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銮铃微动14 ...
-
“少侠息怒，若只是这样，我们不至于此！”
吴六脑门上因为长期磕头而变得光滑的皮肤此刻在篝火的映照下有些发亮，他声嘶力竭地控诉着自己这些年的遭遇。
“那朱尔勒，将我们的两个兄弟带回之后，竟命令我们亲手……亲手将他二人的皮剥了下来！”
在场的人无不大惊，夏巧月呆滞了两秒，长大了嘴。
“你们不要不信！”吴六右手狠狠一捶地面，“你们见到的三个牙帐，中间的空账是军士出兵时用的，被烧掉的那个，是有军衔的人的私帐。而我们这些人，就睡在另外的帐篷里。那两张人皮，就被朱尔勒命令悬挂在我们的床榻之上！”
夏巧月看了一眼方禅岳，两人都神色凝重，夏巧月强忍着干呕的欲望回过头，不再想听这些事。
“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将人皮拿来给你们看！”
“免了免了。”
方禅岳打断了吴六的话。他信吴六说的是真话，这等残暴行径，也就只有朱尔勒才能做得出来。
“这朱尔勒，究竟是什么人？”
吴六想了想：“这人是个贵族的儿子。他的父亲在昆夷人里地位显赫，是个将军，经常伴随昆夷王左右。新王上位之后，不喜欢他这样打打杀杀的性格，想要和平，就把他贬来了边境视察，谁知道天高皇帝远，他更加变本加厉了。”
方禅岳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夏巧月。
“你有没有听说过，北城十八户？”
吴六点点头，表示听过：“当年还在打仗，这些人大多也被昆夷人抓走，只不过里面硬气的人多，昆夷人杀了许多，还在野外做了人头架。”
夏巧月脸色惨白。多年未听说亲友消息，虽然心里有数一定凶多吉少，可是这样被三言两语地说出来，她还是悲伤无比。
方禅岳伸手，却不知要如何安慰，只得拍了拍她的肩膀。夏巧月本就强忍泪水，此时有如溃堤，将头埋在了方禅岳肩头抽泣。
吴六似乎也没想到夏巧月这个反应，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再言语。
方禅岳看着夏巧月哭得梨花带雨，于心不忍，不停为她擦拭泪水，怀抱着她的肩膀无言安慰。想了想，问了一个问题。
“你知不知道，那是哪天？”
“少侠说的，是什么哪天？”
方禅岳见到夏巧月哭得耸动的肩膀停下，她抬起头，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吴六。
“我是说，北城十八户……”
方禅岳压着嗓子，却没将话说全，好在吴六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概……大概在八年前的六月初六初七吧，他们被昆夷人带走，被杀了不少。”
方禅岳点点头，叹了口气。虽然做不到为夏巧月寻回家人，但是能够得知忌日，也总好过日后连个纪念的日子都没有。
方、夏二人最终没有杀吴六等人，而是将他们都交给了布里奇。
布里奇同情几人的遭遇，愿意带他们在商队中一起走。
细细问来才知道，原来布里奇他们是天黑赶路，误从商道走至昆夷境内，这才被俘。
夏巧月本想为布里奇画一张地图，让他重回商道之上，却并未从牙帐中找到纸笔，而唯一的地图，却已经在大火中付之一炬了。
众人正发愁，方禅岳问布里奇借了宝刀，把营帐的外布切割了一片下来，用木棍沾了炭灰，递给夏巧月。
夏巧月简单地绘制了地图，又将被昆夷人劫走的车马递还给布里奇，布里奇十分感激，一定要送他二人钱财。
“您送我，我也没有高头大马来运。”
方禅岳拍了拍自己瘦弱的小马，摇头拒绝。夏巧月见他拒绝得果断，有些不太高兴，眼珠一转，从布里奇的箱中拿了两锭金子，朝布里奇晃了晃。
“报酬就给这么多就行了！”
布里奇十分过意不去，他原想将所有的车马都留给二人，可二人却说什么都不要。
“既然如此，这把宝刀还请你们收下。”
布里奇将那把苗羌国国君相赠的刀递给方禅岳。
“小兄弟，你被昆夷人砍了一刀还能大难不死，一定是神仙附体。你的刀刚刚断了，就把这把刀拿走吧。”布里奇说道，“这把刀是苗羌的国君给我的信物，名叫‘雀刃’，见到刀，苗羌人就会知道你是他们的朋友。”
方禅岳看着布里奇，刚想张嘴拒绝，布里奇已经将他的手张开，将刀递在他的手中又合上。
“既然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布里奇看着方禅岳收下刀，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等我回去，一定要把今天这段故事写下来，告诉其他人，东方人是多么神秘。”
方禅岳和夏巧月相视一笑，并未当真，一拱手，目送布里奇带着众人远去。
两人收拾了东西，也没心思在烧成废墟的昆夷牙帐休息，顺了顺马儿的皮毛，招呼了一声飞得不知去了哪儿的泼猴，骑着马缓缓往北继续走去。
“我小时候啊，每次从銮铃阁走出来的时候，都会打扮得像个江南的蓑翁。这话不是我自己觉得，我从来没去过什么江南，全是傅二哥讲给我听。总之就是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在路上冻着、冷着。”夏巧月自顾自说着，“可是等长大了，有一天，我把头上的斗笠给拿了下来，抬头一看呐，才发现，天上的星星可好看了。”
她伸出左膀，撞了撞方禅岳，示意他抬头看天上。
尽管前两天的天气不佳，但今天的天空布满了星辰，似乎预示着明天的天气不错。
两人原本就不急着赶路，此时骑着马看着天，似乎走得更慢了些。
“我曾听人说起过，去世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我们。你说，我娘是不是早早就在天上，看着我很久很久了？”夏巧月叹了口气，“她会不会怨我那天跑出去？会不会怨我这些年没一直奔走寻找他们的下落，而是自己偷偷一个人躲在了銮铃阁那样几乎和外界无关的地方。”
“如果你娘真的在天上看着你，一定也不会怨你。”方禅岳安慰她，“她或许只会在意你，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有没有被别人欺负。要是她能知道你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甚至有了能为她报仇的武功，一定会倍感欣慰。”
“你说的对。虽然我已经不太记得我娘长什么样，叫什么名了，但她一定一心一意只为我好。”
夏巧月的话让方禅岳陷入沉默。
他自小就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孤儿，一直一个人被师父和先生慢慢带大。直到前几天，他才从先生的嘴里得到了一个母亲的姓氏，却仍然不知道她是谁。这么一想，至少夏巧月还有一个可以去思念的对象，而自己的父母，就好像是虚无缥缈的一团雾，想抓也抓不住。
夏巧月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完全没发现方禅岳沉默着出神。
天上的星星时而明亮，时而黯淡，密密麻麻。
夏巧月突然把话题转了个弯：“你背上一直背着的布包，刚刚被朱尔勒割坏了，我瞧见了。”
方禅岳心中一凛。
先生将此物交给他的时候，除了交代它的名字和来历，还说过，这东西能够掀起江湖中的风浪，一定要讲此物藏于无人能知之处，显然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它的消息。
但夏巧月已经看见，他究竟要怎么解释？一时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会逼着你坦白的。”夏巧月回过头，看着方禅岳，“其实我是很少出阁的。除了阁主需要采买东西，我才会跑到戍胡城中。但是这次确实不一样，我是为了你来的。”
为了他？
方禅岳沉吟不语，他不明白夏巧月的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早在多年前，连山派和龙集门还是一同站在正道，讨伐魔门苍龙教的朋友。再后来，龙集门加入了抢夺銮铃刀的行列，突然朝连山派发难了，一直闹到现在。”夏巧月说道，“江湖中的消息很快，都知道龙集门找到了温女侠的下落，阁主也不例外。她甚至知道得更早些，因此命我跟着龙集门中人，暗中摸索温女侠的动静。”
方禅岳点了点头。
他本就不信夏巧月是要“报恩”或是“请他做客”，如此一来倒是能够说的通了。当得知自己的师父姓温之后，夏巧月果断地下手将自己迷晕，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阁主闭关已久，但是江湖中的事她还是十分关注，对正道人士都有一份侠义之心。此次派我出来，只说务必不能让龙集门的人得手。可惜我赶过来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若不是在寒骨关遇到你，我还以为这趟要无功而返了。”
方禅岳心中一动。銮铃刀原本就是銮铃夫人的佩刀，其中有一部分在自己师父手中，不愿意被人夺去也在理。可是先生先前同自己说的话，似乎又在暗示自己这把刀的事，谁都不能轻信托付。銮铃阁主当真是为了侠义之心，还是为了那把人人都想要的銮铃刀呢？
他稍微思考了片刻，决定还是听从先生的指令，隐瞒此刀的一部分在自己手上的事实。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銮铃微动14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