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萎靡之花》陆小非

3、第3章

　　那辆摩托车在于轻的视线里远去，耳边的轰鸣声逐渐消失。
　　于轻的周围又空了，空旷的街道，仅剩形单影只的她。
　　想站起来，却发现四肢僵硬麻木的动不了，于是想也没想一屁股塌下来，双手撑着地面坐着。
　　除了那辆摩托车和那个聒噪不休的人，她没再看见其他车辆，一个人影都没有。
　　风呼呼的一阵又一阵，敞开的外套被掀飞又重重垂下，贴身衣物不停拍打她的肌肤。
　　于轻好像感觉不到冷，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眼皮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
　　她突然觉得睫毛上有细物降落，然后是脸上，撑在地面的手背上，因为退伸直而裸露在外的脚踝上……
　　于轻仰起头才发现，天上下了毛毛雨。
　　细密的雨丝和灯织交汇，如轻纱一般，虚无而缥缈。
　　还好，只是毛毛雨。
　　眼前雾蒙蒙一片让于轻想到小时候上学那时，瓢泼大雨不留情。
　　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来送伞，只有她一个人顶着大雨跑回家，路上不停地摔倒又爬起来，当满身泥泞的她出现在张秀兰面前时——
　　张秀兰的声音又冷又怒，“哼，下大雨都让你这么不安分，肯定又是去打架了！”
　　于轻解释道，“我是摔倒了，没打架。”
　　张秀兰把于轻全身上下冷眼扫了一遍。
　　于轻就那么静静地等张秀兰打量着，她以为张秀兰打量过后会相信她的话。
　　结果没有。
　　张秀兰冷冷睨她一眼，“走个路还能整得满身泥？”
　　张秀兰从始至终都没注意到于轻说的“我摔倒了”。
　　猛的，于轻头上被什么东西罩住了。
　　她下意识闭上眼，大声尖叫，以为遇上了套麻袋的，她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少女失踪”新闻。
　　那她的下场……
　　她的心都要蹦到嗓子眼了。
　　……
　　她不敢往下想，可是。
　　她真的好怕啊！
　　早知道，就乖乖待在门口哪也不去了。
　　大晚上跑出来，于轻此时此刻真的后悔死了！
　　“啧啧啧，叫魂呐？”
　　于轻愣住，这声音……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四肢并没有被束缚，脑袋上的也不是麻袋，她还能从下方空隙里看见暖黄的光。
　　头顶的衣服尚存余温。
　　她刚刚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停止了躁动。
　　这好像，是刚才那个人，他不是走了吗？
　　于轻扯下头顶的衣物，视线清晰起来。
　　钟越双手插兜戏虐的看着她，他的身上只着一件体恤，风在他的身上穿梭不止，隐隐能看见他身上的肌理。
　　于轻觉得，他的细腰是女生看见了都会羡慕的那种。
　　她单手撑地，屈起一条腿站了起来，朝那人身后瞄了一眼。
　　他没有骑那辆摩托车。
　　钟越也转头往身后瞥一眼，他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上周末跟周明礼出去玩了一圈，回来忘记加油了，结果刚刚骑了一段路车就没油了。
　　钟越在原地待着，和周明礼张珩玩了几把游戏，他记起路边遇到的那一团孤独的身影，也不知道她回家没有，亦或者她换了个姿势继续发呆。
　　想到这，他行动比脑子更快，按原来的路往回走，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
　　毛毛雨飘下来的时候，钟越觉得自己今天倒了大霉，摩托车没油回不了家，还遇上了下雨。
　　他远远的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由蹲着改为坐着，唯一不变的是，她还朝着同样的方向发着呆，眼神空洞，双眼无神。
　　钟越在于轻身后站了好一会儿，看细碎的晶莹铺满她的头顶和发梢。
　　她依旧没发现他。
　　于是，钟越脱下自己的外套，丢到于轻的头上。
　　此时眼前的人胸口起伏不定，看来，这个小动作吓到人家了。
　　于轻身高一米六，勉强和钟越的肩齐平，她咽了咽口水，这人是真高啊。
　　于轻没说话，她把衣服递给眼前的人。
　　她抬头看他，语气淡淡道，“喏，你的衣服。”
　　钟越垂眸，“没伞，你挡一下。”
　　刚刚她坐着的，现在站起来才发现，她怎么那么小一只。
　　于轻看着钟越，路灯下他的脸背着光，她注意到他的头顶是一片细闪的雨珠。
　　她歪头问：“你，认识我？”
　　手上拿着他的衣服，悬在半空中，没动。
　　这个人很奇怪，会不会把她错认成别人了？
　　弄得像跟她很熟似的，这么帅个人，要是个精神病，那可惜了。
　　钟越：“不认识。”
　　于轻皱了皱眉，“那巧，我也不认识你，把你衣服拿走。”说着，她手又往前伸了伸。
　　钟越略过她的话，瞧见她敞开的外套，肩膀那块被雨水打湿，天蓝色逐渐变深，“你是三中的？”
　　这种问题只能是明知故问，每个学校的校服款式都不一样，校徽也不是摆设。
　　于轻垂着眼没说话。
　　可是，钟越盯着她好不自在。
　　她看向别处，浅浅的“嗯”了一声。
　　“那巧了，我也是。”
　　于轻怔愣，她在学校没见过这个人，其实是她在学校除了自己的同班同学，没关注过其他人。
　　一个学校几百上千，甚至是几千人，有的人整整三年都不会碰面。
　　于轻突然想到，他这么自来熟应该是因为自己身上穿的这身校服。
　　事实也正是如此。
　　钟越的头发也被雨水打湿了，骑着摩托车时张扬飞舞的头发此时也顺了下来，他抬手往后拨了一下，“雨越来越大了，你随便挡挡。”
　　雨水顺着于轻的刘海滑进了眼里，她把刘海拨到一边，“不用，这雨不算大。”
　　钟越拧眉，面前的人儿头顶一片晶莹，刘海凌乱的贴着额头，细密的雨滴跟着她一颤一颤的睫毛抖啊抖。
　　钟越噗呲一声，这还叫雨不大。
　　于轻的确不认为这个雨很大，再说，她也没这么娇贵，长这么大，她什么样的雨没淋过。
　　钟越看着那只悬在半空的手露出的一截又细又白的手腕，心想，这得瘦的不成样了吧。
　　钟越看她有些抗拒，便不再僵持着，他一把扯过衣服丢在肩上。
　　他两步并做一步，跨到旁边的花坛上蹲着。
　　于轻松了一口气，甩了甩抬软的手臂。
　　她偏头看向钟越，“我走了。”说完她前走。
　　于轻声音浅浅的，却还是清晰的传到钟越的耳朵里。
　　“走？走哪去？”钟越跳下花坛，落后于轻一步的距离跟在于轻的身旁。
　　“回...回家。”声音轻轻的。
　　于轻不确定今晚张秀兰会不会给她开门，但她知道在外面这么耗着更没用。
　　“哦，你家在哪？”钟越看着于轻一直都垂着头，他抬眼，前面就是灯柱。
　　他提醒道，“你走路不看路，找得到方向吗？”声音没有之前那么正经，有几分吊儿郎当的调侃之意。
　　于轻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走的更快了。
　　钟越挑眉，看来他的提醒没管用。
　　下一秒——
　　咚！
　　“嘶～”于轻吃痛的捂着额头，回头瞪了钟越一眼。
　　钟越何其无辜，他摸了摸鼻子，“你瞪我干嘛？”
　　他刚刚都提醒她了，是她自己没当回事，咋还瞪他呢？
　　于轻只觉得尴尬死了，她没说话，扭头继续走。
　　钟越在原地站了一会，于轻慢慢走远时不时回头瞄一眼。
　　他发现，这个距离能看清前面的人。
　　因为雨停了，刚刚没感觉冷，年轻人嘛，身强力壮。
　　现在一阵妖风刮过，钟越打了个寒碜。
　　外套湿了，但，也能将就。
　　钟越穿上外套，跟在于轻身后。
　　于轻瞄见他跟上来，不禁加快了步子。
　　这个人，为什么跟着她？
　　钟越笑了，这是把他当成跟踪狂了。他人高腿长，三两下就跟上了前边的于轻。
　　钟越觉得好笑，“我又不是坏人，你躲什么？”
　　“我没，没躲。”说着还往旁边挪了一步，还朝钟越瞅了一眼。
　　钟越看着她的动作放慢了脚步，他忍着笑意没再出声，说话都磕巴了，还说没躲。
　　他摩擦着自己的下巴，长得，也不像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