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銮铃微动18 ...
-
夏巧月带着方禅岳从房门出去，方禅岳这才又从近处打量了一遍銮铃阁。
此时方禅岳的眼前是曲径游廊，尽头有一座青石板做的拱桥，桥身小巧玲珑，立于涧水之上。桥墩上没有立石狮子，而是采用了出水鲤鱼的意象。涧水中虽无巧夺天工的怪石，却也有几块大小不一的天然石块，涧水不宽，远看似是一条蜿蜒的银蛇。过了桥，才能看到那整整三层的宝塔式楼阁，也就是銮铃阁了。
方禅岳一路看着阁上的碧瓦重檐，心中赞叹不已。銮铃阁说大不大，说高不高，但画栋彩柱无一不缺，檐间还落有几个金属小铃，微风一来，叮当作响。这样的情景，他自然是从来没有见过，便是读书时听到过类似的描绘，也完全不如亲眼所见这样赏心悦目。
夏巧月只送他到了楼的第一层，让方禅岳自己走进去。
銮铃阁的一层中挂着许多的画作，主题大多为百卉含英的春日花景，其中也不乏浮岚暖翠、层峦叠嶂之景。
众山水之中还有一幅仕女图，图中女子丰姿冶丽，垂眸间似有万种风情。方禅岳不懂画，却也能看出作画之人对图中女子必是死心塌地，毕竟画功纯熟的人多，但要将所画之人画得看起来尽善尽美，若无充沛的情感，必不能行。
方禅岳细细看了两眼便不敢多看，生怕误了时辰被銮铃阁主不喜，从回转的楼梯上了第二层。第二层倒是挺空，只有正中摆着古琴与棋盘，琴棋相对，各占一半。方禅岳凑近看了一眼，惊奇地发现琴与棋竟然都被人动过。
此琴只有六根琴弦，最后一根断在琴架之上，并无人修理；而棋则是一盘残局。
萧瑟在方禅岳幼年略微教了他一些棋理，他静静看着这棋局。黑子若有气吞山河之状，所下之处多为棋局要处，招招致命；而白子所落之处则小心翼翼，一味避人所长。只是持黑子者迟迟拿不下白子，难免心焦气躁，白子稳扎稳打，倒也绝处逢生。若再多走几步，此局必分胜负，不知会是谁缴下对方腹地，取得胜利。
方禅岳看得津津有味，浑然不知时间已过去了许多，待到反应过来，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从来只听说客随主便，哪有让主人空等许久的道理，他赶忙拾级而上，来到了第三层。
銮铃阁的建筑构架是宝塔形，第三层的空间虽比一二层略小，但毕竟坐落高处，也要明亮些。一出楼梯，方禅岳就看见阁楼南边的帷幔后隐约的身影，赶紧向銮铃阁的主人告罪。
“晚辈方禅岳见过阁主。晚辈初到阁中，看得有些入迷，耽误了些时候，还请阁主恕罪。”
帷幔后身影的主人动了动，并没有说太多话，只有一个字。
“坐。”
方禅岳看了看周围，并无坐垫，便老老实实跪坐在地上。
銮铃夫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转过身子，却仍然隔着帷幔与方禅岳对话。
“我忘了，巧奴那丫头手脚太快，蒲团叫她拿走洗了，你便将就坐在地上吧。”
“是。”
到了人家的地盘，方禅岳自然是不敢有什么意见。这銮铃夫人的声音中似天生有绵绵情意，乍听像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全然不像武林高手，但方禅岳却不敢小觑。
这位可是銮铃刀曾经的主人。即使是刀身的一块碎片，都是整个江湖的人追逐奔赴的东西，能够手握这样的兵器，她又怎可能只是一个弱女子。
“你全身绷直，紧张什么？自打受伤闭关，我已经十余年未出江湖了，如今不过是仗着些当年的余威。”銮铃夫人懒洋洋地说道，“我与你师父温可仪曾有些交情，让巧奴将你带来这里，也不过是想着故人的两分薄面，照顾一二。”
“多谢前辈。”
方禅岳对此话将信将疑。温可仪并不太爱同他说江湖的事，但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却还是提及一二的，而銮铃夫人这四个字，却不在其中。
不仅如此，就连名号都没有听说过。
“你师父是连山派传人，师承桑岐老人，有个不成器又叛出师门的师兄。师兄学剑，她学拳，我说的可对？”
“是。”
但是这些，只要稍加打听，要能够知道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师父自打出生就先天不足，肤白胜雪，但却身轻如燕，极有武学天赋。少年时替武林中人讨伐魔门苍龙教，遭遇教主古非烛这样天下鲜有的高手，还被他重创肝胆。若不是得南疆药王相救，只怕早便命丧黄泉。”
师父还有这样的往事？方禅岳有些惊讶。温可仪实在很少提这些事，他只知道师父与古非烛交过手，脖颈处留下了疤痕，却并不知道还被重创肝胆这样凶险。
“以你师父的脾气，这些事一定不会与你说。”銮铃夫人轻笑一声，语气中似乎对温可仪十分熟悉，“试问整个江湖有谁不羡慕你师父呢。年少有良师，稍长有益友，成年了遇到良人，在天下高手手下潇洒地走过，还能平平安安隐居边关收一个徒弟……”
话音未落，帷幔之中突然掀起了重重日光，这一瞬间，方禅岳只觉得周遭一片杀气，宛如千军万马，浩浩汤汤。他猛然一凛，刚想做出反应，却发现身子似有千斤之重，动弹不得。
他的手臂全然不受控制地抖动着，帷幔还在不断掀起，身侧似乎有风呼啸而过，可再定睛一看，却又觉得并无风来。
他抬眼看着不咫尺之外，仍然端坐榻上的銮铃夫人，她模糊的身影正在森人的杀气中央，不仅未动一招一式，甚至伸出了手向方禅岳招了招。
方禅岳眼看着这双纤纤玉手上下翻飞，仍然没法动弹，实在不知銮铃夫人究竟想要他做什么。
“前……辈……”
在重压之下，方禅岳紧催内力从牙尖挤出两个字，还未说完，他便身子一轻。霎时，周遭的杀气突然全部湮灭，他身子一轻。
在一声低低的惊呼声中，方禅岳的身子竟然因为这一瞬间的轻松，整个飘在空中，向着銮铃夫人招手的方向飞去。
他瘦削的身子飞过了重重帷幔，向一张床塌跌去。
还未来得及反应，銮铃夫人的手便揪住了方禅岳的前领，方禅岳双腿顺势跪在了銮铃夫人榻前，与她四目相对。
銮铃夫人面部戴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金色面具，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此时这双美目正紧紧地盯着方禅岳。
然而下一个瞬间，她就皱了皱眉头，手一松，将人放了下来，低头俯视着惊魂未定的方禅岳。
方禅岳跪坐在地上，他看了一眼銮铃夫人身上松松垮垮的红色中衣，一双脚就这样搁在床沿，他赶紧觉得非礼勿视，低下头去。
看到这一幕，銮铃夫人倒似乎心情好了些。
“我性子古怪，试人武功我不喜欢提前打招呼，但我与你师父交情不错也是真的。你要是不信就算了，只需要知道，这里非常安全。”她懒洋洋地说道，“你呆在这儿，可以继续练你连山派的武功，练到你十八岁再出山。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见识到了銮铃夫人的高深武功，方禅岳自知现在无力反抗，甚至拿捏不准她作为武林中人，究竟已经到了什么高度，比师父温可仪如何？比古非烛如何？
“什么条件？”
“我要你日后出山，杀了葛微尘。”
葛微尘正是龙集门门主之名，方禅岳微微一愣。若是凭借銮铃夫人的武功都打不过此人，自己又有什么能耐杀死这样的世间高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銮铃夫人说道，“我是曾有绝世武功，可我十余年前受了重伤。事到如今，恢复了不少，可却对付不了葛微尘。我光是将你从地上带起便已用了十成的功力，如今你可以拿刀捅我，我完全没有反手之力。”
这话必定为假。方禅岳在心中默默想道。师父曾经说过，世间高手多半疑心病重，绝不会将真正的弱点展现在别人面前，何况銮铃夫人此时正与自己相隔咫尺，若是自己当真如她所说一般拔出兵刃，只怕在须臾之间便会被黏得粉身碎骨。
“可是前辈也有徒弟，为何要让我去？”
銮铃夫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叹了口气，悠悠地说了一句：“你信不信，这世界上是有命运存在的。”
“我不太明白。”方禅岳皱眉。
“当年中原武林正道萎靡，就出现了你师父这样的天降紫微星，力克苍龙教，还抓出了葛微尘这样的伪君子。如今苍龙教势微，可龙集门却还没放弃反扑，那可不正好，由你来吗？”
方禅岳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不敢多问。他摸不准这銮铃夫人究竟是什么目的，只顾着听，并不说话。
“我一生总共收了两个半徒弟。大徒弟已经离家，去了徽州那么远的地方。二徒弟虽然能够触类旁通，可于武学一道并不专精。至于巧奴，就更谈不上什么资质上乘。”銮铃夫人轻声细语道，“我虽然教徒弟不行，可不还有她温可仪吗？”
方禅岳有些哭笑不得，这銮铃夫人倒还真算是看得起他。以他的武功，也不过只能与夏巧月分分高下，这么说也只能算是资质不算上乘的一类而已。
“前辈未免太高看我了。”
“我会看错人，可我不相信温可仪会看错人。”銮铃夫人说着，嘴角泛起一起微笑，用温柔的口气继续说道，“我劝你答应下来。你若是不应承，那你对于我来说就是无用之人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开玩笑，但方禅岳却不敢大意。这銮铃夫人看似对温可仪赞赏有加，实际上却不知究竟是敌是友。
他张嘴想问些什么，銮铃夫人瞬间抬眼，给了他一记眼刀，方禅岳赶紧噤声。不知是不是错觉，刚刚总觉得下一秒銮铃夫人便要翻掌拍在自己的天灵盖上。
“晚辈怎敢拒绝，多谢前辈收留。”
銮铃夫人的目光瞬间由阴转晴，隔着面具也觉得她笑了起来。
这笑容让刚才无形中的压力降低了不少，方禅岳暗自松了口气。不管怎样，这关算是过了大半。然而呆在这里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要是能够回到师父身边就好了。
“前辈。”方禅岳斟酌着开口，“晚辈还有些东西，留在与师父生活的戍胡城中并未带出，想着过些日子能否……再去整理一二？”
“干什么说话拐弯抹角，你是想回去寻你师父吧。”
方禅岳虽未看着銮铃夫人的目光，却似乎也能够想象她在说这话时，应当是一幅皮笑肉不笑的面孔，顿时又不敢吱声。谁料銮铃夫人竟然全然不在乎，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你去寻吧。”
留下这句话，銮铃夫人便不想再与方禅岳说话，转过身子继续闭关。
方禅岳恭恭敬敬地与銮铃夫人说了告退之语，转身掀开帷幔，轻手轻脚地踱步而出。眼看着向下的阶梯就在眼前，他才舒了一口气。
“方禅岳。”
正在此时，耳畔突然又传来了銮铃夫人的声音。方禅岳身子一滞，方才松下的半口气，又被他重新提起。
他回过头去，銮铃夫人仍然处在帷幔之后，与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别无二致。
“前辈还有何吩咐？”
若是方禅岳听着自己此时的声音，似乎与平时都有些变了音调。
就在回头的这一个瞬间，他想到了自己方才沐浴时，将銮铃刀的一截随手搁在了桌上。难不成，这才是銮铃夫人想见自己的理由？
正在疑神疑鬼之时，銮铃夫人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师父那段銮铃刀，她给你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銮铃微动18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