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刀》沐沐青皆

131、连山之巅3

　　踏进江湖的人，每一个，都是为了享受快意恩仇的人生。

　　然而其中大多数的人，都会被许多东西所牵绊。名利、地位、家人、欲望……这些东西充斥着每一个普通人的一生。

　　羌阳知道，此时的方禅岳是真诚的，但她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她不能随随便便给一个答案。

　　相反，在这之前，她要问方禅岳要一份经过深思熟虑的承诺。

　　“方禅岳，我问你。就算我恪守正道的那些规矩，也不代表我做事就不会落人口实。若是有一日，我拖累你成为大侠，你会后悔今日有此一问吗？”

　　羌阳问罢，只觉得内心发堵。

　　她做什么非要喜欢这个人？明知道他是个正人君子，还是名门正派之后，必定会和她的立场相背而驰，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原本按照道理来说，她与方禅岳的同路之旅到鹤洋山上就应当已经结束了。她找到了自己的师父，就应当跟着她的师父回师门去。

　　然而鬼使神差地，她没有同乔五娘离开，而是摇头拒绝了她。

　　对这一切，乔五娘只是看了她几眼，什么都没说。

　　眼看此时方禅岳陷入沉默，她顿时心一凉，脸上却仍是笑盈盈的，就像全然不在意一般。

　　“答不上来就别想了。我与你的名字现在捆在一起，只是因为我们同一路走，你因为感谢我，照顾我。”她说道，“我心里很清楚，所以也不会和你介意。毕竟你在竹林中确实救了我一命。”

　　大不了，就当自己只是还了个人情得了。

　　这样想着，她笑嘻嘻地推了方禅岳一把：“我要休息，你别在这儿杵着，去找你的师祖吧。”

　　苍龙教的教众人情淡薄，即使是师徒也未必会管对方的衣食住行，更别说是相中了哪个情郎。左右都是她自己为自己的事负责，迎来这样的结果，也是情理之中。

　　她伸出手，拉着被褥，侧卧在一边，不去等方禅岳的反应。

　　既然他没有答案，那等这人一走，她也就下山去好了。反正他本事够大，自己只管从此天地逍遥，再也不在意他的死活。

　　然而方禅岳既没有离开，也没有阻止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他想，自己是并不会后悔有此一问的。只是羌阳顾虑的也有道理，若是日后因为一些缘故，落得和他师父一样躲躲藏藏，必定不是羌阳想要的生活。

　　他要强大起来。比师父更强。

　　想到这里，他突然伸出手，拉住羌阳的手腕，将她的脸拽到了自己这侧。这样的动静把羌阳吓了一跳，头发散乱在肩头，脸色惊魂未定。

　　“我不后悔，陪我去。”他说道，“我想让师祖见一见你。”

　　不管现在事情如何，羌阳的名字已经和他捆绑在一起。连山派又不是不问世事的门派，一定早有耳闻。黎绡说得对，既然划不清界限，那就大大方方点，别让人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

　　“走，我们现在就去。”他说道。

　　羌阳看着方禅岳坚定的神色，十分意外。就在这一路上，她分明还能感觉方禅岳的摇摆不定，就算是她卧在方禅岳肩头，他都显得格外不自在。

　　不过羌阳并不想任他一时冲动胡来。

　　方禅岳很有责任心，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就一定会负责到底，可她要的并不是负责，而是一份情爱。

　　她没有答应，而是将双臂伸向了方禅岳的肩头，绕过他的脖子，将他的脖颈虚抱住。

　　一阵好闻的香气从羌阳的身上传来，闻得人心神欲醉。羌阳的脸近在咫尺，连气息都直接能呼到他的脸上。

　　方禅岳顿时脸涨红起来。

　　难道说，羌阳正在对他使用什么媚术？

　　“羌阳，你、你稍微等等！”

　　不等他说完，两瓣唇就这样贴了上来，温软轻柔地湿润了他干涸的唇角。

　　方禅岳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他感受着这番柔情蜜意，心脏疯狂地跳跃起来，几乎要把他的胸腔震碎了。

　　羌阳做完了她想做的事，慢慢地挪开自己的唇，问道：“我不是你们中原女子，不讲究礼义廉耻。你现在想清楚，还来得及。”

　　她如兰的气息吞吐在方禅岳的脸颊上，让他整个身子都跟着微微震颤起来。

　　他转过头，看着羌阳的一双眼睛。

　　羌阳没有在笑了。她的目光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哀伤。

　　方禅岳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轻轻在她的眼角摩挲，试图掩盖这份不应该出现在这张脸上的情绪。

　　羌阳从不是为了她自己的苦痛而悲伤难过的人，如今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大概是因为他吧。

　　深呼吸后，他回应了刚刚那个浅尝辄止的吻。

　　他轻轻抱着羌阳的后背，想着这一路走来的艰辛苦楚。他们好像总是在受伤，总是在奔波，一刻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开诚布公地说过话、谈过事，更没有如今这样过火的肌肤之亲。

　　方禅岳甚至有一个瞬间开始想，被人夺走的身份未必非要拿回。他可以把那个身份交给别人，自己就远离这一切，跟着羌阳离开这里，去苗羌或是别的地方，做一个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普通人。

　　可离开她身体的瞬间，理智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銮铃刀是从他手上遗失的。为了不引起江湖中的内乱，他必须把它拿回来，这是他的责任。

　　羌阳的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像是浅酌了一杯好酒，不过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她用取笑的眼神看着方禅岳，似乎是在笑话他到头来还是禁不住诱惑。

　　看着那样的眼神，方禅岳索性破罐子破摔，又亲了一口她的脸颊。

　　羌阳微微吸了口气，将他一把推开，收起腿，离他坐得远些。

　　眼看着羌阳缩到了床的一角，把弄自己的头发玩，方禅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反正来来回回在她手上，自己总是输的那个，只能看着她勾人的眼神，压制内心的情欲。

　　“你知道是谁假扮你上山吗？”羌阳问他道。

　　方禅岳摇了摇头。

　　从山下的人口中听说，这个人会连山派的剑法，冒充他上山必然是有备而来。

　　“我想到了一个人。”羌阳说道，“你还记得潘围吗？”

　　提起这个名字，方禅岳顿时脸色一变。

　　忘了谁，他也不该忘了他啊。

　　潘围，他的师伯，温可仪的师兄。叛出师门，投奔了龙集门。

　　当初四年前在戍胡城，就是这个人领着龙集门的云雷子、万成和尚等人找上了门，将他原本宁静祥和的生活搅得一团乱，最后逼得他与师父失去了联系，直到今天也没有重逢。四年前的那场恶战中，他因为轻敌死在了自己的手里，但是……

　　“是了。他还有一对专修剑法的双胞胎徒弟！”

　　潘围当初说过，要将温可仪杀死，让自己的徒弟回去继承连山派的大统。这当然是一句气人用的胡话，但也说明了他对连山派始终具有狼子野心。

　　想到这里，方禅岳再也没有了刚刚那点旖旎心思，巴不得赶紧上山，阻止这群人继续在连山派胡作非为。

　　眼看着他急得恨不得要跳起来，羌阳微微一笑，按住了他。

　　“不着急。”她说道，“若上山的真是这二人，那他们必然是存着必死的信念来的。你想想，你把潘围杀了，这两个失去了靠山的小徒弟在龙集门的眼中又有什么价值？这么多年都没混出个名堂来，这次却突然冒充你上山，必然有诈。”

　　方禅岳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是了。当时万成和尚可是被赶下了山去。若是他没在鹤洋山上摔死，那龙集门就应当知道，有我方禅岳这么个人。而我从鹤洋山下来，一定会往连山来。”

　　羌阳满意地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道：“说得好。可是即使知道你一定会往这里来，他们还是扮成你的样子来了，你觉得他们是图什么，愿意出来送死呢？”

　　龙集门的目的，无非就是他手上的銮铃刀了。可把两个一下就会被戳破的人放进门派之中，究竟又有什么好处呢？

　　“难道说，我们连山派中也有龙集门安插的卧底？”方禅岳皱眉。

　　羌阳笑道：“你这个傻子。你现在就这样想，一定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不如你就继续现在的样子，在暗中调查一番，等有了结果，回头趁着那位黎姑娘回到师门中来，再来一招釜底抽薪，岂不美哉？”

　　方禅岳点了点头。他看向身后将腿舒展开来的羌阳，目光动了动。

　　“谢谢你，羌阳。”

　　说是任由他离开，可是她总会为了他着想。这份深情厚谊，他难以回报，只能落入她的彀中，任她摆布了。

　　羌阳听闻了他的道谢，用鼻子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后伸出手，揪住了方禅岳的衣领，凑近了他的耳朵。

　　“好弟弟，你别谢我。你一谢我，我就浑身上下都痒痒。我是个大恶人，不喜欢被人谢来谢去的，你要是真想谢我，就拿出点诚意来吧。”

　　说着，她用鼻尖轻轻蹭过方禅岳的脸颊，看着他刚刚泻下去的心火一瞬间又被点燃，羌阳咯咯笑了起来。

　　是了，就应当是这样。

　　她羌阳怎么会随随便便失败呢？以退为进也好，攻城略地也罢，她永远都得是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