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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工具人的释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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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败得彻底,连同着精神的混沌空间一起毁灭。它之所以败给嬴楼,与永净之地对它长年累月的消耗脱不开干系。
在文公子和千眷的注视下,嬴楼悠悠醒转,收敛眼眸深处的锋芒。
赤红的火苗透出蛋壳,生机涌动。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裂纹自上而下蔓延,一只羽毛缭绕着烈焰的小乌鸦从中蹦出。
血红的眼睛灵动地打量着四周,她一个扑腾跳到了嬴楼的肩膀上,优雅地用喙梳理着羽翼。
乌柩身负妖族血脉,在幼年时期并无化形能力,实力也降到了三级左右,现在处于短暂的虚弱期,可以名正言顺地以乌鸦形态停留于嬴楼肩头。
琉璃般的白泽心核则落到了嬴楼手上。
修长的手指玩转着核心,嬴楼看向对面二人。
文公子摇着折扇,先是笑道:“乌姑娘的精神安然无恙地回归,还好是有惊无险。”
千眷也难得挤出一个微笑:“辛苦了。”
乌柩的鸦羽上烈焰渐息,血眸转动着,透着一股机灵,似是看透了一切:“多谢两位的关心。”
三人一鸟沉默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目光交接,都猜到了彼此的算盘。
现在已经暂时性地脱离了追击,这次行动无疑是成功的,是时候瓜分战利品了,或者说,争夺战利品的归属权。
这么做或许有些冷酷无情,毕竟乌柩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但是文公子和千眷都是凉薄之人,他们与乌柩和嬴楼结识不过一月,涉及成神的利益,不可能让步。
文公子率先打破了沉默:“这心核……诸位打算如何处置呢?”
嬴楼淡然微笑:“自然是按功劳来看。”
他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乌柩的羽毛:“小乌鸦出力最多,不但有功劳,还有苦劳,两位可有意见?”
一人一鸟的气场冷冽下来,暗含逼迫感。
文公子摇扇子的同时摇了摇头:“我并不否认乌柩的功劳,但若少了我们,此事也无法功成。我们不仅阻拦妖鬼,为她创造了机会,千眷还是我们顺利撤退的功臣。”
看来对面二位是结盟了。乌柩无机质般的血眸冷冷地盯着他们,心下明白文公子的打算。依赖千眷而得以脱离,他们只要抓住这个点,就站住了理,能与她和嬴楼反复纠缠。
四人隐隐分成两派,针锋相对。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在不久前,他们还是同仇敌忾的战斗伙伴。
但若拘泥于脸面和道义,他们也不可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对于他们而言,在没有收获前,彼此是可以放心交托后背的朋友,笑意相对,而到了该争夺利益时,笑吟吟地从背后捅上一刀也并无不可。
不肯让步之下,换来的只是僵持。
他们还未打算真正撕破脸,大打出手,一方面也是没有赢的把握。
最后,嬴楼道:“不如先这番安排:搁置争议,暂存于我。谁也不确定白泽是否有后手留在其中,而我们几人也未到真正踏出那一步的时候。现在争执,徒费时间。”
嬴楼想要拖。
文公子点点头,似乎认可了他的说法,但对其中一点提出异议:“暂存于你?”
面对巨大的诱惑,谁也不愿意冒失去的风险。
“我对天道立誓。”嬴楼笑吟吟地说。
几人最终还是执行了嬴楼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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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绝对的实力,便只能妥协。”乌柩立在嬴楼的肩头,凝视着他的俊美无暇的侧脸,压低声音道。
几人正站在霄同的河岸口,文公子和千眷与他们隔了几个身位,静立等待。
嬴楼的嘴唇看不出动作,从中逸出低语:“你是在疑惑,为何我不强硬一些,直接占为己有?”
乌柩:“冕下明明有办法对付文公子,瓦解他们的联盟——就凭当时你们签下的契约。”
她太了解嬴楼了,区区一份契约,还不是随便玩弄。凭他的性格,必会留下后手。
“若是如此,双方就彻底决裂了。”嬴楼的目光没有焦距,似乎落到无穷远的星河彼岸,缥缈深邃,“还没到下船的时候,还有一些事情要考证。”
乌柩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的隐忧,讶然道:“您是……对道路产生了怀疑?”
怀疑选定的成神道,这是意志决堤、自取灭亡的开始。
“白泽所拥有的条件远优于现在的我。”嬴楼解释道,“然而,如此古老强大的存在尚且失败了……我需要求证。”
成神的路上,迈出的任何一步都无法挽回,所以需慎之又慎。
几百年来,嬴楼跟在她身边所奔波的无非就是此事,面对那道高处的龙门,他有异乎寻常的耐心在底下徘徊,静待时机。
他看上去是如此年轻,实则不知活过了多少岁月,看不出他身上的沧桑阅历。他的存在似乎也被人从史书记录中抹去。
乌柩不由得问:“您……还有多长时间?”
“你是想问,我还能活多久?”嬴楼一笑,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调侃。
恍若意气风发的少年。
“你知道,唯神才能永恒。我虽无法永恒,但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连我自己都无法估计。”
乌柩:“也就是说,还能再陪我数百年。或许……等我消亡了,冕下会找到新的打工人也说不定。”
本是玩笑的一句话,嬴楼却微转过头,暗金瞳中闪烁过妖异之芒。
“小乌鸦,你认为……在我心目中,你只是个工具人?”
“条约上,是这么写的。”乌柩平静地与他对视。过去,她敬奉着他,即便开几句玩笑话隐晦地表明自己的心曲,也从未聊到最初的契约。
不如说,她太清醒了,她一面旁观着沦落于嬴楼魅力的自己,一面又深知自己的工具人属性。
“生命能量”,乌柩从未忘记在淡蓝的契约上的这条词语。嬴楼以精神体遨游于天地,想要真正拥有血肉之躯行走世间,离不开一个传输精神意志和灵术的媒介。
她就是那个被恰巧选中的媒介。
这时忽然捅破了双方心知肚明的窗户纸,突如其来的后悔淹没了乌柩,甚至诞生出几分惊惧。
她与嬴楼看似亲密的关系,是否只是一厢情愿的游戏?游戏者此刻违背了不能说的规则,是否游戏将就此结束?
“那你也认为,我前往白泽心核中救你,只为不损失一位顺手的工具人?”嬴楼又问道,笑意陡然高深莫测。
乌柩看不透他的想法,但她不肯挪开视线,无声地默认了答案。
她其实在逼他给出一个妄念的回应,这是心理博弈的一种把戏。趁着此时,一把烈火燎尽所有迷雾,似乎不失为正确选择。
嬴楼的深邃目光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几缕银发在风的扰动下缠上了她的鸦羽。
在炎色的炼狱中,嬴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亘古以来平波无澜的脸上露出了浅淡的笑容,妖异非常。
嬴楼最终道:“在你之后,我不会再与别人立契。”
乌柩有些愕然,这个回答,算什么?
似乎夹杂了什么深意,又似乎只是对她的安抚与承诺。
她垂下头颅,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谈不上失望,只是有些许释然。她终究没能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就在此刻,天空中出现一个瘦长的影子,在某一刻遮住了阳光。
前来的正是阔别多日的画舫,几人收到舫主的消息在此等候。
宫亦羽的身形出现在船头,沉静的蓝眼睛扫视着他们,灰白相间的衣裳飘忽如仙。
乌柩盯着他,忽然冒出一句:“如果我去停留在舫主的肩头……”
嬴楼眯起眼,微挑的眼角不知为何有些冷冽,似笑非笑地说:“你可以试试。”
乌柩乖乖在他肩上站好。
几人上船,谢槐兴奋地朝好久不见的文公子跑来,扑进了他怀里。文公子笑吟吟地将她举高,兀然放下,再接住。
千眷的面部线条柔和了几分,看着他们打闹。
谢槐与他们相比,心思单纯,让人忍不住将她视为一位普通的小女孩。
陈玦站在不远处微笑地看着这一幕,手上的烟枪灵活地打了个旋。
画舫腾空而起,驶向妖灵界。
宫亦羽则看着嬴楼肩头的乌鸦:“这是……乌柩?”
嬴楼淡漠地点头:“出了一点意外,她要以原身形态度过几日。”
宫亦羽的视线从她身上滑落,用磁性的声音询问道:“这次交易完成得如何?”
嬴楼:“尚可,并无波澜。”
宫亦羽不置可否:“辛苦了。”
嬴楼微笑了一下,算是领了他的情。
两人看着宫亦羽转身离去,之前一切紧张的氛围荡然无存,恍若虚幻,似乎大家还是一起赚命的好伙伴。
但乌柩清楚地感受到了一种隔阂。画舫中人并没有真正地接纳他们,他们更像是临时的合作者。
反观打成一片的画舫中人,他们之间不单是利益的纠葛,还有几分友谊真情在其中,毕竟他们一起闯荡许多年了,半路入伙的人必定会受到考察和疏离。
不过在白泽心核的事件上,文公子和千眷的说辞只会与他们相同。
成神之利益,足以动人心旌!
伙伴?那是什么?