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刀》沐沐青皆

116、鹤洋山高12

　　此话一出，方禅岳的大脑一片混乱。

　　他们上山以来，直到昨天，太清观都称得上太平。这群道士们都不太热情，要么愁眉苦脸，要么忙活自己的事，但和所有的江湖人士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既没有过分打扰，也没完全把他们扔下不管不顾。

　　不止是方禅岳，连黎绡一时也没弄明白她的这句话。

　　“你是说，你在太清观掌门的屋子里见到了乔五娘？”黎绡说这话的时候，立刻想到了一堆不太妙的事，脸色唰得一下变得很难看。

　　“对，还是在床上。”

　　此言一出，方禅岳也听不下去了。他险些跳了起来：“停停停！”

　　她这说的都是什么有伤风化的话？

　　羌阳疑惑了一瞬，然后明白了过来：“欸，两位正道大侠，你们在想些什么呢？我是说，我师父被人迷晕了，躺在原本太清观掌门应该躺的那张床上。我看到的时候也吓坏了，拍了她好几下，依然醒不过来。后来你们也知道了，闹大了我就逃了。”

　　方禅岳对此话将信将疑。

　　倒不是他不愿意相信羌阳的说辞。只是偌大一个太清观，要用这种方法去藏匿一个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魔门人物，为什么？

　　“你说你瞧见了乔五娘躺着，你怎么进去的，太清观竟然无人拦你吗？”黎绡问道。

　　方禅岳点了点头。

　　是啊，若是太清观真的做了这种事，那么怎么可能不严加看管，竟然能够让腿脚不便的羌阳来去自如。

　　羌阳知道他们不相信自己，脸色立刻不好看起来，低下头，皱着眉，不再说话了。

　　“别生气，我们并不是不相信你的话。”黎绡安抚她道，“如果这群人的心里没有鬼，想必今日会同意崔言所说的，让鸣清真人出来澄清一二。他们既然不愿意这么做，或许就说明其中另有内情。可是……如果乔五娘真的在鹤洋山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羌阳姑娘，你得如实告诉我。”

　　羌阳姑娘点了点头：“好。”

　　乔五娘与曹堃，也就是唐多令的那点子事，江湖中原本就有些风声。只不过众人只知道乔五娘的身份，而对她的那位情人，可就不太清楚了。羌阳并没有隐瞒黎绡，将自己与方禅岳上山是为了寻得銮铃刀的事一并说了出来。

　　黎绡听罢，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

　　“你不信？”羌阳皱眉，她的语气中却没有不被信任的愤怒，只是有点淡淡的失落。

　　她对这个结果有心理准备，毕竟手上掌握的这些事，要么是陈年旧事，要么就是捕风捉影，没有半点可以看得见的东西，要让黎绡相信，确实很困难。

　　“你其实不用管我信不信。只要发现了乔五娘上山的踪迹，那么你说的话就可以得到证实。”黎绡说道，“你不如想想，怎么去证明这一切。”

　　羌阳没有说话。

　　她趁着无人闯入太清观掌门之屋，为的当然是找寻线索。然而意外知道了乔五娘在此之后，她大为意外，早就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打算。乔五娘身上没有受伤，可是人却昏迷不醒，这让羌阳着急不已。而她这一露面，自然已经打草惊蛇。

　　就算她现在杀个回马枪，恐怕也无法证明这件事情的真伪。

　　“可若我说的是真的，你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羌阳静静地看着方禅岳，试图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他的态度。

　　方禅岳没有说话。

　　如果羌阳所言非虚，那么也就说明，乔五娘的存在是太清观公认的秘密。赵玄真也好，范洪泽也好，甚至是往日相处的每一个太清观的道士，都有可能对此事知情不报。

　　可是……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迷晕乔五娘，将她藏在自家掌门的屋内，对太清观有何好处？太清观原本的掌门又去了哪里呢？

　　“我有一种预感。”羌阳缓缓地转过头，身上拿着刚刚出示的那个小小扳指，“或许……师父的事，是唐多令所做。而他，就在我们身边。”

　　没有真凭实据，三人也只能对这件事暂且按下不表。

　　这一夜，羌阳难以入眠。她虽然无法证明自己所说的一切，但一直忧心忡忡地坐在小院里发呆。

　　方禅岳看着她拿起桌上的茶，半天都不放下的样子，不由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

　　“你若真的担心你师父的境况，我去替你探一探？”

　　谁知羌阳听他这么一说，脱口而出一句：“不要！”

　　随后，她情绪平稳了一些，补充道：“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情。面对这个敌人，我师父尚且会中招，何况是你？”

　　方禅岳没有说话，他看着羌阳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沉吟着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虽然羌阳的话未必都是编的，但其中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说，如果乔五娘真的到了她说的这般险境，羌阳绝不会就此一个人扔下她，到现在还坐以待毙。

　　何况，太清观的态度也十分可疑。

　　如果羌阳真的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那么把守的人一定不会这样轻易将她放离。结合这两点，他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

　　羌阳坐立不安，但没有行动，只说明一件事。

　　她觉得乔五娘安全，但又不算确定。

　　而正是她觉得乔五娘安全这点，让方禅岳觉得奇怪。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被人欺骗。”方禅岳看着她说道。

　　羌阳清早的时候，明明还有易容的打算。但是来到众人面前时，脸上的易容已经全部消失了。她这么做，只可能有两种原因。

　　第一种，她在向场地上的人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还要出示那个扳指；至于第二种，就是她拿下了易容，和什么人相认。

　　羌阳的手仍然拿着茶壶的盖子把玩，没有回答。

　　方禅岳很少在她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羌阳一直是个运筹帷幄的女人，很少有犹豫的时刻。

　　过不了多久，她微微一笑：“我若是承认了有事瞒着你，那就说明我之前骗了你。可我若是不承认，你又会觉得我骗了你。那你是希望我承认好，还是不承认好呢？”

　　方禅岳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这就好比，如果在天碧山庄中，夏姑娘要你承认，你的身上携带着銮铃刀，不管你认或是不认，都会感觉为难。”羌阳笑了笑，“两个月前，我觉得她是世界上最蠢的女人，不过现在轮到了我，我突然明白，其实她很聪明。至少不点破前，你们不至于会互相为难。”

　　方禅岳不愿意会想起这件事，他神情有些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但我没有骗你。因为我所说的看到的东西都是真实的，我顶多是隐瞒了一些其他的情况。”羌阳笑着说道，“怪我不好，一时半会儿吓懵了，竟然圆不出一个听起来合理的谎话。”

　　说到这里，羌阳自嘲地笑了笑，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法理解这种徘徊不定。

　　方禅岳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指。

　　羌阳轻微地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只能让他握着。

　　一瞬间，她的神色黯然下来，然后扯出一丝笑意：“别这样，我不喜欢。”

　　方禅岳听罢，默默放开了她的手。

　　羌阳看着那只手慢慢地缩了回去，心里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

　　“今夜之后，我会和你们分开住行。”羌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神色自若，“我们苍龙教的事，和你们连山派没有关系。另外……你今日锋芒毕露，势必会被一些人盯上，小心行事。”

　　方禅岳细细地想了想她的话，十分笃定地说道：“看来，你今天见到了苍龙教的人。”

　　也就只有这样，才会让羌阳有现在这样的反应。她并非是被人发现，恐怕是故意入局，替另一位局中人引开了追兵。

　　羌阳冷眼瞧了他一眼，轻哼道：“对付我，你倒是聪明得让人讨厌。”

　　按照苍龙教交给她的计划，她原本打算在和黎绡说事情的时候，借由她不信的缘故赌气一走了之，然而关键时刻，她还是心软了。

　　她不希望这些事情影响到方禅岳和他师门之间的关系。这份良苦用心，眼前这人恐怕一点都不能懂得。

　　想到这里，她又气又委屈，狠狠剜了他一眼。

　　没想到，方禅岳看到这一眼却笑了。

　　“你会如此不安，想必这里的确有你们的敌人。”他叮嘱道，“你多加小心。”

　　羌阳听到了他这句话，眼睛里顿时有了些光彩。

　　“算你还有点良心。”

　　她说了一句，转身而去。

　　这一夜，算不上是风平浪静。

　　就在送走了羌阳之后，很快有道士上了门，一一告知众人，继承大会的时间已定，就在后天。

　　黎绡和方禅岳得到了消息，对视一眼。

　　这与约定的时间有几分出入，按理来说，继承大会的时间应该在五天之后。难道说，是因为羌阳今日闯入了掌门之屋，使得这一切都提前了？

　　而在鹤洋山脚下，有一个人姗姗来迟。

　　他望着高高的山峰叹了口气，转头对自己身后两人说道：“走吧。”

　　这两个人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精瘦，一言不发。

　　正是孔学与曾经跟着他的两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