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萎靡之花》陆小非

11、第11章

　　于轻这晚接触了她从未融入过的世界。
　　钟越等人欢声笑语，畅快淋漓。
　　似乎冲淡了她内心的荒凉。
　　他们洋溢着青春狂妄的笑，还有发自内心的快乐像是能冲破一切黑暗到达她心底最最荒芜的地带。
　　有那么些时刻她觉得自己仿佛也是阳光下长大的孩子，笑着笑着，就忘了自己如何苟且了。
　　身处她曾经向往过的喧嚣里，她的心里泛起了异样，就像万丈深渊里突然迸射出的强光。
　　她从未如此欣喜过。
　　她双手捧着饮料咬着吸管，沉静在那样热闹的氛围里，眼前虚幻的像一场梦。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

　　于轻手里的饮料滑落在桌上，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颤抖的拿出手机，上面写着“爸爸”。
　　她骤变的神色，在座的几位都没有忽略，毕竟前一秒还洋溢着的笑容不是假的。
　　他们纷纷停下来，一脸正肃的盯着她。
　　于轻顿时脸色发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此时他们的眼神太过犀利，她感觉在他们的注视下像裸奔一样。
　　仿佛那些不堪的过去，她曾经破败颓废的样子通通摆在了他们面前。
　　她本是身处泥潭的人，居然天真的以为触摸到光的边缘就能成为阳光下的人了！
　　刚刚那样热闹的场面被那一声铃响震碎，在她眼前消散不见。

　　于轻尽可能克制自己的情绪，目光呆滞愣了几秒，几乎忘了下一个动作。
　　钟越凝着她，她似乎又变成了昨晚那个样子。
　　他对于轻的好奇越发强烈。

　　下一秒！

　　她握着手机冲了出去，凳子被她大力绊倒。
　　旁桌的人被她的动作惊的停下来看了一会热闹。
　　元黎同样被惊到了，把凳子扶起来，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周明礼摩擦着下巴，对着门口张望着，“哎哎哎，你们说什么电话能把人吓成这样？”
　　张珩双手环胸，“别人的事情，不好妄加揣测。”
　　钟越的视线追出去直到看不到人才慢慢收回，他盯着对面的椅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人注意到他紧皱的眉头，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的状态。
　　周明礼：“会不会是绑架勒索，她家里有人被绑架了。”
　　张珩斜着眼用余光看他，“电影看多了吧你。”
　　周明礼：“艺术来源于生活，”他做思考状点点头，“嗯，好像是这么说的。”
　　“......”
　　钟越没搭理两人无厘头的话，他站起来走了出去，给俩人丢下一个帅气迷人的背影，和一句“我先走了”。
　　钟越走出来后左右看了一下，目光一定，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拐角，拐过去就是个小巷子。
　　他朝着目标处走去，走到拐角处差一步的距离，他停了下来。随意的倚着墙面，丝毫不在乎墙灰会弄脏他的白色外套。
　　“为什么...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到头啊？”于轻蹲在墙角，头埋进膝盖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颤抖的声音传到拐角另一边种越的耳朵里。
　　钟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元黎半跪在旁揽着于轻，“对不起，我心疼你，但我无能为力。”她眼眶红红的，心疼于轻出生在那样扭曲的家庭里。
　　于轻抬头，眼底是一片沉寂，目光呆滞的盯着前方，灰扑扑的墙面上，喷满了各种红色号码。
　　路灯从巷口斜插进来暗暗的打在墙面上，眼神空洞的她，看到一片模糊又刺目的红，宛如鲜血溅出的一朵妖冶的玫瑰。
　　她摇摇头，“没事，我已经习惯了。”声音轻轻的，带着麻木和妥协。

　　元黎不再说话，无声安慰着。

　　一句“习惯”轻飘飘的。
　　钟越垂着眸，经历过太多的绝望和不如意后忍着忍着就会变得麻木和没有痛楚。
　　所以，她经历了什么？
　　钟越站直，往旁边走两步，环胸倚着墙看向元黎，“张珩在等你。”
　　元黎看着钟越，又看了看于轻，张了张嘴欲开口。
　　却被于轻打断，“我没事的，你快去吧。”说着她咧开一个极其难看的笑。
　　元黎心疼极了，于小轻真的，过得太难了。
　　她看了看钟越，最终还是被于轻劝回去了。
　　元黎走后，于轻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眸底暗沉无光，像一个毫无生机的破布娃娃。
　　于轻蹲了多久，钟越就在边上站了多久，期间不断变换着姿势倚着墙。
　　这场景，如同初见那天晚上，路灯下的两个人，一个蹲着，一个倚着灯柱。

　　于轻情绪缓过来后余光瞥见边上一个高大的身影。
　　夜幕下，各事各物都被黑蒙蒙的罩住，可钟越那身衣服惹眼，她不用刻意看就知道是谁。
　　惹眼的，究竟是那身衣服，还是那个人？
　　“你怎么还没走？”

　　“你怎么那么喜欢蹲着？”

　　两人同时开口。

　　于轻想了想，是了，昨天晚上他架着摩托车呼啸而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蹲着的她。

　　“腿不麻吗？”钟越走到她旁边蹲着，“这么蹲着。”像昨晚那样，在昏黄的路灯下，看得出灵魂破碎的样子，颓然又落寞。
　　于轻动了动，很麻，酸酸胀胀的。
　　“刚刚不是还挺好的么？”他想起她刚刚扬起起唇角的样子，双眸灵动，和现在的她截然不同。
　　他倾身靠着墙，歪头问她，“我们也算朋友了，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于轻偏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
　　一阵沉默。
　　钟越耐性的看着她。
　　于昌荣没事绝不给她打电话，同时也告诉她没事别跟他联系。
　　于昌荣的原话是，“以后没事儿别找我，更不要给我打电话，我现在有家庭！”
　　是啊。
　　他的父母都各自建立了新家庭。
　　她等于是。
　　没有家了。

　　可是今晚，于昌荣给她打电话。
　　上来没等她叫一声“爸”，劈头盖脸就把她骂了一顿，说她小小年纪就会跟野崽子鬼混夜不着家了。
　　和张秀兰诽她的一模一样。
　　于轻其实很好奇，他明明不要自己了，为什么还管她。
　　没等她说句话。
　　于昌荣又说：“你下贱丢的是我于昌荣的脸！”
　　“跟你那个婊子妈一样下贱！”

　　后面还有什么话她没听见，元黎抢过了她的手机，摁掉了。

　　于轻转头看了眼钟越，钟越也在看她，似在等她的答案。

　　“没事。”
　　她目光偏了偏，看向外面的车流。

　　要怎么说？能怎么说？
　　说家人骂她贱，骂她跟野崽子鬼混况且这个男主人公还是他钟越？
　　于轻强撑着腿上麻木酸胀站起来，腿太软没站住。
　　就在她以为要摔到的时候，胳膊转来一股劲儿。
　　她惊呼一声。
　　看向旁边的钟越，“谢谢！”说着她欲抽出自己的胳膊。
　　钟越没等她如愿，拽着她的胳膊拐出巷子。
　　于轻心惊，“你干嘛？”说着她把胳膊往回扯。
　　但没挣脱。
　　钟越的手劲把握的恰到好处，能控制住她的范围内并不会让她感到被拉拽的疼痛感。
　　钟越插着兜，头也没回，“你猜。”
　　于轻“......”怎么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