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刀》沐沐青皆

130、连山之巅2

　　连山的入山口远不似鹤洋山那般陡峭险峻，看起来走势平缓，门口有几个弟子守着，见到有人来，都会上前一一问清楚来意，看起来倒是谦和有礼。

　　方禅岳看着这入山口的树木都有被好好打理的样子，不由感慨道：“要是鹤洋山的走势能够如连山派这样，何愁招不到徒弟呢？”

　　羌阳笑道：“你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苍龙教在苗羌的老巢比鹤洋山还难去，入口是在一处雪山的蛇穴之中。你要想进入，需得先经过一条长长的走道，随时都会落入蛇穴的深渊里，摔死、咬死、毒死……怎么都行。”

　　方禅岳有些惊讶。苍龙教在苗羌的原名应当叫灵蛇禅教，必然与蛇有关，这他是知道的。只是将练功之处选在蛇穴这样的地方，是不是未免有些过分了？

　　“你们这样，为何还能招到教众？”方禅岳问道。

　　“苗羌不比你们中原，到处都是亡命徒。家中无钱，跑来赌一赌命的也是有的。只要你运气好，能顺利进去，就会被收为徒弟。”羌阳笑眯眯地说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进去的？”

　　还用得着问吗？且看她这一身的宝贝，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当初在上鹤洋山前，羌阳告诉他，她乃是苗羌的公主。那个时候方禅岳还不信，如今看来也未必会是撒谎。只不过自打那次之后，再问羌阳有关她家里的事，她就再也不开口了。最后还是黎绡在临别前同他提了此事。

　　黎绡提起此事，只说她与药王谷有一段渊源，让方禅岳对她多加照料。

　　方禅岳接着追问的时候，黎绡才吐露了一部分实情。原来那日，羌阳在太清观中展示的那枚扳指，虽然曾经的主人的确是鸣清真人，但它早早就因为一些江湖恩怨，被他交给了药王谷。

　　“那不是给太清观的人看的。那是给我看的。”黎绡这样说道。

　　多的，她也就不再说一句了。

　　虽然方禅岳没完整地从黎绡口中套出实情，但能感觉得出黎绡对羌阳的亲近之感。只是，任凭他再怎么百思不得其解，二女也没有一个开口和他说这件事。

　　方禅岳虽然忧心于连山上的事，但看着羌阳同他有说有笑，倒也愿意和她开个玩笑。

　　“我猜，你一定是被吓得大哭，于是你师父就把你给捡进了门。”

　　羌阳当然知道他在胡说，但还是嗤的笑了一声：“没个正经。”

　　二人说笑着，就来到了连山派的入山口。

　　门口的弟子见二人眼生，立刻走上前来询问要见谁。

　　方禅岳稍加思索，说道：“我来找连山派的魏峰魏兄。”

　　这弟子上下打量了方禅岳一下，皱着眉问道：“呃，这位小兄弟，你可有什么凭证？魏师伯还没回山，我怕是不能随便放你进去啊。”

　　眼看着这弟子年纪看起来比方禅岳还要大上一些，却管方禅岳口中的“魏兄”叫师伯，羌阳眼珠子咕噜一转，笑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你眼前的这一位可是魏峰的拜把子兄弟。按照辈分来说，还得高你一辈呢。”

　　这话倒是不假。既然方禅岳管魏峰叫师兄，的确是高眼前这个弟子一辈。只是被羌阳这么一讲，怎么听都像是在占人便宜。

　　那看门的弟子一瞬间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上下打量着方禅岳和他身边的女子。这女子美貌异常，就是妖里妖气的，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好人；而方禅岳倒是长得还算正气，看起来眉眼也很有精神，倒是不像恶人。

　　眼见方禅岳没有反驳，这看门的弟子也就只是将他二人迎了进来，吩咐其他弟子将他带去“半山居”。

　　等人开始带路，羌阳才在他耳边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报上自己的身份，直接打那冒牌货一个措手不及？”

　　方禅岳道：“敌在明，我在暗，方便先观察而后动，一击制敌。”

　　这番言论让羌阳啧啧了两声：“我看你不像个正道侠客，像个阴谋家。”

　　方禅岳笑了笑，把她这番损人的话也当作是夸奖。他还真的就是这么打算的。按照现在的种种线索推断，那个冒名上山的人并没有唐多令这样的易容本事，多半是顶着本来面目上的山，又会连山派的剑法，或许是曾经和他交过手的人也不一定。正因如此，他并不想打草惊蛇。

　　“他要带我们去半山居，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吗？”羌阳问道。

　　方禅岳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温可仪曾经和他介绍过连山上的情况。这半山居就是位于连山的半山腰，一个用来安置访客的临时场所，鱼龙混杂，什么人都可能会在这里出没。

　　要是脸皮厚些，谎称自己是连山上哪位没有回山的侠客之友，就可以在这里混吃混喝个几日。可要是真的想上山去，那就不能在这半山腰上多停留，而是得递个名刺，获得主人的准许之后，才能上山。停留在这里的，还有一些想要拜师的门外汉，多是父母带着十岁上下的孩童。他们会一直住到连山派开门收徒的那日才走。

　　不多久，二人就跟随着领他们进来的弟子到了半山居。眼看着连山派的半山居客房，羌阳眉开眼笑。

　　“你们这连山派还真够气派的。我要是早知道有这样的好地方，肯定不去什么蛇穴里拜师。”

　　连山派的客房比起太清观的，不仅宽敞许多，就连装饰都格外雅致。房内摆放着各式由自家弟子所书所画的作品，连门外庭院里的两条石鲤鱼都看起来栩栩如生。最近来连山派的人不少，方禅岳和羌阳这样的年轻人有些惹眼，不一会儿就有人上来与他们搭话。

　　眼看这些人都不像是江湖中的熟客，方禅岳并没有改换自己的说辞，只说是魏峰的朋友，前来拜访，不巧他不在，因此稍作等待。

　　看着他好脾气地一个一个同这些人搭话，羌阳只觉得浪费时间，打了个哈欠就回屋休息去了。

　　为了不惹人眼，这次她和方禅岳要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只进屋看了看，就霸占了主卧中的大床，等到方禅岳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毫无形象、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滑动着自己的双臂。

　　“别玩了，准备上山去了。”方禅岳说道。

　　刚躺下来的羌阳老大不愿意，噘着嘴哼了一声：“我不去。既然是你们连山派的内部事，哪轮得到我一个外人插手？”

　　眼看着她闭着眼躺在床上惬意得很，方禅岳坐在床沿，伸手摸了摸那床上的褥子，果然又轻又薄。要是躺在上面的是他，多半也不想起来了。

　　“不准摸。”羌阳撇开了他的手，“你要去，就快去快回吧。让我一个人在这儿歇一歇。”

　　说着，她慵懒地伸长了手臂，像是要去拽床上的帷幔。方禅岳伸手，握住了她的臂膀。

　　“一起去吧。”他坚持道。

　　“怎么？”羌阳睁开眼睛，看着他，眸中眼波流转，看起来娇媚无比，“你们师门，竟然允许你带一个妖女回去？”

　　她长长的睫毛下是挺翘的鼻子，进出的气息都在耳畔轻响，说出来的话又轻又柔，听起来倒像是在人的耳蜗中挠痒痒。

　　方禅岳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第一次没有回避自己对美的心仪。

　　她真的很美。眉眼鼻唇、骨架身段，无一处不美，是天生的尤物。自打他出名后，羌阳的名字经常就被拿来和他一同议论，许多人听闻了她的美貌，都觉得方禅岳是被魔门女子给蛊惑。即使她并未做什么恶事，也依然遭人口诛笔伐，毁誉参半。

　　“连山派的事虽然和你没关系，但我的事和你有关系。”方禅岳看着她的眉眼，说道，“陪我一起去吧。不管师门对你如何看待，我总站在你这一边。”

　　听得他这句话，原本只是在说玩笑话的羌阳突然脸上的笑意顿了顿，美目轻转，慢慢起身，不再看他。

　　“你、你是说，就算你的名声被我败坏，你也不在意了？”

　　方禅岳点了点头：“是。”

　　羌阳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回头看他：“可我心狠手辣，若是在你背后做尽了坏事，你也不在意？”

　　方禅岳犹豫了一下，重重点了点头：“我信你不会。”

　　羌阳没有抬头。

　　她原以为等待这个答案，定会欣喜若狂，然而一瞬间袭来的，除了喜悦外，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俗世的约束、众人的目光，一想到要面对这一切，她就觉得有些不快。

　　“不要想他们。”方禅岳说着，伸出手，慢慢地触碰到了羌阳的指尖，“我师父说过，行走于天地之间，但求问心无愧。”

　　“可若……”

　　“没有如果。”方禅岳想了想，说道，“就算是在江湖中做到我师父那样的顶尖人物，到最后还是一样选择了躲躲藏藏。我知道，她那样堂堂正正的人选择这条路，一定有苦衷。可我现在还不想懂。如果我能开创这个先河，让那些人都闭嘴，你一定也会舒服得多。”

　　听他说到这里，羌阳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他的脸。

　　“羌阳，你愿意陪我一起上山去吗？”方禅岳看着她，认真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