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0、竹林旧事24 ...
-
方禅岳原本想找林汀云聊聊,然而在天碧山庄各处找了一遍,都没看到他的踪迹。
经过天碧山庄后院外的假山石附近时,他遇见了在假山石上爬高的夏巧月。她的眉眼认真,提着裙子正要从假山石上下来。
看着这一幕,方禅岳心里一软。刚刚的一番争吵毫无意义又伤情面,让他很不是滋味。如果可以,他还是想着找个机会要同夏巧月和解。
然而他刚打算走上前去时,就看到白鹤厌站在不远处,抱着剑看她从高处跳下。
一声低低的呼喊后,白鹤厌扶了她一把。原来是夏巧月的鞋子滑了一下,露出了半只脚上的白袜。
原本想上前帮忙的方禅岳立刻钉在原地,不再动弹。
就在他目光的注视下,白鹤厌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表情,蹲下身,将夏巧月的鞋子拿在手中。夏巧月的脸上多了一抹羞红,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却碰在了身后的假山石上。
她用惴惴不安的眼神看着白鹤厌,说不出话。
白鹤厌却没管那么多,伸手抬起她的脚,将鞋穿上,重新站了起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一旁的夏巧月低着头,咬了咬下唇,再抬头时,带着一丝笑意。她用含着羞涩的眼神偷偷地瞧了白鹤厌两眼,但什么都没做。
白鹤厌对这一切熟视无睹。
“没有就走吧。”他简单地说了一句。
方禅岳立刻就明白了,夏巧月正帮着白鹤厌寻銮铃刀的下落。他闭了闭眼,想起夏巧月看向白鹤厌的目光,要是还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可就算是白活了。
原来如此,她是这个原因,对白鹤厌言听计从。
这一刻,方禅岳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离夏巧月隔着多远的距离。绞痛又酸涩的心意蔓延开,他闭了闭眼,扭过头选择了从另一侧离开。
他不停安慰自己,他与夏巧月也不过相处了四年,比白鹤厌在銮铃阁呆的时间要短,她待白鹤厌更亲切是无可厚非的一件事。可越想,他就觉得越是不甘心。
如果夏巧月拒绝他,真的是因为正邪之分,他或许还要好受许多。
现在想来,白鹤厌离开銮铃阁中的时候,夏巧月也不过十三四岁。二人分离了这么久,夏巧月仍然惦记他,对他的心意可见一斑。
方禅岳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在天碧山庄中晃悠,回到房中的时候已经中午了。他无心用膳,坐在床边,一心还在想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夏巧月会责怪自己隐瞒銮铃刀的事,他不觉得奇怪。
銮铃阁的人对他有恩,他本不该隐瞒。然而一来师命在先,他提前知道此物会在江湖中引发巨大的风波;二来苏慕遮对銮铃刀十分在意,将它视为私物,不然也不会用銮铃之名去命名她的师门和别号,这样的态度让他戒备。
可这些苦楚,夏巧月又怎会懂得?
可笑的是他原本还想着或许等他和盘托出之后,夏巧月能有所理解,但如果她心中的那杆秤早已偏向了銮铃夫人与白鹤厌,那么自己的所作所为怎样都是不会被原谅的。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环顾四周。
林汀云昨天睡过的床铺被整理得干干净净,一旁的椅子上还搭着他御寒的鹤氅。刚刚虽然心不在焉,但也已经将山庄各处都找了一遍,林汀云不知所踪。他有些怀疑,林汀云是不是知道原本在天碧山庄的銮铃刀在何处,带着一走了之了。
在这个档口,发生的每件事情都会让方禅岳加倍留意。他整理了一下心情,开始翻看起了林汀云留下来的东西。
林汀云心思细腻,若真的要走,将鹤氅单独留下,顶多也就是在拖延众人发现此事的时间。他有必要这么做吗?或者,他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吗?
他思考片刻,来到了一开始众人进入天碧山庄时躲避的小屋。顺着羌阳的话,蹲下身朝着屋内唯一的一张木桌上瞧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稚嫩的“汀”字。
字被刻了有一段时日了,痕迹微微发黑。不过羌阳并没有完全说准,实际上这个字被刻的印痕不算深,上面虽然有被人指腹磋磨的痕迹,但并没有刀痕。如果林汀云有心抹去,应当是很好抹去的。
他静静地坐在这张木桌前。
如果说自己所想没错,林汀云的确是那个被白鹤厌的父亲带进山庄的女人所生的孩子,也不证明他一定就是白家后人,更不能证明他一定知道銮铃刀的下落。
他从怀中掏出了从竹林中获得的令牌。
原本他想在与白鹤厌谈话时,将此物递交出去,但手握到冰冷的铜片的那个刹那,他又鬼使神差地放了回去。
他对一些事情有自己的疑虑,比如说白竹楠的死因。虽然时间不一定准确,但白竹楠已经死了很久了,而且还是曝尸竹林无人为他收尸。这对于一个天下高手的徒弟来说,绝对是十分窝囊的死法,也让方禅岳多了一丝疑惑。
什么样的人,会死在家周围的竹林之中,而且这么多年都无人为他收殓呢?
想不清楚诸多的事,他最终叹了口气。
这些事情始终都与他无关。昨天,他就应该跟着黎家和苏家一同离开,而不是优柔寡断地顾念对夏巧月的情、羌阳的伤,选择留在这里。
想要离去的想法一旦在脑中冒了出来,就很难将它忽视,方禅岳越发想要一走了之。他从房中找出陈旧的纸笔,掺着一点墨汁,想写两句自己的心声,却又不知道要写什么好。最后,他想到了屡次要求与他一同离开的羌阳。
至少与她讲一声。
刚写了“某有要事,先走勿念”八个字,他又想起身为外乡人的羌阳还未必能够看懂,哭笑不得地将纸揉成了一团,又将白竹楠的令牌放在了桌上,写了“在竹林中”几个字留给了白鹤厌。随后,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将銮铃刀放在一张床单里,将它当包裹一样提着,准备离开。
然而推开门时,他愣住了。
夏巧月就站在门外,看到他突然开门,也愣了愣,随后低着头,没说话。
方禅岳注意到,夏巧月的手中拿着一件干净的中衣。
“你要走?”夏巧月看见他手上的东西之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方禅岳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腿长在自己的脚上,除非自己想要留下,谁又能留得住他?
夏巧月得到了他的答案,有些黯然地低下了头。随后又抬头笑了笑,伸出手,将她手中所拿之物交给了方禅岳。方禅岳展开一看,是一件与他原本的中衣差不多样子的衣服,上头有用新布重新缝合的小兜袋,只是里头没放东西,自然也没封口。
“你坐下,我给你缝完,你再走。”夏巧月的口吻有些霸道,当中有不容他反对的意味。
看着手中的衣服,方禅岳的脑海中一下子就浮现出了从前在銮铃阁,他与夏巧月和傅羽仪三人一同生活的日子,夏巧月虽然最年幼,但对于生活中的琐事却管得最多。谁的衣服破了坏了,她都会第一个拿着针线缝好。
“禅岳哥哥,你坐下,让我缝好它。”夏巧月又说了一遍。
她的眼中尽是执着,似乎方禅岳今日要是不答应,她绝不善罢甘休。说第二次的时候,她甚至鼻子又些发堵,隐隐有泪意。
方禅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让她进了屋子。
夏巧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过方禅岳手中的銮铃刀,比着模样摆了进去,然后手上的针线飞快地动了起来。方禅岳看着那整整齐齐又密密麻麻的针脚,不由希望时间能够过得再慢些。
看着夏巧月认真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他不由感慨万千。若是他不是什么连山派的徒弟,或者去銮铃阁时,没有什么銮铃刀在身,又或者,白鹤厌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正当他想着,夏巧月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禅岳哥哥,你要回师门去了吗?”
方禅岳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如今的他本也没有其他去处,去师门又有何不可?
“那往后,你还会回銮铃阁来吗?”夏巧月又问道。
这个问题让方禅岳迟疑了一下。他的幼年在边疆度过,除了几个结识的邻里,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在銮铃阁的四年,他与夏巧月和傅羽仪的那些事情,成为了他少年时期的珍贵回忆。
“会吧。”他答道。
对着夏巧月,他很难说出绝情的话。
夏巧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点头的动作让她的眼泪慢慢滑落,她却没放下针线,只是伸手用衣袖去擦。
方禅岳见她难过,一时也不忍心,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禅岳哥哥,我从没怪过你。我知道,你有秘密,连我也瞒着,当然也不会告诉羌阳姐姐。我刚刚只是赌气,你能不能不要走?”夏巧月流着泪问道。
可他想要离开,并不是因为这事。他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了巧月,我真的要走了。”
夏巧月点了点头,完成了最后一个针脚的缝合,将针放在了一边。
她满意地看了看这件衣服,随后交到了方禅岳手中。方禅岳接了过来,同她道谢。
她摇了摇头:“禅岳哥哥,原是我对不住你。”
方禅岳刚想告诉她,也并不是这么回事,一抬头,就看到夏巧月甩了一记衣袖。白色的粉末扑面而来,他躲闪不及,瞬间闻到了熟悉的香甜味道。
他身子一软,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巧月的脸。
她竟然,对他用玉露风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