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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銮铃微动20 ...

  •   回戍胡城时,天气已经没有刚开年的时候那样寒冷了。

      方禅岳掰着手指头算自己离开戍胡城的日子,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半月有余,算上回去的路程,足足得有二十天。如今年关刚过,出来做生意的人也多了些,一路反而风平浪静,连着在野外歇了两天,除了昆夷的普通百姓,还遇到了汉人的商队。朱尔勒被除,这些人日子过得好多了。方禅岳便在其中混了两个晚上的帐子睡,倒是比当初去銮铃阁时惬意。

      只是这一路舒服归舒服,开销却也不少。过寒骨关时,又打点了关令一些,等到他双脚真正踏过寒骨关,回到戍胡城时,身上的银钱已经用掉了大半。

      方禅岳摸着自己扁扁的银钱袋叹气。

      泼猴叫了两声,扑腾两下翅膀。这仓鸮整天要么在天上盘旋,要么就站在他的肩头,吃的东西它自己会抓,一人一鸟相处得也还不错。

      只是方禅岳并不知道,此时的他牵着一匹好马,再配上那通身的打扮,像极了离家出走,花光了身上银两的富家公子哥儿。

      果不其然,这一路来搭讪的足足有四五家赌场和勾栏人士,惹得方禅岳一路不得清净。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赌场赌托甚至胆大包天,上来就抓着泼猴要玩儿,吓得方禅岳赶紧阻止,毕竟夏巧月临行前告诉他,这鸟儿虽然对自己人不错,但发起威风起来,能啄掉人半张头皮。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这尖嘴猴腮的赌托还真有些厉害,抓着这泼猴一个劲地抚摸它头顶和背上的毛,伺候得这鸟开心地直叫唤,声声不堪入耳,惹得路上行人屡屡侧目。

      这赌托倒开心得紧,一开口便对方禅岳口出狂言。

      “哎哟,你这小怪玩意还挺讨喜。小公子,你进来我们八门坊赌两场,要是输了,就拿它作赔,你瞧成不成?”

      方禅岳从没这种恶习,况且也不可能答应这种荒唐事,拉着鸟腿安回自己肩膀上,连声说不。

      好在这些人很快也就明白了方禅岳并不是他们的客人,客客气气地将方禅岳给放走了。

      方禅岳一路沿着官道往南走,路上遇见了几波官兵,一开始他还有心回避,过了一阵,看他们也不像是在搜索什么人的样子,反而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走着,一路向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走去。

      因为是隐居在边关,温可仪和萧瑟选的两间屋子都在比较偏的南边,距离稍微繁华些的城中集市有些距离,但也不至于太冷清。

      方禅岳在大清早过了寒骨关,等走到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过了整整半天,街道上的人大多回屋子吃饭去了,这一路又长又冷,走得人疲惫不堪。

      等到他来到了从前与师父住的小屋前,刚拴了马,还未进屋,先坐在了门槛上歇起脚来。

      他正疲累地坐在门槛上发呆,临屋的女人正出来倒淘米水洗脸,瞧见他惊异万分。

      “呀!这不是禅岳哥儿?你怎的回来了?”

      方禅岳一看,赶紧爬起身来,叫了一句“郭嫂”。

      这女人是从前住在温可仪家隔壁的邻居,家里还有五岁的大胖小子,平常邻里关系都不错,逢年过节还有来往。

      郭嫂的头上用布盘着头发,双臂上的袖子挽起,显然是正打算去干活。方禅岳本不欲与她多说,谁知郭嫂将东西一搁,向他走来。

      “禅岳哥儿,你回来找东西吗?要嫂子帮忙不?”

      “哦,不是,我回来找人。”他顿了顿,又觉得自己没说清楚,"找我师父。"

      说着,他正想回屋子里,却听郭嫂惊讶地问:“怎么,你没同你师父一道走么?”

      方禅岳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见郭嫂伸手招呼他,示意他同自己回家去。

      见到此情此景,方禅岳皱了皱眉头。

      难不成师父在郭嫂处留了什么东西给自己?无端地猜测着,他牵着马回了郭嫂的家。

      郭嫂家里男人不在,只有个满院子乱转着跑的小儿子泓儿,郭嫂看着他乱跑的样子,不无感慨。

      “从前我总和他说,要让他去和萧先生学东西。谁知这刚满了五岁,去了没几天,学堂就散了,他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每天没命地上蹿下跳,将来也不知道哪个先生肯收这样的学生。”

      方禅岳看着泓儿绕着屋中的石磨跑,看着倒没什么不好,反而笑道:“郭大哥从前不总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看泓儿长得浓眉大眼,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你就会说些好的来哄人。”郭嫂嘴边刚出了些笑意,又收了回去,悄声与方禅岳说道,“你知道么?你师父和萧先生,在年关的时候叫官兵给带走了。”

      方禅岳心中一紧:“捉走了?”

      “那倒不是。”郭嫂摇了摇头,“就是给带走了。临走前你师父回了趟家,将房契作为抵押,交给了聚缘当铺,拿了笔钱就走了。我们……我们都以为你们一起走了,屋子便一直空着。”

      “哦……”

      以温可仪的武功,一般的官兵想来也带不走她。方禅岳满心疑虑,却也不太担心。

      “唉,这事儿说起来呢,也怪我们。”

      郭嫂突然话题一转,看了一眼方禅岳,神色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也就是刚过年的那几天,村子里来了个讨食的老头,头发胡子都白了,身上穿得少,人又有些痴痴傻傻的,就这样我们都当是谁家走失的老人,便赶紧报了官,谁知……竟然没有一人说家里丢了人。官府的人本来想把他带去安济坊,谁知道他躺在地上撒泼,说他是我们家亲眷,不肯走。”

      方禅岳想了想这盛大的场面,苦笑了一声。

      “嫂子,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他现在住在我师父家吧。”

      郭嫂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眉间尽是歉意。

      “不瞒你说,我先前还以为你们家人都走了,不会回来了。他赖着我们家后,周围的人都说从没见过他,也不是别人家走丢的老人。他们就真以为我们是不肯赡养老人,有违孝道,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差点把我男人拉去见官。我男人没法子,就只能认了这个亲眷。可是家里总共那么个小屋子,三口人住着都挤,我们就……”

      “那个疯老头还抢了我的弹弓!他力气还大,我抢都抢不回来!”

      一旁跑得正开心的泓儿也跑过来给方禅岳告状。

      方禅岳看着小家伙跑得满脸通红,气呼呼还一脸正经的样子,也学着他的样子,气呼呼地皱着眉,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好,那肯定得给我们泓儿抢回来。”

      泓儿得了方禅岳的承诺,整个人生龙活虎起来,又玩儿自己的去了,方禅岳这才回头又看向郭嫂。

      “嫂子,事情我知道了,这也不能怪你们。若是找不到我师父和先生,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道理,屋子就先让他住着也无妨。”

      郭嫂听了他这话,感激地点了点头,又同他说起萧瑟家的事情。

      “那你知不知道,萧先生的家里,过年那天遭劫了。我听人说,那晚上一群人喊打喊杀,连敢出去看热闹的都没有。等到第二天出来一瞧,那房子连墙都塌了一半儿呢!”

      方禅岳点了点头。他自然是知道的,那墙能塌了一半儿,都是因为追杀师父的那帮人,他提起来就生气,给龙集门狠狠记了一笔。

      郭嫂见他知道,也就放心了大半:“如今萧先生的学堂也荒了,我们这些人,也只知道他们是走了,至于去了哪里,可就不清楚了。”

      郭嫂人倒是爽快也热情,见方禅岳旅途劳顿,还留了他一顿饭,吃罢又递给他一个篮子,嘱咐他过会儿一并带去隔壁,给那个鸠占鹊巢的老人家。

      瞧着郭嫂忙前忙后,方禅岳心想这世道怎么就这么糟,人善被人欺,叫他忍不住想着去会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占着他师父的屋子。

      临走的时候,郭嫂还从屋子里拿来了一把戒尺,递给了方禅岳。

      方禅岳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萧瑟从前摆在学堂用于震慑孩子的。只不过萧瑟这人性子温和又知礼,从来没让这尺子落在学堂中的任何一人身上,反而是温可仪,在方禅岳不听话的时候可劲儿拿这东西揍他。

      真是看着还觉得腿跟屁股疼!

      方禅岳有些感慨地从郭嫂手中接过这东西。如今呐,他就算想挨揍也挨不着了。

      拿着一手的东西,方禅岳推开了师父家的门。泼猴第一个从方禅岳的肩膀上飞去了高处的树杈,方禅岳也不怕它飞远,由着它折腾,静静地打量着屋中的一切。

      这二十多天,这里多了不少蛛网灰尘,显然是无人精心打理。方禅岳这些年几乎没离开过这地方,突然走了多日再回来,顿时觉得熟悉又陌生。院内,自己练功用的木桩已经被磨得锃亮,小屋的门随心所欲地开了一半,从中传出隐隐鼾声。

      方禅岳推门而入,师父的屋中空空如也,转身走到自己的屋内,就见一个花白头发和胡子的老人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走进了听才觉得此人鼾声如雷,睡得香得不得了。

      方禅岳只觉得耳根不清净,揉了揉自己的耳廓,在震天的鼾声中细细打量这个赖在郭嫂家里不肯走的老人家。

      只见他身上穿着单薄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散发着隐隐臭味。那花白的胡子和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似乎处处打结,全然没有人为他打理。一双磨得底都快没了的破鞋就这么穿在他脚上,露出的脚趾上指甲又长又脏,叫人眼前一黑。

      更要命的是,睡到酣处,这老家伙竟然哈喇子流了一枕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銮铃微动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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