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刀》沐沐青皆

117、鹤洋山高13

　　继承大会如约而至。

　　对于太清观的道士们来说，这天实在是等待了太久了。

　　掌门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卧病不起，门派中称得上是高手的人又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曾经的天下第一道观已经成为了一座立于高山之上却徒有虚名的建筑，就这样在风风雨雨中慢慢、持续地被人遗忘。

　　门派中的每一个人都期待着一次彻底的革新。哪怕这次革新最后让他们走向更糟糕的深渊，也好过现在一切即将默默走向荡然无存的场面。

　　至于前来助阵、观望的这些江湖人士，也都纷纷期待着把最新的江湖消息带回门派之中。

　　太清观的新掌门，一定会给江湖带来一阵新的风声。届时，能够在祝贺的声浪中拔得头筹，也是一件美事。

　　只不过，对于继承的人选，众人却不见得有一样的看法。

　　范洪泽在洪字辈的人里算年纪小的，等师兄们纷纷成名的时候，他还在门派之中学武。原本就在羽翼之下的他，差不多学成的时候，面临的却是大厦将倾的局面。

　　受惯了维护的他并不擅长主持大事，哪怕是有掌门撑腰，也总是畏畏缩缩，露出一副不成器的模样。

　　可他到底是个老江湖人。人脉广、资历老，就算不能够带着门派重归辉煌，维持现状总还是能够做到的。

　　至于赵玄真……

　　这个人的名气不小，不过因为辈分小，鲜少下山，众人对他的印象仍然停留在与李纯白的对战之中。

　　李纯白虽然厉害，却也不是江湖中的顶尖人物。许多人觉得，他是仗着稀有的内功心法以及练习多年的剑法，才勉强算得上是个高手，实际上看其根骨，不过庸才一个。能赢了李纯白，也不过是赵玄真运气还行，算不得真本事。

　　不过方禅岳不这么想。

　　他看得出来，太清观的众人只要一有事，就已经会习惯性地找赵玄真拿主意，就算是范洪泽也不例外。

　　即使范洪泽真的登上了掌门之位，实际上在太清观管理事物的，大概仍然是赵玄真。

　　不过眼前，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人群已经开始慢慢沸腾起来，有些等得不耐烦的人已经开始向周围的道士们打听究竟要何时才能开始继承大会。

　　方禅岳站在这群人里，悄悄用目光寻找羌阳的身影。只见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最边上，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眼睛慢慢地向他挪动过来。

　　两人目光相接，谁也没做任何反应。

　　范洪泽、赵玄真以及掌门鸣清真人，竟然一个都没有出现。

　　方禅岳从中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意味，不由就想到了羌阳前日说的，掌门的床上躺着的人是乔五娘的事情。

　　难道说……鸣清真人那里，真的出了什么茬子不成？

　　维持秩序的是之前来的时候就认识的刘玄理。他此时角色铁青，却支支吾吾说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大家也看得出来，他怕是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着急，即使板着一张脸，也难掩急切的神色。

　　不多久，一个道士快步跑来。刘玄理眼睛亮了亮，跑过去问了什么。

　　随后，他陷入了沉默。

　　众人跟着一起安静下来，等着他开口说话。

　　“诸位，今日怕是等不到师祖他老人家出面了。”刘玄理叹了口气，“他老人家已经陷入昏迷，无法主持今日之事了。”

　　随着他宣布这个消息，人群中的众人开始面面相觑。

　　在众人中有一老者已经拱手想问：“既然如此，老朽可否见一见他的真身？我与鸣清已经二十余年未见，此番上山，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说话的人是鸣清真人的老友，姓齐。方禅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其他人都管他叫齐老叟。这个人是众人之中是年纪最大的，虽然武功不算上佳，但也因为年老而获得了众人的尊重。

　　只是没想到，刘玄理却拒绝了他的要求。

　　“既然师祖已经昏迷，见与不见又有何两样呢？还是算了。”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自从上山以来，在场的人里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见到了鸣清真人。虽说他一直都在养病，可是养病并不以为着不能见人啊？

　　齐老叟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要求会被拒绝，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刘玄理面对众人的质疑，一时半会儿无法招架。好在不久之后，赵玄真就来到了庭院之中。

　　“诸位，实在是不好意思。”赵玄真的脸上流露出悲痛的情绪，“师祖在昏厥前，已经命由师叔担任下一任掌门。不过师叔此时正在师祖的房中陪伴，暂时不能前来。”

　　原来还是选了范洪泽。

　　这个选择倒也是中规中矩，众人点了点头。

　　场地中唯有一个人牢牢地盯着赵玄真的脸。

　　就在众人都接受了这件事情之后，她婀娜地走了出来。

　　“这么说，前任掌门的病情突然恶化了咯？”羌阳开口问道，“这可就难办了。我受父命，非要与鸣清真人见一面才能走，麻烦指条路吧。”

　　赵玄真皱了皱眉。

　　“姑娘，还请不要胡搅蛮缠，打扰师祖的清静。”

　　闻言，羌阳一声冷笑。

　　“清静？恐怕不是吧。”她摇了摇头，转过身，朝向在场所有人问道，“在座的各位江湖好汉，上山最长的人已经有快一个月了。这期间，可曾见过鸣清真人没有？”

　　“这里还不容你放肆！”

　　赵玄真还没说话，刘玄理的脸先沉了下来。

　　他一开口，立刻就有见羌阳的打扮做派不舒服的人站出来指责她：

　　“你这苍龙教的妖女！来我们太清观挑衅来了吗？”

　　羌阳撇了撇嘴。

　　之前万成和尚戳破了她的身份，她只是为了方禅岳不受人质疑，才选择了能够骗得一时是一时。到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也懒得和这群人争辩了。

　　“不错，我就是乔五娘的徒弟，那又如何？”羌阳微微一笑，“就算我是魔门中人，讲的话总是人话吧？”

　　她一承认身份，好几个人瞬间把武器举了起来。

　　方禅岳不由心中一紧，看向羌阳，却见她的脸上没有半分紧张之色。

　　“慢着。”她慢悠悠地抬起手，笑了笑，“齐老叟，你是鸣清真人二十余年的好友，你来说好了。敢问，鸣清真人是那种因为病重就避讳见友人，不愿抛头露面的性子吗？”

　　虽然众人对她的态度不算友善，但明显也感觉到了一丝蹊跷，不由都将目光转向了齐老叟。

　　“自然不是！”齐老叟义愤填膺，“正是因此，我才觉得古怪。我几次三番求见，都被挡了回来，我倒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变成了这幅避世的模样！”

　　众人的目光立刻转向了太清观的人，求证着这个答案。

　　赵玄真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瞒不过诸位，我就只能将实话讲与大家听。”

　　刘玄理惊讶地看着他：“师兄？”

　　“不必多言，我来说明。”赵玄真想了想，从头开始说起这件事，“其实，师祖他从大约五年前开始，就已经逐渐神志不清。最开始的时候，他每日还能醒上三个时辰，但是后来，他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是半个月前。他老人家说，希望能让诸位上山，见证太清观的更迭。一来为门派的新掌门造势，二来他也可以见见朋友们。然而……”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开口问：“你说的这种病，听起来像是中了龙集门葛微尘的忘尘脂？传说中此毒的人必须废掉一身武功，否则就会渐渐长睡不起。”

　　赵玄真点了点头：“是的。然而师祖并不愿意废去武功，他宁可长睡，也要在清醒的时候护着我们这些门人。”

　　方禅岳心中一动。

　　废去武功？功力尽失？

　　銮铃夫人曾经和他提起过，曾经受过一次重伤，武功大打折扣。她与葛微尘乃是师徒，难道也是中了此毒？

　　“这么说，其实鸣清并未将掌门之位传授予谁说明了？”崔言皱眉，以他的眼光，面前的赵玄真要比范洪泽适合做掌门得多。

　　“是谁做，有什么分别。”赵玄真露出一丝苦笑，“只要师祖醒不过来，就都是一样的。我不愿与师叔争这掌门之位。”

　　如此说来，今日的古怪倒也算得上是情有可原。

　　“你少在那儿胡说八道！”羌阳却反驳他道，“若情形当真如此，是不需要提前继承大会的，更不需要阻拦别人去看望鸣清真人。”

　　羌阳说完，众人看看她，又看看赵玄真。虽然她说得有点道理，但是谁愿意站出来附和一个魔门妖女所说的话呢？

　　“言之有理。”正在这时，方禅岳站了出来，“还请道长给一个解释。我们连山派与龙集门有仇，若贵派掌门被龙集门人所害，一定不会姑息！”

　　说完，他看了一眼身后的黎绡。

　　原本没打算淌这趟浑水的黎绡抬了抬眉。

　　“赵道长，你刚刚说，鸣清真人疑似是中了忘尘脂。”她悠悠开口道，“如果你没有说错，那么……鸣清真人不应该是彻底昏迷，而恰恰相反，应该醒来了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