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刀》沐沐青皆

102、竹林旧事26

　　土墙旁，羌阳正在尝试着将嘴里绑着的布条咬破。

　　不久之前，方禅岳突然将她甩下，自己去寻找林汀云的下落。拖着伤腿的羌阳左右怎么也追不上，叫了他好几声也不理，最后只能一边喘气，一边靠着墙休息。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羌阳回过头，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她看着林汀云一步步向她走来，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刚要呼唤方禅岳，就被对方伸出手，粗暴地捂住了口鼻。

　　羌阳下意识想要自救，却被林汀云径直拖入了就近的房间之中，随后她的头就受到了一击，不省人事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身处完全不认识的地方，被捆绑着手脚和嘴。外面的声音不清晰，但也时有传来，她知道自己一定还没离开天碧山庄，于是她通过自己的努力，尝试着往周围有墙壁的地方挪动。

　　然而正当她试图靠着踢动墙面自救的时候，就听到了脚步声。

　　她回过头惊恐地看着。不久，林汀云架着浑身瘫软的方禅岳，慢慢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即使是在黑暗的环境下，方禅岳也能看清楚羌阳对他翻了一个大白眼。显然，她原本将获救的希望寄托在方禅岳的身上。

　　方禅岳无奈地在心里苦笑。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已经逐渐超出他的控制，有一种正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的趋势。落在白鹤厌手上，他或许还有走脱的机会。可是林汀云呢？

　　方禅岳突然就想起了他手刃许夫人的模样。

　　虽然他当时是以不忍对方受苦为由下的手，但如今看来，大概是惧怕对方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情报吧。

　　林汀云将方禅岳放了下来，让他呆在羌阳的身边，随后他自己也坐在了地上，饶有兴致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从林汀云的脸上，方禅岳第一次看到了他毫不掩饰的神情。

　　那是一种写满了作壁上观的神态，眉眼中挂着胜券在握的欣喜。就好像，先前在徽州城里老老实实做着书吏，为周围的百姓排忧解难的模样，似乎完全不是他本人。

　　方禅岳叹了口气。

　　白鹤厌取走了他的銮铃刀，而林汀云却丝毫不怕他一走了之。这说明，白鹤厌也在他的计划之中，而且带不走东西了。

　　“方兄，你听到动静了吗？”林汀云笑着问他道。

　　方禅岳听见了。

　　就在一墙相隔的密室之外，传来了椅子摔倒的声音，随后传来了白鹤厌痛苦的呻|吟声。

　　“为什么？”他的声音中忍耐着疼痛，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林汀云听得饶有兴致。他掏出了刚刚从桌上拿走的白竹楠的令牌，轻轻放在了方禅岳的面前。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听到这个声音，方禅岳睁大了双眼。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黎夫人。

　　“什么？”白鹤厌含糊地问了一句。

　　“令牌。”黎夫人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道，“我杀了他，就在二十多年前，他选择跟着苏幕遮离开天碧山庄的那天。他就像你一样，喝了我做的粥。”

　　黎夫人杀了白竹楠？

　　方禅岳睁大了双眼，看着不远处听得津津有味的林汀云。

　　白鹤厌良久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这句话中的含义。

　　方禅岳咬了咬牙。他带着白竹楠令牌的事，只有他自己和羌阳知道。这令牌一直都在他这里，甚至还没来得及给白鹤厌，黎夫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看到他的神情，林汀云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羌阳，笑了笑。羌阳瞬间将头扭去了一边，其中意外再明显不过。

　　“我不知道。”墙外，白鹤厌慢悠悠地开口道，“你杀了他，所以，也要杀了我？”

　　黎夫人发出了连声的惨笑。那声音透过墙面传来，让方禅岳不由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姓白的毁的是我的一生！”她大声吼叫道，“我原本是千金小姐，为了嫁给他，把自己的爹娘扔在了故乡，跟着他东奔西跑。没有钱了，就拿出自己的细软给他用，直磨到爹娘都首肯，花了大价钱买了这山庄。可就是这样，他仍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我，还要派阴鹫去杀了我的父母！这让我如何不恨，如何不恨？”

　　白鹤厌喘了口气，问道：“阴鹫？”

　　“别装傻了。你不是苏幕遮的徒弟吗？”黎夫人说道，“难道你不知道，阴鹫之一，就是贵派葛微尘的徒弟采桑子吗？我不知道你们师门为何内讧，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他骗财骗色，他的师姐妹就帮着谋财害命，这桩桩件件，都是为了我爹与欧冶勤的交情，为了打听那把破刀的下落！”

　　黎夫人越说越激动，白鹤厌却十分痛苦，连声咳嗽。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亲娘会将有毒的粥送到他的嘴边，看着他喝下。而这一切的根源，却在二十多年前。

　　方禅岳的脑中也跟着嗡嗡作响。

　　许夫人死前曾经说过，空庭庄的人找她，是为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如今看来，这阴鹫的二人出身都不简单。

　　原名康六娘的许夫人是苍龙教门下的人物，而别名采桑子的刘桑，却是龙集门葛微尘的徒弟，他们竟然这样早的时候，就勾结在一起了。

　　“先前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那个叫林婉婉的女人的儿子。我不想见白家后人，就赶你走。”黎夫人轻声说道，“直到前两天，余家傲说，你师承了你父亲的武功。哈哈……你爹是我亲手杀的，自然不能教你武功。我就想，当年苏幕遮那个贱人果然骗了我。你是我的儿子，见到你，我是很欣喜的。可是你和你爹一样，都向着那个女人……”

　　墙外传来一阵响动，随后白鹤厌发出了一声闷哼，方禅岳心道不妙，不由看向仍然十分冷血听着这一切的林汀云。

　　“你真的不救他？从血缘上说，他是你的兄长，不是吗？”方禅岳急切地问道。

　　林汀云仍然保持着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着方禅岳笑了笑：“你很关心他的生死吗？我还以为他夺了你的东西，你巴不得他死呢。”

　　方禅岳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我不希望他死。”

　　白鹤厌唆使夏巧月欺骗他，这当然让他生气失望，但这和眼睁睁看着他丧命又是另外一码事。何况，白鹤厌没有想要杀他的意图。自己与他的仇恨哪里就到了看着他被亲人手刃，还能拍手称快的地步呢？

　　墙外，白鹤厌正因为吃痛而喘息。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道：“我知道了。既然你放不下和白家的仇恨，可以杀了我。但是巧月与这桩恩怨无关，你放她走吧。”

　　真是造化弄人。方禅岳将头靠在墙面上，看着依然对这一切无动于衷的林汀云。

　　要不是白鹤厌算计他，此刻自己尚能出手相救。可如今这个局面，掌控局势的人已经不再是他了。

　　林汀云看着方禅岳的样子，笑了笑，说道：“方兄可真不愧是名门正派的少侠。如果我是你，遇到这种事，就做不到这样良善。”

　　说着，他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好吧。虽然救不救他根本无所谓，不过看在方兄的面子上，我就帮帮他吧。”

　　说着，他朝着别处的暗门走去。

　　方禅岳看着他信步离开，稍稍松了一口气。眼下的问题就是他与羌阳要如何脱身了。

　　羌阳疯狂给他使眼色，让他尝试着搭救，可是玉露风茄散这东西不是说解就能解的。方禅岳只能用眼神示意对方，雀刃就在自己的腰间。羌阳皱了皱眉，无奈地背过身子，用绑在身后的手尝试着一次又一次地去摸。

　　大约几次过后，她总算是摸到了雀刃，艰难地从方禅岳的腰间拔了出来。

　　她一边用手腕转动着刀柄，一边将绳子慢慢地割开。

　　方禅岳靠在墙上，放空自己发起了呆。

　　外头的动静变得小了很多。也不知道林汀云有没有按照他所说的，阻止黎夫人，救下白鹤厌和夏巧月。不过，他总算想通了这件事一开始给他的那种古怪的感觉。

　　黎夫人杀了白竹楠，将他无情地扔在了竹林之中，随后才会安心地改嫁黎青，重新过起了从前优渥的日子。对于她来说，前尘往事莫要找上门，就是最大的好事了。可惜的是，有人找上了门。

　　白竹楠这个男人，不仅将师门中的銮铃刀偷了过来，还妄图与苏幕遮双宿双飞。虽然不知道他当年留下的銮铃刀去了哪里，但有一件事却很明白，阴鹫不是一开始就直到白竹楠的藏身之地的。某一天，这消息传了出去，余家傲和苏幕遮的后人也都找了过来，黎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头了。

　　来到天碧山庄的这群人里，白鹤厌属于銮铃阁，余家傲属于龙集门，误闯的羌阳属于苍龙教，他属于连山派。那么……林汀云呢？

　　他又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