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刀》沐沐青皆

133、连山之巅5

　　方禅岳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这把剑出神。

　　这是一把从未出世的剑。

　　铸剑的人似乎也并不关心它会不会被人发现，只是埋在这里，等待着有一日，这个秘密会被人揭开。

　　它握在手中有些重量，但也不算是重剑，方禅岳使了几次，便觉得十分顺手，好似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一般。

　　他伸出手，触摸着冰冷的剑身。

　　这把剑叫“涤尘”，也就是说，塑造它的人希望它能够被用来洗涤尘世间的罪恶。

　　紧接着，他又拿出了自己的包裹。这些年，温可仪留下的两本功法已经几乎被他翻烂，在竹林的陷阱中，又浸在了水里，再怎么妥善保管，也没法证明他的身份。此时唯一能依靠的，是四年前萧瑟在临走时留下的令牌。这令牌并不是温可仪的，而是桑岐老人的，上面刻着他的本名“桑尧”。

　　他深深叹了口气。

　　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很累。

　　从前，是肩负着师父给他的任务，要保护銮铃刀不被发现；后来，是面对着各方势力，想尽办法保全性命；现在，銮铃刀又一次到了他的手上，在江湖中小有名气，又与各方势力有纠缠……

　　来到这片世外之地的时候，他偶尔也想要休息一下。

　　羌阳从一旁的灌木丛里捡了果子，凑活着干粮和水递给了他。

　　因为夜晚的光照不好，不适合下山，两个人在这里已经过了一夜。然而到了早上，方禅岳仍然没有动身出发的念头，坐在池边，就像对这把剑着迷了一样，一直摸着它，时不时叹气。

　　羌阳并不介意他少年老成心事重重，可是总叹气加上不理她，她可就不高兴了。

　　“不能再耽搁了，今天我们就得下山。”羌阳说道，“不是我不近人情，也不是我想要你持续奔波。不过你得知道，距离贤集会可没多久了，这群人要是要动手，恐怕我们得早做准备。”

　　方禅岳回过神，看着羌阳。

　　这张脸上即使是一夜过去，头发松散，未施粉黛，看起来也这样灵动美丽。

　　方禅岳笑了笑，点了点头。

　　“谢谢。”

　　羌阳在关键的时候很有决断力，仿佛大脑时刻都能保持清醒，这让方禅岳有些羡慕。

　　此时的他一夜没睡，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龙集门的人究竟想做什么，又要如何去防，不过他清楚，时间不多了。

　　站起身，他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说道：“走吧。”

　　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或许是因为昨天也没有下雨的缘故，山阴并没有那么难走，两人来到半山居的时候，也不过接近正午。半山居住进来了几个面生的人，又好似有些人已经离开。

　　连山派的弟子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们客客气气地对着每一位到来的客人说话，一一问询新来的人出身什么门派，来此见谁。

　　眼见方禅岳满脚是泥地从山上下来，连山派的引路弟子先是一愣，随后皱了皱眉，显然对他贸然去山阴的事情十分不满。

　　不过他很快就调节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朝他行了一礼。

　　“这位少侠，你要找的人已经回到连山了。”

　　听闻这个消息，方禅岳眼前一亮，回头看了一眼羌阳。

　　这倒是意外之喜。如果能早些见到魏峰，那么接下来的一切事情也就没那么麻烦了。

　　想到这里，方禅岳赶紧回屋写名刺。只要能让这名弟子带给魏峰，那么不出半日，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连山，然后隐藏起来，看看冒名他的人究竟想干什么。

　　果不其然，那引路弟子拿走了方禅岳的名刺不出半天，就有穿着青色衣服的入门弟子过来有请。这入门弟子看着很是清秀，仿佛只有十岁出头，脸蛋稚嫩，个子倒还算高。

　　眼看着他长相喜人，方禅岳不由多问了他的师承。

　　这入门弟子想了想，双眼皮眨巴眨巴，一本正经地答道：“我师父姓齐，是您要找的魏师伯的师弟。”

　　看他个子挺高，原以为是个少年，谁知说话还奶声奶气，听起来纯像个孩子。

　　方禅岳看着有趣，又一脸问了他好几个问题，从名字问到哪里人士，入门几年，学了什么。这孩子耐心倒很好，一一说了起来。

　　“晚辈名叫豆生，是跟着养母从沧州来的。从七岁入门，到现在四年，不过资质不佳，只学了点基础的拳法。”

　　他引着方禅岳一路从门口走到居室前，在门外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魏师伯”。在得到首肯之后，果然撩起了帘子，让方禅岳他们进去。

　　“你的名刺上写了什么？他怎么这样冷漠？”羌阳说道，“要知道来的是这几日在武林中崭露头角的年轻少侠，他不得出来迎一迎你？”

　　方禅岳笑了笑，没说话。

　　一进门，魏峰背对着他，听到脚步的动静回过头，看到他的脸，一瞬间呆了呆。

　　“你……”他抬起手来，指了指方禅岳，然后又十分惊讶地看着他身后的姑娘，“方师弟！是你！”

　　他随即去看刚刚搁置下的名刺。

　　“可名刺上写得不是……”

　　名刺上的字，写的赫然是“崔言”二字。

　　借着昔日对头的名字来递名刺，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魏峰看到他，还是很高兴的。他拉着方禅岳的手往里间走，丝毫没有问他这么做的原因，只说起了一些最近发生的事。

　　“方师弟，可真有你的。”魏峰上下打量他，眼神里一片疑惑，“当初你和那位夏姑娘离开了宝云寺后，江湖可是掀起了一片风波。崔言因为他长子的死，一度认为这应该由你来负责，在我面前摆脸子，弄得我们关系很僵。你今天但凡是借用任何别人的名义，我都一定下山去迎，怎么偏偏借用他的？”

　　方禅岳想起这几日的事，不由叹了口气。

　　“魏师兄，此事说来蹊跷。两天前，有人冒了我的名上山来了，此时正在连山之上。我估摸着他多半也在等我出现，因此想在暗中观察观察，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再做打算。”方禅岳说道，“前日我刚来时，你不在，我便想着从山阴走，看看能不能到顶，谁知道十分不顺利，这才耽搁了两天。幸好魏师兄你回来得早，一回来我就递了名刺。”

　　魏峰闻言微微皱眉：“有这事？我回来半日，并未听说啊！我刚刚去拜会师尊，他老人家也并未说起此事。”

　　方禅岳愣了愣。

　　难道说，是山下的那些人胡说八道？

　　他一时有些拿不准现在的情况了。

　　还是魏峰在这个时候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方师弟，你放心。他若是真的想冒名顶替你，这多困难啊？且不说在鹤洋山上的时候，这么多人见过你的真容。就是你这通身的气派，也绝不是什么人都能装出来的。”

　　“魏师兄，你可折煞我了。”方禅岳赶紧打断了他，无奈地摆了摆手，“我能有什么气派？不过就是比别人多个名号响亮的师父而已。”

　　魏峰听了哈哈笑了起来：“别谦虚，何止啊？就看你身旁的这位羌阳姑娘，那不也跟着你一同大名鼎鼎？想当初，我陪着崔言他们在宝云寺蹲守的时候，可没想过这位羌阳姑娘会成为你的红颜知己，这世间的事情可真是变化无常。”

　　他说着，看了一眼羌阳，叹了口气，笑道：“实话说，要是早两个月，有人告诉我，我们连山派的弟子和苍龙教的女弟子牵扯不清，我定破口大骂。不过，听了这位羌阳姑娘在鹤洋山上的义举，想必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不会再对这件事说什么了。方师弟，你说说，你厉不厉害？”

　　羌阳听他这么说，脸上露出了一丝轻微的笑意，朝着方禅岳挑了挑眉。

　　连山派的人可比连山下的那批喽啰会说话得多，至少这番话让她十分满意。

　　一番寒暄之后，方禅岳说起了在鹤洋山上最后与黎绡分道扬镳的事情。

　　魏峰点了点头：“黎师叔真是煞费苦心。不过……你怕是有所不知，鹤洋山上的那位，已经仙去了。”

　　听得这个消息，方禅岳脸上的神情一滞。

　　虽然黎绡当日说，鸣清真人已经没几日性命，他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但是骤听之下，还是让人扼腕叹息。

　　试问一位门派之主，要有怎样的思量，才会在完全不认识的情况下，接纳了陌生人的东西保管数十年而不动声色？即使门派被人几乎毁尽，他仍然说着不后悔，最后还能将这件宝物直接交到了一位外人的手上？

　　于公于私，方禅岳都觉得他是一个可敬的人。

　　虽然不知道太清观有没有重新振兴的一天，但是有这样一位曾经的掌门，就足以让它的名声永远留刻在所有人的心中了。

　　“好了，我跟你说这个，不是叫你难受的。是想告诉你，黎师叔一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魏峰拍了拍他的手掌，“走吧，现在，我带你去会见一下门派的掌门。”

　　方禅岳闻言，微微吃惊：“门派掌门？”

　　这么说，他立刻就能见到桑岐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