。
“还我！”老人伸手就要问他讨要，面色不善。
“你要是不听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方禅岳拿出戒尺在老人面前晃了晃。
这东西瞧着确实唬人，老人看到了闹腾的神色呆滞了一瞬。然后“哇”地一声喊了出来。
见到他不肯听话，反而适得其反。
眼看着老人一边哭闹，一边在地上打滚，嘴里叫着些“子孙不孝”、“丧尽天良”的话，方禅岳竟被他闹得束手无策，最后只得接着哄他开心。
“你别哭了。这样吧，等你洗好了澡，我带你去这边最好的酒馆子。保证叫你吃饱喝好，成不成？”
老人听了哭声果然戛然而止，只见他哭闹了半天，实则眼睛都没红。
方禅岳皱了皱眉，这老人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真的？”那老人干瘪的嘴里吐出两个字。
这反应让方禅岳隐隐觉得自己受骗上当，但还是点了点头：“真的。”
好在老人这次没再怎么闹腾，跟在方禅岳的背后看他倒了水，试了温，就真的开始解衣服。
方禅岳怕他冻着，给他关实了房门，听着屋内的水声，也不知这洗完要有多大的动静。
从里屋走出来后，方禅岳就拿着那老人从泓儿手中抢走的弹弓和郭嫂家的食盒，敲响了郭嫂家的门。郭嫂家的男人也回来了。
方禅岳将弹弓还给了泓儿，又把食盒给了郭嫂，就见郭嫂叹了口气。
“说真的，家里倒也不是怕多这么张嘴，我们就是觉得委屈。”
方禅岳点了点头，他能明白郭嫂的委屈。任凭是谁被人冤枉又说不清，还得倒贴钱财伺候人，都会觉得委屈。
“这样吧郭嫂。人先留在我师父的屋子里吧，这两天我来试试给他把胡子剪了，再带去衙门问问有没有谁家丢了人。”
“你少跟他客气。”郭大哥是个脾气硬的人，一声冷哼，“他分明是装疯卖傻，只不过就想赖着讨饭吃罢了。你刚认得他半天，才觉得他可怜。我认得他这么久，只觉得他可恶！”
“对，可恶！”
泓儿在一旁义愤填膺地附和他爹，看得方禅岳忍俊不禁。
笑完，方禅岳又叹了口气。其实他知道，要是真有人愿意站出来认这是谁家的老人，他也不至于还会留在郭嫂这儿蹭吃蹭喝，只怕当真是家中子孙不孝，将他赶出了家门。
“不打紧，就当是一件功德吧。”
方禅岳与他们说完话，回到了师父家中。老人此时仍然没洗好，他便坐在院子里思索起来。
此时刚过年不到一个月，正是天寒地冻的日子，若这老人当真是在最近被家中的不孝子赶出了门，也应当穿戴要整齐得多，绝不会这样邋遢；而如果老人已经流浪许久，那街坊邻里也应当早就知道这么号人物，也就能够知道他并非郭家的亲戚。
这么一想，这人是怎么凭空出现在郭家的，倒确实是奇哉怪也。也无怪邻里虽然素来与郭家无怨，却相信这老人当真是郭家的亲眷了。
正想着，就见老人穿着方禅岳给他新做的棉衣，从里屋走了出来，笑得十分开怀。
老人却是浑身上下干净了许多，正重要的是闻不到臭味了，方禅岳放心了些。回头再给他剪个胡子，能瞧清楚面容，问清楚他的姓氏，应当就能够找到家人。
事情办得差不多，方禅岳想着去一趟聚缘当铺，好歹问一问师父与先生的房契要多少银子才能赎回来。
“我要出去一趟。你可仔细别跑出去，寻不着回来的路了。”
刚交代完，面前的老人就不乐意了。
“你去酒馆偷偷喝酒，怎么不带上我？”
方禅岳摇了摇头：“我不是去酒馆，我办别的事。”
这样说着，他再不想同老人胡搅蛮缠，直接出了门，动作麻利地将马绳从马拴上取了下来。
那老人也走出了门外，看着方禅岳似真的要走，眼珠子轱辘一转，突然往地上一躺。
方禅岳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呀？”
“来人呐！不孝子孙啊！出门喝酒要把老爷子我一个人扔家里饿死呀！”
这反应自然引来了不少围观的路人。方禅岳瞠目结舌，眼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围了上来，他倒吸一口冷气，看着那穿着新衣服在地上不断打滚的可恶老头，险些一口气没提起来。
这什么狗屁世道啊！人善被人欺！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銮铃微动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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